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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夜鶯的哭聲》影評:夜鶯(The Nightingale,2018)

夜鶯的哭聲影評

1、夜鶯(The Nightingale,2018)的優秀之處,就是揭示故事主人公本質的方式——這名柔弱的女子,其實是生命的鬥士,值得注意的是,她的「勇」不來於能駕馬、持槍、深入險境、殺敵復仇,或是對抗既有體制,成為勇敢復仇人(The Brave One,2007)那樣人心大快的角色,而來自於克服報復的、破壞性的內在慾望。從事件的層面來說,沒有人不懂其前因後果,可是這部電影的看點,就在於心理層面壓力的刻畫、轉折、覺悟和甦醒。如果多提示一點,就是在電影中段,當她決然的殺了第一個士兵後,這一段里程碑式經歷,刻入了她整個生命歷程之中,於是夜晚降臨後,我們從故事主人公的夢境中察覺到,她發覺了自己悄然變化,也就是說,她察覺到自我人性的喪失——她已經失去了丈夫,也失去了孩子,她不能再失去自己。電影後半段是女主角猶豫遲疑、扭扭捏捏,導致劇情拖遝,還是一段由夢到醒的心靈漫漫甦醒之路,取決於觀眾關注點的寬窄,關注的是懲奸除惡,抑或故事主人公的生命境遇。

2、在意識逐步甦醒之後,女主角的不殺是一種「選擇」。羅伯特麥基,故事(Story: Substance, Structure, Style, and the Principles of Screenwriting,1997),第五章、結構與人物:

人物真相只有當一個人在壓力之下做出選擇時才能得到揭示——壓力越大,揭示越深,該選擇便越真實的表達了人物本性。在人物塑造(年齡、智商、性別、性向、語言、手勢、風格、品味、教育程度、職業、個性、氣質、價值觀等設定與紀錄)的表面下,無論其面貌如何,這一個人到底是誰,在他人性的最深處,我們將會發現什麼……,得知真相的唯一辦法,就是看他在「壓力下做出的選擇」,在對其欲望的追求中,他採取這樣的行動,還是那樣的行動;他作出什麼樣的選擇,他便是什麼樣的人。……最優秀作品,不但是揭示人物真相,而且還在講述過程中,表現人物本性的發展軌跡或變化,無論是變好或變壞。

3、電影中的燭火、柴火、爐火、野火,到最後地平線上的燦爛朝霞(太陽就是一團火),夜鶯終究浴火重生,「鳳鳴朝陽」。

4、這裡想提一點,在威尼斯影展的競爭中,從北半球美國人的小丑(Joker,2019)到南半球澳洲人的夜鶯,表現出兩種迥異的價值觀。

5、亂世的特點就是法網嚴密,背著罪名並不意謂內在精神性真有缺陷。因為世道崩壞,加罪與你的人也和受罪的人一樣,是時代的受難者,他們濫權的行為同樣是因為內在世界崩塌,是精神上無所依循的外顯,當我們考慮這名軍官的暴行時,不能忽略其時代背景與心理成因。辛意雲,莊子辛說,德充符節錄:

魯有兀者叔山無趾,踵見仲尼。仲尼曰:「子不謹前,既犯患若是矣。雖今來,何及矣!」無趾曰:「吾唯不知務而輕用吾身,吾是以亡足。今吾來也,猶有尊足者存,吾是以務全之也。夫天無不覆,地無不載,吾以夫子為天地,安知夫子之猶若是也!」

叔山無趾是莊子虛構的人物。古人說,叔山是字,魯國人,也是一個受刑的人,因為他犯法被砍掉了腳趾,所以又名無趾。因為沒有腳趾頭,於是,踵見仲尼。踵,就是腳後跟。踵見仲尼,於是他就用腳後跟走著來見孔子。這就是說,叔山無趾因為沒有腳趾頭,所以只能用腳後跟瘸著走來拜見孔子。孔子就說了:子不謹前,既犯患若是矣。雖今來,何及矣!子,是敬詞,就是您。不謹,指不謹慎,也就是指行為不檢點。不謹前,既犯患若是矣,孔子竟然說,你太不謹慎了,太不檢點了,前些時候犯了法,以至於遭到災禍到這樣的地步。雖今來,何及矣!「雖今來」,其實就是「今雖來」,意思是,你到了這個地步了,腳趾頭都砍掉了,你今天即使到我的門下來想學些什麼,何及矣,還來得及嗎,還挽救得了什麼呢?

