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靈魂急轉彎》影評：主創訪談

採訪、文：Maggie_in_LA

小孩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有人天生就具有某種才華？我們的命運是注定的嗎？這些話題很多時候家長不知該如何回答孩子。迪士尼旗下著名動畫工作室皮克斯推出的年度期待之作《靈魂急轉彎》（Soul）用了富有想象力又有趣的方式給觀眾呈現了另一種對於命運的解讀。同時，通過一位爵士音樂家「死」後對生命的留戀和反思讓人們了解活著的真正意義。本片不僅想法、設計獨特，又寓意深刻感人，已大大超出一部動畫片簡單娛樂的目的，順利成為奧斯卡頒獎季的熱門作品。

影片中的男主人公喬（JoeGardner，傑米·福克斯配音）是一名中學音樂老師，但他其實真正的夢想是有機會在舞台上表演，成為真正的爵士音樂家。當他好不容易得到了一次演出機會時，卻在趕去表演的路上不幸掉進了街上的一個深井中。醒來後，他發現自己成為了一個孤獨的靈魂，正去往天堂的路上。不甘心就此死去的他，想盡辦法要在這個靈魂世界找到出口，試圖回到人間。

這時，他發現靈魂世界裡居然有一個投胎培訓學校。在這裡，每個小小的靈魂寶寶將被富有獨特的個性和天賦，然後等待去投胎。喬希望藉此機會投胎回人間，但事情沒有想象得那麼容易。與他相反的是，一個代號為22號的靈魂寶寶（蒂娜·菲配音），雖然接受了長期培訓但並不想去投胎，寧願留在靈魂世界。喬試圖把靈魂寶寶22號帶到人間，用過去的人生經歷告訴他人間有哪些美好。而這一過程也讓他意識到原來自己的生活沒以前想象的那麼糟，很多人和事他都沒有珍惜，直到離開人間才後悔不已。

這不是皮克斯第一次推出寓意深刻的動畫，本片導演兼編劇彼特·道格特（PeteDocter）上一部作品《頭腦特工隊》（InsideOut）通過帶觀眾走進人腦，用簡單的動畫人物去呈現複雜的人類情緒變化，探討青春期孩子的內心想法，不僅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動畫獎，還以生動的人物刻畫入圍了最佳編劇獎。而這次，彼特·道格特同樣以簡介的動畫語言為觀眾呈現了一個直觀且富有想象力的靈魂世界。

故事的編導及卡司近日出席線上採訪對影片進一步做了解讀。

靈魂世界的想法來源

問：一開始創造這個故事的靈感來源是什麼？

彼特·道格特：最開始有這個點子是希望探討人們出生時所帶有天生的特質與之後成就的關係。比如，家長常常發現他們的兩個孩子即使在同一個環境下長大，最終成長軌跡卻很不同。有的孩子一生下來就具有其獨特的天賦和個性，當然這在科學上是因為基因所致。但即使是基因也很難解釋人一生要走的路，有時人們會稱之為「命運」。在本片中，我們希望可以通過一個比較淺顯易懂的方式去解釋，於是就誕生了這個「靈魂培訓學校」。在這裡，靈魂寶寶們在投胎前會先被賦予某種特質。

此外，我們請到各行各業的很多有天賦的人，跟他們聊天，發現他們很多人確實覺得自己天生就具有某種才華，但有的人在這個領域獲得了成功，有的人則不幸失敗，只能另尋其他謀生手段。但關鍵的一點是，要認識到並不是每個人的理想都能實現，天賦都能得到發揮，但每個人在這個社會中都可以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都有自己的閃光之處。即使沒有能實現早年夢想的人，也可以在其他領域發光發熱。於是慢慢地，這就成為了我們希望探討的內容。不僅是解釋每個人的不同，也要讓人們意識到如何實現自己的價值。而影片恰好在新冠疫情期間發行，更提醒人們生命的可貴，希望也能讓大家更加珍惜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問：片中的靈魂世界是如何構建的？

