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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夢鹿情謎》影評::我虛構了所有夢境

夢鹿情謎影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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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最後卻不再有一個。他和她已經在一起了,她小心地用右手切開了番茄,微笑著,他也用右手拿著麵包,送進嘴裡時掉落了麵包屑,卻也是微笑著,他問她:「昨晚夢到了什麼?」她說:「什麼也沒有夢到。」昨晚的夢裡,曾經有一頭雄鹿,還有一頭雌鹿:有時候,雄鹿回過頭來望著雌鹿;有時候,雌鹿卻跑進了森林,雄鹿追了上去;有時候它們站在那小小的池塘邊,相互看著;有時候它們一起到溪邊尋找鮮嫩的樹葉,偶爾鼻子碰在了一起。

可是,昨晚再也沒有夢了,他沒有夢見像自己的雄鹿追逐著雌鹿,她也沒有夢見像自己的雌鹿得到了他給的一片嫩葉,即使那裡有靜謐的樹林,有被雪覆蓋的白色世界,有靜靜流淌的溪水,卻再也沒有了鹿,沒有了他們。夢去了哪裡?為什麼會在他們走到一起的時候成為空白?昨晚的夢消失在今天的日常生活裡?紅色的番茄,白色的麵包屑,以及兩個人的微笑,是不是可以替換那個總是閃爍著浪漫色彩的夢?

在夢裡相遇,多少是虛幻的,當兩個人走向日常生活,夢便消解了它的虛幻色彩,所謂現實,在一種微笑裡,也如夢一般是浪漫的。這最後的歸宿以愛的方式實現的時候,真的可以沒有夢?但是曾經的夢,並不是一個人的夢,當他們工作的屠宰場裡發生了交配粉失竊事件,當警方用心理醫生探測每個人是不是說謊,那個夢才被打開。作為屠宰場財務總監的安德先講述了那個一直纏繞著自己的夢,「在夢裡我是一頭鹿,大概做了鹿該做的事。」該做的事是林中漫步,是溪邊喝水,是尋找嫩葉,但最主要的是和那頭雌鹿在一起。後來心理醫生也問身為質量檢測員的瑪麗卡,她也開始講述自己的那個夢:「我和同伴一起在雪中覓食,找到了一片新嫩的葉子,他把葉子給我吃……」也是林中散步,也是尋找嫩葉,也是和那頭雄鹿在一起。

夢開啟了,兩個不同的人,卻做著同樣的夢,心理醫生的疑問是:誰在撒謊?或者他們是不是在開玩笑?但是沒有,當他們一起坐在心理醫生面前,都否認自己在虛構夢境,當兩個人站在鐵軌旁的時候,他慢慢走向她,說了一句:「奇怪的巧合。」第二天,他告訴了她昨晚的夢,還是像自己的雄鹿,還是像她的雌鹿,還是在一起,而她也笑著說,自己也做了一樣的夢;第三天,他把昨晚的夢寫在了紙上,折合起來,而她也在紙上寫下了夢的情節,他們交換,看了裡面的文字後,他笑著說:「今晚再見了。」

不同的人,做著一樣的夢,這是奇怪的巧合,卻也是將他們慢慢拉向同一個世界,他給了她自己的電話,她第一次去買了手機;她經過他時告訴他:「今晚我們可以一起睡。」他晚上打來電話說:「祝睡個好覺。」他們沒有居住在一起,卻又在同一個夢裡相遇,而這同一個夢就如靈魂的契合,讓他們分開在不同的床上,卻一起進入到愛的世界裡。浪漫而美好,但是為什麼最後在一起了卻沒有了夢,為什麼肉體的結合卻扼殺了虛幻的夢?