無趾聽了這個話,於是回答了:吾唯不知務而輕用吾身,吾是以亡足,今吾來也,猶有尊足者存,吾是以務全之也。不知務,就是不知時務。我們有一句俗話「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就是要人們注意當下社會上最有利於自己的事情,以及什麼是最重要的主流價值,然後提醒自己不要違背了這些社會上的主流功利價值。如果你能夠認識這些主流功利的價值,而後去迎合他,你就是俊傑了,因此,識時務者為俊傑。叔山無趾說,吾唯不知務,我只因為不知道時務,以至於輕用吾身,輕率的使用了我的身體,吾是以亡足,所以我受到刑罰,沒有了腳趾頭。透過叔山無趾的這句話,在那樣的時代、那樣子的主流功利價值建立起來的法網就非常深刻了,同時也就表明了他犯法,甚至於遭受刖刑,砍掉了腳趾,並不意謂他真犯了罪,或在道德性上、真理上他做了什麼錯誤的事情。

這就如同論語裡面孔子所談他的一個好學生公冶長:子謂公冶長,可妻也,雖在縲絏之中,非其罪也。這個學生雖在縲絏之中,就是關在監獄裡,不過非其罪也,不是他的罪,這個人是個好人,可妻也,所以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了。實際上,從歷史中看,公冶長也真是一個極有賢德的人,他也曾觸犯了刑網而關在獄中。不過孔子說,雖在縲絏之中,非其罪也。這一方面是談到在那樣的法網上,即使是一個賢德的人,在動盪不確定的年代中,也是會觸犯法網的;二方面,也側顯示出在那樣的時代,在春秋禮崩樂壞的時代,社會中人們無所依循的狀態下,人們極容易觸犯法網。

從春秋孔子的時代,到了戰國中期莊子所處的時代那更是不得了了。約略有點這方面歷史認知的人都知道那是不得了的大動盪和變化的時代,所以刑網更形嚴密。莊子用這些刑餘之人來談這個時代,同時也就是告訴我們,能不能超越出一般社會的觀點來看這個時代、認識這個時代,甚至於從這些殘廢的刑餘之人的身上更進一步看到人的內在精神的可能性。人內在精神的發展性,其實是不受身體殘缺影響的。

叔山無趾說,吾唯不知務而輕用吾身,我不知道時務而輕用了吾身,非常輕率的、沒有分辨事物的嚴重性,隨便接下了任務,直接使用了我的身體。深刻一點的講,就是,我沒有意會到這麼深刻複雜的事情,也忘記保愛自己,而輕率的接受了一些工作,投身進去,哪裡曉得觸犯了法網,於是亡足了。今吾來也,猶有尊足者存,吾是以務全之也,也就是說,斷了腳讓我更意會到有比腳趾頭或我們的身體肢體更尊貴的東西。這個更尊貴的東西是什麼呢?莊子這裡指的就是內在的德行、內在的精神,也就是能夠讓自己達到逍遙遊的那分體悟的德行。腳趾頭雖然被砍,可是沒有消除自我內在體悟的能力或自我內在覺醒的能力,這個並沒有喪失,而這高於我們身體。吾是以務全之也,所以說,我今天有所覺悟,我要全力以赴的來追求、保全這種人的內在知覺。

……無趾與孔子說完話出門後,孔子對著學生說:學生們哪!你們一定要努力呀!你們看,叔山無趾一個受刑的殘廢之人仍然知道全力以赴的來追求、專心致志的學習,以求補救從前的過錯,這也就是,當我們意識到從前沒有做好而我們現在可以做得更好,於是前來以彌補從前的那分過錯、無知,以求人生最完整的那分內在生命的發展。因為真正生命的圓滿性是一定要將自我內在生命的體悟能力開展出來的。所以,我們這些四肢健全的人,能不努力來追求我們認知的生命能力嗎,我們能不讓自己有著一分生命的覺醒嗎?還子們哪!好好努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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