彼特·道格特：靈魂世界裡一共有三類角色：等待培訓的靈魂寶寶們；他們的靈魂導師；還有像男主人公這樣剛剛「死去」依然對人間戀戀不捨的孤魂。

片中的靈魂寶寶們都是圓圓的形狀，比較可愛，而且是漂浮、沒有腳的，因為這個世界裡沒有重力，他們也無法品嚐到食物的美味。

動畫師們為靈魂導師的造型嘗試了很多種可能，我們希望他們與其他的靈魂要長得不同，有人的特點但又不能完全像人。後來有人用簡單的鋼絲折疊勾勒出他們的外形，只有簡單的線條，中間是空的，給人一種立體感，每換一個角度都稍有變化。這讓我們覺得很特別又有創新性。我們還找到了很多來自世界各地的演員為這些導師角色配音，讓他們聽起來比較有異國風情，體現出於男主角和其他靈魂角色的不同。

而靈魂世界裡的各種建築其實都是來源於我們生活中見到的一些古羅馬式風格的建築，像大的禮堂、博物館、圖書館等。在這裡，有一個人類靈魂博物館，死去後的靈魂在這裡回顧自己的人生。而在靈魂學校裡，靈魂寶寶們會被分類，賦予各自的生命特色，有點像哈利波特裡面分學校，會有人根據培訓的結果，看他們更適合做什麼樣的人，然後被賦予投胎許可。

值得一提的是，寶寶靈魂22號看起來代表了一個沒有出生的生命，但在片中它其實也代表了很多想放棄生命的抑鬱症患者。一些人會因為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漫無目的，不希望活著，慢慢地變成了「走失的靈魂」。但影片試圖告訴人們，一時間找不到方向並不代表失去了活著的意義，還有很多細微的小事可以給人帶來快樂。片中也提到了一些霸凌者（無論是生活中還是網絡上）可能是造成人們抑-鬱的原因，這些人總愛貶低、打擊別人，來掩飾自己的空虛，當然動畫師也讓這樣的人受到了小小的「懲罰」。

首部皮克斯動畫重點呈現非裔文化

問：為何選擇爵士樂音樂人作為男主人公的職業？

彼特·道格特：一開始我們也想過要塑造一個電影人或其他藝術家，但音樂人在片中可以呈現出更多吸引人的內容，音樂表演讓人看了更加著迷，更有魔力。特別是我們從爵士樂手HerbieHancock的故事中獲得了靈感。Hancock曾經在表演中出過錯，但與他合作的其他樂手沒有責怪他，反而利用這個錯誤改編出了其他美妙的音樂，這是一個很棒的故事。本片要探討的一個重要角度就是，每個人的才華不同，即使沒有辦法達到自己的預期，但利用這些才華同樣可以實現其他價值。

但因為主角從事職業是爵士樂，而爵士樂本源是由非裔創立，我們決定把這個角色設定為非裔，就需要讓熟悉非裔文化的人才加入到創作團隊中作為參謀。我們找到非裔編劇坎普·鮑爾斯（KempPowers）加盟劇本的創作。他為影片塑造男主人公的家人朋友，及他所住社區平民的言行舉止提供了很大幫助。我們也請到了奧斯卡金獎得主TrentReznor 和AtticusRoss打造片中的爵士樂，並試圖讓片中場爵士樂演奏場景具有真實的現場感。這些音樂演出場面為本片增加了很強的感染力。同時，本片的男主角請到知名非裔電影、音樂明星傑米·福克斯 （JamieFoxx）配音，他自身的魅力很好地融進了角色之中。我們從他的表演中也獲得很多靈感，而且他的精力總是很旺盛，只要他在，我們所有人都變得更加有能量，簡直是我們的咖啡因，為本片注入了很多活力。

問：坎普·鮑爾斯，首次與皮克斯合作的感受如何？

坎普·鮑爾斯：皮克斯最先找到我時，我問彼特·道格特有看過我的什麼作品，他說看了我之前寫的舞台劇劇本《邁阿密的一夜》（OneNight in Miami，今年被改編成電影）。我就說，那你知道我的風格是非常具有非裔文化特色的，我需要帶入本片的是原汁原味的非裔文化元素，而不是合成的。我看了他們最初的《靈魂急轉彎》劇本，認為有一些內容需要修改。

比如，男主角在去表演前，光穿上好看的西裝是不行的，他還需要去理個髮，因為非裔對髮型很重視，如果我去皮克斯面試前，我肯定要先把頭髮理一下。於是我就加入了去理髮店那場戲。片中的理髮店正是按照我常去的那家打造，包括裡面人物的對話也要保持非裔社區的特色，因為非裔的理髮店其實是非裔社區的小小縮影，基本不會有其他種族的人去。能在一部迪士尼/皮克斯作品中呈現出這些，是讓我覺得很驕傲的事。