夢在現實之外?還是現實開啟了另一場夢?肉體和靈魂,就像現實和夢境,難道不能完美地結合在一起?或者這本來就不是「奇怪的巧合」,就像瑪麗卡曾經問過那個年老的醫生:「兩個人在夢裡相遇可能嗎?」不管他們在現實中多少相愛,不管他們隔著距離心卻走到了一起,兩個人做完全一樣的夢,只能是超現實意義上的神話,它只是一個隱喻,而這個隱喻根本不是兩顆心如何從隔閡走向融合,根本不是用夢啟來找尋真正的愛,而是一個人如何找到迷失的自己,如何在虛構的夢裡製造另一個自我,就像瑪麗卡為了戀愛而反復聽的那首歌所唱:「請將我找回……」

只有一個單獨的人,只有一個不巧合的夢。在屠宰場裡的安德很少和人來往,他總是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透過玻璃窗戶看見底下走動的人,他的工作路線除了辦公室就是食堂,而下班回家,也是一個人,妻子或者已經離開,女兒偶爾來看他,她問他的那句話是:「為什麼你屋子裡連麵包屑都沒有?」一個人生活,沒有麵包屑,就是抽離了最基本的生存,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卻迷失在那裡,而這種迷失,讓他想要去尋找自我。

他到底經歷了什麼?又是什麼觸發了他走進自己的夢裡?安德一個人,他和妻子之間發生的故事,或者是一個暗藏著的線索,當交配粉失竊的時候,心理醫生問他的第一個問題,根本不是關於夢的,而是「你什麼時候遺精的?」「大約十歲。」安德說,女心理醫生曖昧地看著他,「早了點。」為什麼關於失竊的心理探尋要問遺精的時間?遺精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意味著性意識開始走向成熟,而女心理醫生問他這個問題,完全是一種情境設定後的探尋:當安德走進去的時候,他看到了女醫生豐滿的胸部,然後目光停頓了幾秒,當女醫生抬起頭看他的時候,他則抱歉地說自己剛才的舉動。

他害怕對於女性肉體的關注,卻又不自覺地進入到那個自我虛構的性世界,所以女醫生察覺到他的這種矛盾,問他遺精的時間,然後問到了夢,當聽說夢裡有一頭雄鹿和雌鹿的時候,她問的第一個問題是:「它們交配了嗎?」屠宰場裡失竊的是用於公牛和母牛交配的藥劑,「只要三分鐘就能完成交配。」這是一種強力的交配藥,當人為干涉動物交配,其實並不合法,也違背了性的自然狀態。安德進門之後盯著女醫生的豐滿胸部,接著又再三表達了歉意,接著夢中又出現了雄鹿和雌鹿,於是女醫生問出了關於安德生活最重要的一條線索:「你是不是有勃起障礙?」

勃起障礙,可以意味著安德曾遭受過精神的創傷,或者在肉體的結合中有過壓抑,所以安德在生理和心理上已經不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他左手之殘疾,似乎也是關於男人被閹割的隱喻。所以安德是在性生活中迷失的人,而這種迷失除了和妻子的婚姻生活造成的可能之外,也是現實的壓抑造成的。安德是這個屠宰場的財務總監,雖然總是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但是他每天接觸的卻是動物的肉體,而且目睹它們從生到死的過程。那些牛本來被關在那裡,然後一頭一頭放出來,接著便是在機器的運轉中失去了生命,最後是切割,流血,屠宰,最後變成被人食用的食物。

肉體呈現在他眼前,也進入他的嘴裡,當一個人生活在這樣一種環境裡的時候,對於人的肉體還有興趣?對於女性還有衝動?那些交配粉讓公牛和母牛交配,也完全不是性意義上的,只是為了生產,為了賺錢,為了消費。所以對於安德來說,肉體只是屍體,只是食物,這也讓他慢慢消除了對於性的嚮往,也就是在這樣一種壓抑和變異的世界裡,他似乎只有通過夢來虛構自我,虛構愛,也是在這個意義上,無論是作為女人的瑪麗卡,還是作為色情狂的桑多,都是他虛構的人,而且是他自己的一個影子。

