電影《抱歉我們錯過你了》影評：豆瓣8.4，這部「結紮宣傳片」告訴你為何窮人越努力越不幸

現年84歲的英國國寶級導演肯·洛奇被稱為戛納之王，從1981年到2019年，肯·洛奇一共拿了25次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的提名，2次獲得金棕櫚獎。

2019年，肯·洛奇指導的電影《抱歉我們錯過你了》再次拿到了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的提名，但很遺憾，它陪跑了奉俊昊的《寄生蟲》。

這兩部電影都有個共同的主題：貧富差距。所聚焦的對象也相同：家庭。

從觀影角度體驗上來看，《寄生蟲》的戲劇衝突更激烈，台詞更深刻，但看起來更為平淡的《抱歉我們錯過你了》卻引發了我更多的共鳴。

這部電影不但描繪了英國底層人民的生活，也反映了無數中國家庭底層人民的生活目標與和他們在生活泥淖中拼命掙扎的動力來源。

01

男主瑞奇是一名做著零散工種的建築工人，打地基、做排水、挖掘、劃線、水泥工、修屋頂、鋪地板、鋪路、做標記、修理管道、木工、乃至挖墳墓，只要賺錢他都做。

由於受不了這些零碎工作過於辛苦（冬天外出幹活時太冷了）以及被人盯著那種不好受的滋味，瑞奇在朋友的推薦下應聘一份快遞員的工作。

老闆向求職者介紹工作的時候美其名曰「加盟」，但其隱藏含義為「沒有勞動合同」、「不能請假」、「沒有底薪」、「自負盈虧」、「缺席扣錢」。

瑞奇是一個勤勞上進的中年男人，家有一兒一女，老婆艾比是一名護工，房子是租的，雖然生活拮据，但有尊嚴的瑞奇從未領過救濟金。

為了多賺點錢讓家人過上好日子，瑞奇打算賣掉老婆通行上班用的小轎車，交1000英鎊首付貸款買一輛小貨車用來送快遞。

電影的矛盾也由此開始。

雖然這份工作收入頗豐，初期每天就能讓瑞奇賺到155英鎊，後期做得好可以達到每天200英鎊，只要兩年，就能付得起房子的首付！

但這份工作要求瑞奇每天工作14個小時，一週工作6天。

當一個男人肩負起經濟重擔，就只能被迫放棄父親教育、陪伴兒女的責任。

而他的老婆艾比由於每天要往返於各個客戶之間，失去小轎車之後她只能靠公交車作為交通，時間更加緊迫，工作變得更加辛苦。

艾比是個善良、耐心的女人，她做護工的原則是像對待自己的母親那樣對待那些老婦。

可她還是坐在公交站崩潰大哭，向路人訴說自己的辛酸：

即便已經竭盡全力，但艾比的時間還是不夠，她照顧的老婦人發了狂，她全身上下都被抓傷了。

疲於奔命的艾比，也無力空出多餘的時間照顧家裡的一兒一女。

02

瑞奇付出了比之前更大的努力，生活能否朝著他想要的方向發展？

送快遞這份職業並不如瑞奇想的那般輕鬆，送錯、堵車、停了一小會就被貼罰單這些煩心事時常發生。

但這些於瑞奇而言，已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瑞奇生活最大的災難，來自他處於青春期的叛逆兒子塞巴。

