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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靈魂急轉彎》影評:看完,終於知道那些看不懂的現當代藝術有啥用了

靈魂急轉彎影評

動畫電影《靈魂急轉彎》的價值觀一句話總結就是「活在當下」。

為了論證這個價值觀,《靈魂急轉彎》使用了和《尋夢環遊記》類似的主角墜入死後世界,再反過來思考活的意義這個結構。

皮克斯這兩部動畫都是在生/死極端下討論我們應該選擇怎樣的人生態度,而且都以音樂作為人物塑造的核心。

但它們在具體背景、人設、場景、故事事件等表現形式上大相逕庭。

比如在對「死後」世界(《靈魂急轉彎》還有「生前」世界)的表現上,我們都沒見過「死後」世界,也沒見過靈魂世界到底什麼樣,所以需要靠作者的想象力創造,而《尋夢環遊記》和《靈魂急轉彎》的處理完全不同。

《尋夢環遊記》要表現亡靈地府,而且故事背景設置在墨西哥亡靈節。既然亡靈過節,那亡靈世界自然要熱熱鬧鬧。

所以《尋夢環遊記》設計的「死後」世界比活人世界還要繁複,極盡3D工程師和美術師技藝之能事。

《尋夢環遊記》裡的人類世界已經很複雜了

影片把地府設計得比活人世界還要複雜

如果說《尋夢環遊記》的主角從活人世界來到「死後」世界是一種視覺豐富度的衝擊。

那麼《靈魂急轉彎》中Joe Gardner從嘈雜擁擠的紐約街頭眨眼之間來到靈魂世界,則是一種視覺上的「大開大合」。

Joe瞬間從現實世界來到靈魂世界的視覺轉換,是一種極度複雜與極度簡潔,極度現實感與極度形式化,極度具象與極度抽象,極度紛亂與極度虛空等的強烈對比。

《靈魂急轉彎》眨眼之間視覺的強烈對比

《靈魂急轉彎》帶來的第一次視覺衝擊,就是上圖主角毫無預兆進入靈魂世界這段戲。

這段戲帶來的視覺衝擊是「對比度」,而不是《尋夢環遊記》那種從複雜到更複雜的升級。

Joe Gardner掉進的靈魂世界(彼岸)和日本藝術家池田亮司(Ryoji Ikeda)的藝術非常類似。

荷蘭首都阿姆斯特丹有一座EYE電影博物館,坐落在阿姆斯特丹主城區對岸。

EYE電影博物館(EYE Filmmuseum)

博物館除了常規展覽一些電影史方面的展品外,在一間大展廳偶遇了當代藝術家池田亮司(Ryoji Ikeda)的聲音和視覺藝術。

展館對池田亮司(Ryoji Ikeda)的簡介

池田亮司出生在日本岐阜,主要在法國等歐洲國家從事藝術工作,是一位非常先鋒的電子聲音和數字視覺藝術家,為人低調神秘。

他的藝術作品在視覺上主要是利用數字可視化,聲音方面追求原始狀態和單一純粹的聲響,以及人耳聽不到的高頻(具體信息不多贅述,感興趣的朋友可以關注一下這位藝術家和他的作品)。

網上找了兩張代表性的圖,池田亮司的作品長這樣:

這是在EYE博物館裡實拍的幾張照片:

用這位藝術家舉例,原因是當時看到這樣的當代藝術作品,完全一臉懵B,根本看不懂,但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而看過《靈魂急轉彎》對the Great Beyond的表現時,突然明白這些看不懂的當代藝術的意義,發現它們對商業視覺產業(電影算是其中之一)的先導作用。

很明顯,《靈魂急轉彎》Joe掉進靈魂世界那段視聽肯定借鑒了這種當代數字藝術和純粹的電子音藝術。

如果把池田亮司的作品和《靈魂急轉彎》的那段畫面放在一起,就會發現它們之間有極高的相似度,很難分清哪個是電影,哪個是藝術作品。

還有電影中那位統計員泰瑞使用的算盤,靈感似乎也來源於池田亮司的作品。

雖然沒有直接證據表明《靈魂急轉彎》確實借鑑了池田亮司的藝術形式,但可以看出以池田亮司為代表的當代視覺和聲音藝術對這部電影的影響。

這種數字藝術極端的抽象性、本源性和虛空性正符合電影想展現的「靈魂彼岸」的樣貌。

誰也不知道靈魂在等待重生時到底是什麼樣,甚至有沒有靈魂和來世都是一個問號。這些都是人類對肉體死亡後抽象出的一種觀念。

既然為了表達一種觀念,選用這種抽象到無形的當代藝術最合適。

除了以上「疑似」借鑑池田亮司的數字藝術來表現靈魂世界,《靈魂急轉彎》中那些全部叫Jerry的工作人員的形象,則明確地借鑑了畢加索代表的立體主義藝術。

電影中有這樣一處細節,也是一處找彩蛋的點:

22帶著靈魂導師Joe Gardner來到她家,由於此前她並不想「活著」,所以她氣走了無數人類歷史上的偉人先賢,她家牆上貼著這些人的名字。

有外國網站仔細辨認了貼紙上的人名,識別出不少於50位的歷史名人。其中在比較明顯的前排位置就寫著巴勃羅·畢加索(Pablo Picasso)的名字,還用西班牙語寫著「你好」,表達出動畫作者對這位藝術大師的致敬。

