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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沒有煙硝的愛情》影評::愛無能,才是最冷的戰

沒有煙硝的愛情影評

1

如果你既喜歡電影,又喜歡攝影,你應該看過泰倫斯·馬力克的電影。

他的電影是這個畫風:

他的好多電影都記不得講什麼的了,只記得畫面是真漂亮 --- 逆光逆光逆光,簡直就是Hour Photography的影院版教材。

可是當你看到波蘭導演帕維烏·帕夫利科夫斯基《修女艾達》時,你會發現,泰倫斯·馬力克的影像其實只能算是中段位的炫技而已。

《修女艾達》裡的那種灰,比起馬力克的黃昏時分的逆光攝影,表情可能豐富一百倍。

哀怨冷靜,最重要的是:切題。

2

但當你看到帕維烏·帕夫利科夫斯基2018年的新作《沒有煙硝的愛情》時,你會感到一種新的震攝。

電影起始,鏡頭緩緩地上搖,黑白影調裡出現這樣一張臉:

然後是這樣一個大媽:

正面對稱構圖下的民間藝術家,與同樣正面對稱構圖的殿堂演出,恰成對比。

鏡頭運動遲滯,大量定鏡,冷感 --- 因為這是沒有煙硝的愛情背景下被蘇聯奴役的波蘭。

但男人女人在冰冷的政治鐵幕下,仍秘密而堅強地滋生著情愫,我們看到大量的揭示內心暗湧的特寫,與環境的阻滯形成反差:

黑白影調抑或是溫存的灰:

也可以是一片迷茫的灰:

但大多數時候是明晃晃的刺眼的「硬」:

構圖之精緻無與倫比:

關於政治和宗教的隱喻和符號的使用比比皆是:

每個鏡頭都是那麼完美,那麼精緻,以致你每每想停下來截圖進行攝影作品分析。

這就是《沒有煙硝的愛情》,今世最牛逼的黑白攝影,沒有之一。

3

但其實這篇影評並不是來說《沒有煙硝的愛情》的攝影的,因為攝影並不需要多少言說,你去看就好。

事實上《沒有煙硝的愛情》的攝影,有一點過猶不及之感 --- 太過完美、太過精緻,竟然對觀眾產生一種審美壓力。你需要沐浴更衣,打起精神,張大眼睛,屏住呼吸地去看。

我想說的是影像之外的事,關於沒有煙硝的愛情、鐵幕和癡男怨女們的命運。

《沒有煙硝的愛情》起於一個文工團的故事(但請不要將它與《芳華》相提並論)。來自農村女文工團員 Zula 與劇團的藝術總監 Viktor 秘密相戀,在GC極權的桎梏之中,他們只能逃到鐵幕另一側的西方,才能得到愛的自由。

這晚,在東柏林演出的他們終於決定秘密出逃。Viktor跨過了蘇軍的哨卡,Zula卻未能如約而至 --- 她不相信他們能夠成功。

電影從這裡開始偏離了觀眾一廂情願的預期 --- 有情人並不能終成眷屬,等待兩人的,是鐵幕兩側令人恐懼的隔絕。

因為其時,世界正在沒有煙硝的愛情。

之後觀眾會跟著他們在鐵幕兩側顛沛流離,不知所終。Zula與Viktor地位也開始反轉 --- 她成為社會主義波蘭的人民演員,而他淪落成為法國酒吧裡一個爵士鋼琴師。

及至不能忘情的兩人終於在自由世界相見,然而物不是,人已非。逃離鐵幕的 Zula 成為西方資產階級知識階層的一道異域風景,甚至一個玩物。

所以才會有 Zula 對頹喪的 Viktor 大喊:「我一晚上被他幹六次!

她說的「他」,米歇爾,是法國文藝圈裡的一個紅人。

這聲吼強烈地反射著 Viktor 的無力。他還是那麼落魄地陪笑於法國人的藝術圈,流亡的他失去了文化上的根,甚至也就失去了作為男人的尊嚴。

文化上,他已被「去勢」。

這才是真正可悲之處:他們身雖已自由,心靈卻找不到停靠的港灣。即使在文化疏離的漂泊中,兩個人的愛也再不能成全他們的關係。

政治,已深深異化了他們的心靈。

此時沒有煙硝的愛情,已不再是東西方陣營之間的沒有煙硝的愛情,而成了這兩個愛人之間的沒有煙硝的愛情

到這裡,才是《沒有煙硝的愛情》的真正精妙之處。

八十年代的中國,以及近年來的東歐,都興起過「傷痕文學」,刻畫政治對人性的摧殘。《沒有煙硝的愛情》大至屬於此類題材,但它選擇一個更小更細微的格局 --- 政治桎梏下人們內心的異化和「愛無能」,才更有一種攝動人心的力量。

比如電影並沒有直陳Zula 和 Viktor 受到的政治迫害,我們只是看到他們的內心一天天變得冰冷。

政治對心靈的慢性侵蝕,才是最可怕的迫害。

4

《沒有煙硝的愛情》的故事基於導演帕夫利科夫斯基的真實生活。他的父母(名字正是Viktor和Zula)就是一對在鐵幕兩側糾纏了一生的怨侶,相信導演本人,會最理解那種「能相愛,又不能相處」的矛盾。

而導演十多歲就隨父母逃離到了自由世界,在倫敦開始了他的電影生涯。相信西方知識界和藝術界的那種虛偽,以及東歐人在西方社會中的文化疏離,他自已理解得會是最深。

實際上這位來自波蘭的導演之前拍過一些西方價值觀的電影,都無聲無色,一直到他回歸到自已的文化「母體」波蘭,拍出來《修女艾達》,才真正找到了創造力的爆發。

所以《沒有煙硝的愛情》已不再局限於對政治帶來的苦難的控訴,

它應該是已觸及「文化疏離」這樣一個更大的議題。

片末,再次聚首的 Zula 和 Viktor 眼中已滿是滄桑,他們在一個破敗的教堂為自已舉行了婚禮。這無疑象徵著他們新的信仰的渴求

也許導演真正想說的,是整個波蘭民族都需要尋找新的信仰和身份?

最後,他們坐在長椅上,Zula起身說:

「我們去那邊吧,那邊風景更好。」

意味深長而幾乎完美的結尾!

他們能重建情感的世界,去到心靈的彼岸嗎?這是一個樂觀還是悲觀的暗示呢?

不知道。

最終的結局,你認為是什麼,就應該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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