塞巴先是在學校打架，學校領導的做法是叫家長，讓白天為生活拼命奔波的父母都去一趟。

瑞奇沒空，艾比只能放棄工作獨自前往學校挨罵。

回到家後，瑞奇得到的消息是，塞巴要被停學十四天。

這令瑞奇十分不悅，因為之前瑞奇的同學哈普恩停學，還能在學校圖書館自習，這樣就有人監督了。

他不相信在家自學的兒子能學到些什麼。

瑞奇責問艾比，她是否向老師提出了同樣的要求，艾比卻一臉無奈地說：「你沒到場，我當時光顧著聽他批評了。」

從來不曾吵架的倆夫妻，為此大吵了一架。丈夫責怪妻子沒有常識，怎麼會不提出合理的要求。

妻子責怪丈夫，為什麼不親自去。丈夫反駁他太忙了沒有時間，妻子則控訴道：她也很忙，因為沒時間她已經好多天沒吃晚飯了。

為什麼沒時間？因為沒有車。車去哪了？車被瑞奇給賣了！

瑞奇為什麼賣車？為了多賺點錢讓家人過得更好些。

03

叛逆的兒子帶給家庭的災難還在繼續。

這一回，塞巴偷了東西被警察逮到了，警察打電話給瑞奇告訴他需要一個家長去警局，不然他就會被留下犯罪記錄。

瑞奇打電話給艾比卻打不通，馬上就要出工了，領導不斷地催著。

但兒子也很重要，大號已經練廢，瑞奇不能讓小號也練廢！

無奈的瑞奇只能向領導請假，可是這種時候找誰代他呢？領導惡狠狠地對他說：「你就等著罰一大筆錢吧！」

瑞奇只能以翹班外加被罰錢為代價去警局保釋兒子，他花了更長的時間、精力努力工作，結果卻變得越來越窮。

他就像希臘神話中的西西佛斯，充滿希望地仰頭向天拼盡全力推動巨石，卻總在某天回到原點。

04

我在豆瓣翻影評時發現了一則有趣的短評，上面有一句短語戳中了我：「結紮宣傳片+1」。

我不自覺地將塞巴當成那塊使瑞奇生活不斷回到原點的巨石！

沒有塞巴，瑞奇就不用被罰款，錢沒賺到多少一天反倒損失200英鎊。

沒有塞巴，瑞奇也不用花很多錢給他買名牌衣服，他或許早就已經通過打零工買下房子了。

我不禁感慨：窮人生什麼孩子呢？

為什麼不先將自己的人生打理好，抽空提升自己，找份好工作，然後再結婚好好養育下一代？

2018年年末，我寫了一篇國內高分紀錄片《生門》的劇評，標題為「在人間，沒錢生什麼小孩？」

紀錄片中的產婦陳小鳳由於胎盤前置需要花至少5萬元，42歲的鄭清明一共只帶了5400元。

面對鄭清明的問題是保大人還是保小孩，他當然兩者都想保，但無奈沒有錢。

走投無路的鄭清明只能問大夫，能不能賣腎？

於我個人而言，我對實現個人價值的慾望遠大於娶妻生子的慾望。

但作為作者，我必須去嘗試著去理解人類對養育後代的高度渴望。

從更高、更冷酷的視角來看待這一問題，就能明白娶妻生子對人類而言的重要性！

一切生物的存在有兩個最最基本的目的：

一是活下去，二是繁衍後代（延續基因）。

有的生物為了繁衍後代會失去理性，乃至丟掉活下去這一基本生物目的，譬如螳螂，雄性在交配之後就會被雌性給吃掉。

人類也屬於生物！

中國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俗語，所謂的英雄豪傑難過美人關，說白了就是大部分人都無法抵禦來自刻在基因序列中的生殖慾。