什麼是立體主義,以及立體主義的特點等信息,百科一下不難查到。

瀏覽了畢加索全部主要作品並和電影中出鏡最多的Jerry對比,電影最有可能參考的就是畢加索的代表作《夢》和《鏡前少女》。

當然,畢加索的同類作品有很多,這兩幅看上去和電影更為接近。

為什麼《靈魂急轉彎》的主創要以立體主義和畢加索的藝術來表現Jerry,答案在Jerry一出場的自報家門就已經告訴了觀眾。

當Joe第一次見到Jerry時,Jerry說她是宇宙量場的交匯處,但這個概念肯定沒人能懂,所以她緊接著說她只是以人類小腦瓜可以理解的形象出現。

所以主創選擇了把各個維度安排在二維展現的立體主義藝術來呈現小靈魂的保育員。

除了指名道姓提到畢加索外,電影起碼還致敬或借鑑了三位現代藝術家。

1. 胡安·米羅(Joan Miró)

在《靈魂急轉彎》創作草稿中,可以看出主創對超現實主義藝術家胡安·米羅(Joan Miró)畫作的借鑑。

米羅在藝術領域與畢加索和達利齊名,但在電影最終成片中,米羅的元素並不如畢加索的那麼明顯。

2. 喬治·修拉(Georges Seurat)

在對靈魂「生前」世界的背景和地面處理上,《靈魂急轉彎》畫風又和以藝術家修拉為代表的新印象主義那種「點彩」類似。

注意看靈魂世界的地面

修拉的畫作《翁弗勒港入口》

3. 皮特·蒙德里安(Piet Mondrian)

蒙德里安是荷蘭藝術家,「幾何形體派」的代表人物。蒙德里安的藝術作品非常有辨識度,很多地方都引用過他那標誌性的大色塊幾何形狀。

電影中統計員泰瑞去地球追回Joe的靈魂,其中一個鏡頭就是他與紐約地鐵牆上的蒙德里安藝術展海報完美融合。

海報上寫著「Modern Art Exhibit New York Museum」(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現代藝術展)。

蒙德里安和紐約這座城市的關係非比尋常,他公認的巔峰作品《百老匯爵士樂》(Broadway Boogie-Woogie)就收藏於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

這幅畫與《靈魂急轉彎》這部電影的鏈接不言而喻。

《百老匯爵士樂》(Broadway Boogie-Woogie)

據藝術博物館官網顯示,該館收藏了幾十件蒙德里安的作品,是我們感受和研究蒙德里安藝術的重要陣地。

蒙德里安為了躲避二戰戰亂和納粹迫害,於1940年移居紐約。《百老匯爵士樂》就是他在紐約創作的藝術生涯最後一幅完成作品。

畫中蒙德里安把他感受到的紐約大都市氣息和爵士樂的節奏感融為一體,創造出一種靈動明快的活力。

皮克斯的主創們之所以在《靈魂急轉彎》中大量使用現當代藝術,一方面可能是因為紐約這座現代都市的氛圍造就。另一方面,也因為這些現當代藝術流派的不斷湧現,就是藝術家越來越脫離具象表現,向著更抽象、更內心、更概念的方向發展,這也符合電影想表現的主旨——Soul。

除了視覺藝術方面,《靈魂急轉彎》還是一部既「好看」又「好聽」的電影。

為了論證那個人類千年未有定論的命題——「活著的意義到底是什麼」,作為商業電影必須找到一個貼近觀眾並易於觀眾理解的切口。

電影最終選擇了黑人+爵士樂這個具象且微觀的切口。

這個切入角度本身就非常討美國主流輿論喜歡:以黑人為主角,是美國種族問題的政治正確;另外,片中提到「黑人即興音樂jazz」是美國的傳統文化,爵士樂天生就自帶極強的好感度buff。

先不看劇情,僅這兩點就能給電影奠定一個不太低的基礎分。

據《靈魂急轉彎》製作人彼特·道格特(Pete Docter)自述及媒體報道,電影之所以最後把主角定為一個黑人音樂老師和爵士樂手,是因為一支視頻點燃了創作團隊靈感的「火花」(spark)。

這支視頻是美國爵士樂大師赫比·漢考克(Herbie Hancock)的一段線上大師課。

Herbie Hancock的大師課

視頻中,漢考克提到他和另一位美國爵士樂傳奇人物邁爾斯·戴維斯(Miles Davis)一起演奏的經歷。這次經歷給了他關於什麼是爵士、什麼是音樂,甚至什麼是人生的極大啟發。

他在視頻中說:

「I had the great experience of, uh, working with Miles Davis where I played something that was… you could say technically wrong, and it was in the-the middle of a concert that was the best concert of that tour. We were havin’ a great time. And in the middle of one of the songs, during Miles’ solo, I played this chord that was so wrong. I thought I had destroyed everything and reduced that great night to rubble. Miles took a breath, and he played some notes, and he made my chord right」
「It took me years to figure out what actually happened. Here’s what happened. I judged what I had played. Miles didn’t. Miles just accepted it as something new that happened, and he did what any jazz musician should always try to do, and that is try to make anything that happens into something of value.」

漢考克的話比較長,簡單概括來說:

有一次他和邁爾斯·戴維斯演奏,中間他彈錯了,他覺得非常自責,感覺自己毀了整個晚上的演出。但前輩邁爾斯·戴維斯對此卻毫不在意,他沒有指摘評判漢考克的這個錯誤,而是接受了這次演奏中這個不一樣的地方,再順著這次不同彈了一些音符,又回到正確的和弦上。

這段自述中的最後一句話「try to make anything that happens into something of value.」正是電影《靈魂急轉彎》真正想表達的:

「接受當下發生的並把他們賦予價值,才是活著真正的價值」,簡言之就是「活在當下」。

漢考克為《靈魂急轉彎》做顧問

不過,電影和爵士樂大師口中的「活在當下」,說起來簡單,實際上卻像Joe和22經歷的這段探索過程,將會是一趟充滿波折的感悟之旅。

真正邁出電影結尾Joe那樣不在乎世俗眼光,只活在自己當下的一步,並不容易。

以上信息如有錯誤還望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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