此外，在這場戲中，我也加入了一個理髮師，他是這地區最好的理髮師，別人以為他天生具有這種天賦，但其實他原本的夢想並不是要作理髮師，也是生活所迫。但幹一行愛一行，經過長期的努力，他發現其實自己很適合這個工作，也從與顧客聊天中獲得很多樂趣，認為實現了自己的價值。

喬這個角色覺得自己有成為鋼琴表演家的天賦，但為了追求這個目標，卻忽視了本來生活中更多值得關心的人和事物。直到故事最後，重新審視人生，喬才發現，即使無法成為明星，作為教師，他也帶來了很多價值，幫助了很多年輕人，同樣讓自己的人生具有意義，值得驕傲。

遭遇疫情，本片剛好提醒了人們珍惜當下

問：傑米·福克斯，影片中什麼最打動你？

傑米·福克斯：我對本片太有共鳴了，與這位男主角一樣，我本來也是希望成為一名音樂人，但在後來發現也許除了唱歌，我有更多潛能，比如表演。而且我其實很善於社交，喜歡把很多音樂人請到家裡來，慢慢地把我家變成了一個音樂交流場所。不少最初尚未成名時的音樂人，包括EdSheeran都曾睡過我家沙發，因為那時我有個很大的沙發和錄音棚，我也會帶他們去一些演唱會。我覺得能盡自己所能為年輕的音樂人才做點事，發掘有潛力的音樂人，也成為了我存在的意義。

同時，這個故事一直讓我想去我剛去世不久的姐姐。她的離去，讓我突然意識到人生的短暫，就一眨眼的功夫可能就過去了，所以人們真的要珍惜每一刻，珍惜你的家人和朋友，珍惜你愛的一切，不要給自己留下任何遺憾。

坎普·鮑爾斯：沒錯，這部電影在創作的開始並沒想到會遇到新冠疫情，現在因為疫情改在聖誕節上映，反而真的合適。在經歷了這一年的各種挑戰後，本片會讓人們重新感受的希望和人間的各種美好。我們沒有重新活一次的機會，所以要珍惜當下，看到人生中好的、值得懷念的內容，並認真活好每一天。

問：蒂娜，你在片中為靈魂寶寶22號配音，為何這個角色似乎很厭世？

蒂娜·菲（TinaFey）：別看這是一個尚未投胎的靈魂，但它看起來像一個40歲憤世嫉俗的中年人，因為它其實很膽小，怕冒險，怕嘗試，怕改變，而且對一些事充滿了偏見，非常固執。但她又很有趣，說話很有諷刺性，的確很像我。很多人在生活中裹足不前，故步自封，其實都是因為畏懼。但當靈魂寶寶22號真的獲得機會來到人間後，才發現這裡的一草一木甚至是披薩餅都如此美好，值得活一趟。觀眾會隨著它去感受和懷念生活中一些很小很細微的事，比如一片落葉，一頓午餐，一段美妙的音樂，甚至是親人的一句念叨和牢騷。。。因為司空見慣，這些常常被人忽略，不再被珍惜，但失去後才會想念它們的美好。

問：蒂娜，如果讓你推薦給別人人間什麼最值得？你會推薦什麼？

蒂娜·菲：美食、美景和周圍所愛的人。我來自芝加哥，就像片中的角色一樣，如果只選一樣推薦給別人我會選擇披薩!我覺得觀眾應該點披薩全家邊吃邊看本片，太合適了！

問：蒂娜，你覺得成功的定義是什麼？你目前從事的工作是你當初的夢想嗎？

蒂娜·菲：其實我最初的夢想就是要作演員，但在讀書的時候，我第一次嘗試了寫作，而且並沒有出演我寫的那部劇。當我坐在觀眾席裡看著別人因為我寫的劇本而哈哈大笑的時候，我突然覺得，也許就算無法成為成功的演員，我還可以寫作，成為一名編劇。我認為所謂成功，其實是可以從你從事的工作中獲得樂趣，哪怕是點滴的樂趣，而且覺得自己的貢獻有意義，給別人帶來的一定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