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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沒有煙硝的愛情》影評:波蘭導演帕維烏?帕夫利科夫斯基之:我們中誰能留住相愛的瞬間 方漢君

沒有煙硝的愛情影評

人生的意義和樂趣,都存在於日常生活當中。顯然,人生的一切也會受制於時代,個體的命運總是被那雙無情又無形的大手緊攥著。《修女艾達》,為帕維烏·帕夫利科夫斯基贏得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這部由他拍攝的《沒有煙硝的愛情》(2018),在我看來,絲毫不遜於前者,或者可以說,相互印證了大時代背景下兩段不堪的歷史。片頭,沉靜冷凝的黑白影像,淒美悠長的波蘭民歌,一下就吸引了我。

片末,導演特地打出「獻給我的父母」字樣,片中男女主角用名,正是他父母的名字。想必導演父母離開波蘭前往英國生活的經歷,那種相互追隨又相互懲罰的情形,多多少少都投射到片中。他的父母親共同生活了40年,去世於1989年。

無論沒有煙硝的愛情,還是熱戰,或者專制鐵幕下,對於個體的影響都是不可估量的,甚至可以說是摧毀性的,且會影響幾代人。這也是常說的,你投胎在哪,就決定了你的人生,好的地方至少避免了身份發展的掣肘,壞的地方再怎樣努力也是白搭,沒有那個供你舞蹈的人生平台,再會跳也無用。

《沒有煙硝的愛情》前後兩部分,細緻闡釋了原本相愛的這對男女,在如此大的背景下,愛的顛沛流離,而當歷盡千辛萬苦相聚時,卻因為習性、生活與文化的差異,兩人驟起烽煙,繼而再次分離。他們難於在專制下有尊嚴地自由生活,又難於在一個完全不同的文化中如魚得水,似乎二者都讓人沒有尊嚴,只不過一個是有麵包沒自由,一個是看起來有麵包有自由,卻深陷於對祖國對愛人的憂思之中。幸好最終他們相愛有了最好的結果,但前路到底如何,沒有煙硝的愛情背景下的人們,誰也不知道。這是大時代背景下苦難的人生。

托馬斯·科特飾演的音樂家維克托,與女音樂家貝萊茨卡,1949年前往波蘭偏僻鄉村選拔能歌善舞的芭蕾少女夢,這與「文革」前的中國很相似,深入生活,深入鄉村,挖掘好的苗子。喬安娜·庫里格出演的祖拉,一個鄉村姑娘,冰雪聰明,瑪祖卡舞蹈最動情的演繹者,更是他們眼中溫柔、活力又乾淨的姑娘,但這麼一個姑娘竟然對爸爸痛下殺手,坐過兩年牢。維克托問她為何,她淡淡地說我爸把我當成媽,我就動了刀子,放心,他沒死。看得出他對於她的格外喜愛。

片中姑娘們演唱的民歌,清澈、純淨又動聽,再配以激情四射的瑪祖卡舞,美輪美奐,讓人迷醉。「我們注定不會在一起」,似乎這愴然的歌聲就預示了他們相愛的命運。1951年,華沙,時隔兩年後,經過音樂學院的培訓,祖拉和姑娘們的歌聲和舞蹈都有了一個質的飛躍,她們的公演贏得了上下一致的掌聲。「你為之流淚的黑眼睛,再也無法相見,他們的心堅如磐石。」這樣的歌曲也逼迫主管意識形態的領導,主張要在傳統的瑪祖卡舞蹈中加入新的政治話語權。於是,姑娘們唱起了「現代京劇」版的頌歌,「智者斯大林,領導我們向前進」,以及舞台背景出現了斯大林巨幅畫像。

女音樂家貝萊茨卡面對這枯燥乏味的音調,以及台下排山倒海的掌聲浪潮,她怒不可遏,卻無法表露態度,慢慢她從片中消失了。只有無奈的維克托,亦步亦趨地忍受。此時,他跟姑娘祖拉秘密談起了懸殊的戀愛,一個是高冷的知識分子,一個是沒有什麼文化的鄉下姑娘,但祖拉的野性和熱情,激活了他的心灰意冷。

當姑娘說我會永遠跟著你,直到世界的盡頭,可我在掩護你,我每週都去他那匯報你的情況,但我從沒出賣過你。原來歌舞團團長卡支馬克雷,指令她必須定時向他匯報維克托的情況。維克托十分驚訝,他憤怒了。他甩開她跑開,她也憤怒了,衝他喊你這個粗魯的小資產階級。監聽和告密,這本就是專制的老把戲,並不新鮮,卻刺痛了他。