有個視頻在全網很火，扶貧幹部問一個年近50的大爺：「你還差啥子？」

大爺說：「我就差娃兒，差婆娘。」

扶貧幹部說：「這個我都沒得啊！」

這個視頻之所以火爆全網，是因為人們都覺得大爺太貪心了，糟老頭子壞得很，居然還想要婆娘！

年輕的扶貧幹部有未來與希望，而年紀很大的大爺想要對象、撫育小孩卻不易！

這也意味著，大爺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實現作為生物體的第二個目的：繁衍後代。

所謂社會貧富差距，真正差在哪裡？

差在富人有能力將自己的基因延續下去，並且給予子女良好的教育，窮人要辦到卻極難，甚至會被一些人發文吐槽「沒錢生什麼小孩。」

所謂窮不過三代，不是到了第四代就變成了富人，很有可能到了第四代就連後代都沒了。

05

回到電影中，瑞奇付出了巨大的努力養育孩子，但來到人間的塞巴對此卻並不滿意。

和絕大部分中國父母一樣，瑞奇想讓塞巴好好讀書考個大學，但塞巴卻整日癡迷於街頭塗鴉，他想以這種抽象的形式告誡人們不要去買他們負擔不起的東西。

累了一天的瑞奇回到家，從兒子書包裡找出一個又一個噴漆罐頭。

瑞奇問你怎麼買得起這些？

塞巴撒謊稱這是各個同學湊的錢買的罐頭，但實際上他賣掉了父母斥巨資為他買的冬裝夾克。

賣掉冬裝夾克、逃課去塗鴉的塞巴令瑞奇十分失望。

就像很多中國家庭一樣，瑞奇開始數落他，為何不能把心思花在學習上，考個好大學？

但是塞巴卻對讀大學不感興趣，哈普恩的哥哥欠下五萬七的貸款去讀大學，結果畢業後卻去了客服中心上班，每週末喝得酩酊大醉只為放棄煩惱。

瑞奇又問他為何不能努力找個工作？

塞巴又質疑他，難道變得像你一樣嗎？變得像一個奴隸。

瑞奇變得像一個奴隸，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是為了塞巴。

但塞巴並不領情，他認為這是父親自找的！沒人逼他這麼做。

06

片名「抱歉我們錯過你了」有三層含義。

第一層含義來自字面意思，英國的快遞員遇到收件人未在家就會把寫有「抱歉我們錯過你了」的通知單留在收件人信箱。

第二層含義代表疲於奔波的父母沒辦法陪伴家人，錯過了孩子的成長。

瑞奇翻開塞巴的書，發現那兒畫滿了各種他看不懂的畫；女兒偷走他的車鑰匙，只是為了讓一切恢復原樣。

第三層含義，代表著社會對類似瑞奇這類家庭的冷漠。

政府能否帶頭建立相應的培訓機構，幫助因長期打零工而缺乏相應職業技能的人？

零工經濟下的工人缺乏勞工保障，成為了資本家重點剝削的對象，政府能否建立相應措施保障弱勢群體的權益？

學校在家長工作時間叫家長到學校挨罵的行為，是否有考慮到這將對工薪階層造成較嚴重的打擊？

事實上人人絕非生而平等，有人天賦異稟有個好腦子，有人出生就含著金鑰匙；就有人即便熬到禿頭也無法考出好成績，有人原生家庭拖累了他一生。

任由市場經濟野蠻發展，大量缺乏特定工作經驗的底層人民就只能被剝削，階層將持續固化，貧富差距將越拉越大！

一個聰明的社會要制止貧富差距的持續擴大，其標準應該只限於讓人活下去，而應該上升到：讓每個底層人民都有養兒育女的基本保障。

07

在電影近2個小時的壓抑氛圍中，偶有溫暖的時刻閃現。

譬如瑞奇送快遞時，女兒跟著他幫忙找路，還拿到了不少小費。

瑞奇在送快遞時被歹徒打得鼻青臉腫，回到家後，正和他吵架的兒子塞巴特地到他房間去關心他。

小棉襖的聰慧懂事、來自叛逆兒子的關心，這些溫情的閃現將我的注意力從「結紮宣傳片」中跳了出來。

影片結尾，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瑞奇再次在早晨6點起床，在「抱歉我們錯過你了」的紙條上寫下「不要生氣，艾比，我會沒事的，愛你」。

然後，他不顧全家人的阻攔，腫著一隻快要看不見的眼睛再次開著他的小貨車送快遞。因為一天不送，就意味著損失100歐元，到時全家就得露宿街頭了。

這讓我想起我爸，吵架時我對他說過「你以為我想被生下來嗎？」這樣的話。

他總是騎電瓶車時為了閃避突然從路口衝出來的汽車而摔破皮肉；他的木工槍釘總是打進指頭裡，拔出槍釘消腫了之後手指又因用力莫名其妙再次腫了起來；他在工作時總是不小心被木頭磕到身體疼得晚上睡不著覺。

但是第二天，他又6點起床了......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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