桑多是被他新招進來的工人,當初安德面試時問他對於這些動物的看法,桑多很直接地回答:「我不為他們感到遺憾。」這或者就是當初選擇這個工作時的安德,他對那些被屠宰的動物沒有同情,對於他們的死也沒有遺憾,它們只是動物,只是供人食用的肉,而桑多進入屠宰場之後,被人看成是色情狂,他總是嘲弄撩撥女職工,在開玩笑中滿足自己的欲望,這是另一面的安德,當自己的手殘疾,當男性無法走出勃起障礙,或者也只能在這樣的動作中滿足自己。而桑多其實就是盜走了交配粉的那個人,這個隱喻更直接地呈現出一個被閹割男人的自我放逐——像動物一樣,用藥物來完成交配。

當然,這個迷失的安德是隱蔽的,而在正常生活裡,處處存在著像動物的肉體慾望:那個胖子曾經問安德:「我老婆是不是和你上過床?」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幾乎和廠裡一半的男人睡過,這是放蕩的女人,這是肉體世界的淫欲,安德予以了否認,他必須保持自己的身份,但是在那一個夜裡,睡在安德身邊的女人又是誰?他讓她半夜回去,「我只有一個人才睡得著。」但這種孤獨是在純肉體結合之後的狀態,它無法改變安德的肉體慾望,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他需要在迷失中尋找自我。

所以瑪麗卡一定是他虛構的理想自我,或者是彌補他男人缺陷、達到夢鹿情謎完美結合的符號。瑪麗卡並非是屠宰場裡的老員工,她以頂替者的身份成為質量檢測員,這無疑是安德的一種虛構。她是一個孤獨不合群的人,每天幾乎都坐在黑暗、陰冷的檢測辦公室裡,她也是一個呆板的人,「規定就是我的準則。」所以肉的皮厚了2毫米,她就把這些肉頂級為B。孤獨、呆板、遵守著規則,這或者就是曾經的安德,所以安德是從虛構過去的自己開始的。

但是,瑪麗卡在人前冷漠和呆板,在自己的世界裡卻敞開了心靈,她模仿著和安德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然後說出了應該說出的話,而在她喜歡安德的時候,故意經過安德,然後說了一句:「你其實挺好看的。」這是安德給自己的一種自信,而在這種如女人般欣賞自己的自信中,安德虛構的夢越來越走向完美,而那個夢中的自己也開始走出壓抑的生活。瑪麗卡在「奇怪的巧合」之後,新買了手機,這是溝通的開始;她專門去音像店聽戀愛的歌曲,其中有一句歌詞就是「請將我找回」;她還去公園窺視情侶接吻,讓噴水灑到自己身上,和新買的狗熊睡在一起,讓它撫摸自己的身體……一種戀愛的感覺,其實就是肉體和精神的完美結合,而安德在那個手殘的世界裡,就需要這樣一種完美的自我,需要在夢鹿情謎中敞開自我。

而那個夜晚瑪麗卡自殺的舉動,才是真正揭開了安德性格的成因。瑪麗卡遇到安德的時候,問他的是:「今晚我們可以一起睡了。」但是安德卻拒絕了,「這樣不適合我們。」瑪麗卡被安德拒絕進入一起睡的夢境,其實在另一個意義上安德也曾被別人拒絕,所以在晚上,瑪麗卡躺倒浴缸裡,然後用破碎的玻璃割向了自己的手腕,而在自殺的過程中,瑪麗卡接到了安德的電話:「我覺得我要死了,但我愛你。」瑪麗卡放棄了輕生的念頭,她終於在「我愛你」的夜晚走向了屬於自己的愛情。而這一切其實就是安德所經歷的事:他被拒絕,他選擇自殺,但最後卻戰勝裡自己,走出了迷失的世界,完成了自我的命名。

沒有兩個人完全相同的夢,沒有瑪麗卡,沒有男女之愛,所有一切都是安德掙脫迷失和壓抑的掙扎過程,是從肉體之欲走向夢鹿情謎結合的自我——瑪麗卡經歷的一切就是安德的過去,瑪麗卡受傷的左手是安德創傷的記憶,瑪麗卡走進他的世界,也是安德重新生活的開始:有番茄,有麵包屑,有微笑,而瑪麗卡用受傷的左手將桌上的麵包屑收攏,也是安德受傷之後恢復功能的一種隱喻——當過去已被埋葬,當現實已經完滿,當自我重新被發現,虛構的那個夢境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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