1952年,歌舞團去柏林參加十月革命慶祝活動,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團長警告團員,東、西德分治的柏林是敵我陣營的最前線,需要保持革命的警惕性。火車上,他們緊緊相擁,愛得如熾如烈。他說你是獨特的,我離不開你。維克托與她相約在演出後,通過邊境線脫逃。歌會上,她們唱著蘇聯人喜歡的《喀秋莎》。焦灼無比的祖拉,生生地被團長絆住了,這傢伙就像蒼蠅跟著她轉不停,讓她沒機會開溜。最終,苦等無果的維克托只得獨自跑過去。

1954年,祖拉隨團到了巴黎,這時的維克托已生活巴黎兩年,繼續從事音樂方面的工作。身為一個流亡者,他思念著祖拉,渴望著祖拉。他們相見了。她問他有情人嗎,有,她說我也有。他們依然相愛,比以前更甚,但她還是得離開,不能就此像他那樣選擇逃亡。當他問那天你為何不跟我一起跑。她說我的一切,都沒你那麼好,我只知道不會丟下你。兩大陣營的沒有煙硝的愛情,影響了千千萬萬個體的幸福,但這不同於劉別謙那部預見性的喜劇電影《妮諾契卡》(1939)。顯然,《沒有煙硝的愛情》要凜冽的多,冰冷的專制下,似乎看不到光明的可能。

是哪根無情棒打散了這對相愛的鴛鴦,這不言自明。一邊是鐵幕下的統治,堅如磐石,一邊是自由的花花世界,自生自滅。維克托回到居所,同居的女詩人朱麗葉問你跟誰見了,找妓去了?他說我還找不起妓,我去會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作為現代女性的朱麗葉當然理解他,也不在乎這些。1955年,南斯拉夫,他專程來到薩格勒布看祖拉的隨團演出,可臨了還是被秘密特務強行帶走,送上了返回巴黎的火車。

直到1957年,祖拉來到巴黎,這對相愛的人才再次相聚。按她的話說,她並非逃亡而來,而是以合法手續嫁給了巴勒莫的意大利男人。他說我一直在等你。她說幸好你還沒結婚。但她呷醋他同居過的女詩人朱麗葉,尤其還要唱她寫的歌詞,她說什麼狗屁的歌詞。「我們中誰能留住相愛的瞬間」。兩種文化無法有效兼容,這讓祖拉極為痛苦。她無法適應巴黎的一切。她變得越來越焦躁。為導演米歇爾的電影配歌,她總是無法進入狀態。她的瑪祖卡歌藝,無法融入西方的文化。

這時,兩人變得都有點兒神經質,不耐煩,操之過急是愛情狂躁症的通病。他以為她跟米歇爾好上了。她也用「米歇爾一晚操我六次」的話語回擊,刺激之下,他掌摑了她。她消失了。這次,她跑回了波蘭。1959年,痛苦不堪的他冒著被判刑的風險,坐火車來到了波蘭,果然被抓,判了15年。她說我會永遠等你。他說不,你要找到你喜歡的人。她堅定地說那個人還沒出生,我會想辦法幫你出去。祖拉找到了一位部長,讓他得以釋放,這對苦命的鴛鴦,終於得以再聚。她激動地說帶我一起永遠離開這裡。

只有經歷分離,飽嘗思戀痛苦的人,才能體味他們之間這種不歇又旋渦式的情感。那種從秘密到公開,那種千山萬水般阻隔的難以逾越,一旦變成了可能,他們又怎會輕易地放棄對方。偉大的愛情,磨礪於一個殘酷的時代,也最終會走向一個更美好的時光,只要他們對於愛有足夠的忍耐和堅守。片尾,祖拉意大利的丈夫抱著兒子正在跟維克托談心,她演出後直撲而來,不是她的丈夫也不是她的兒子,而是維克托。

最後,他們走過那棵孤立挺拔的樹,攜手來到空盪的破舊教堂,用宗教的方式宣誓他們的婚禮,這神聖的愛,大小沒有煙硝的愛情背景下的愛,終修成了正果。此時,只有那清亮、空靈又悅耳的歌聲,永遠的飄蕩。

20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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