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雨天·紐約》影評:披著浪漫外衣的現實愛情故事。
雨天·紐約影評
俊美的貴族少年、逐夢的金髮少女、周末的甜美約會、金色的雨中陽光、棕色的毛呢西裝、紐約的雨聲、鋼琴聲、歌聲、中央公園德拉科特動物音樂鐘聲、公園裡的馬蹄聲——籌集浪漫元素,加上甜茶的容顏,《紐約的下雨天》似乎要寫一首莎翁的韻腳詩篇。
當然,伍迪艾倫不甘如此。
貴族少年慘遭拋棄、金髮少女來自暴發戶家庭、周末約會淪為「分開旅行」、美少年咬著牙從「上流圈」逃離,美少女拼了命向「上流圈」獻身,「金童玉女」遇到第三者、第四者、第五六七者,最終,美少年在動物音樂鐘下等來了圈內的女孩、美少女在噠噠的馬蹄聲中帶走圈外的幻想。
——浪漫元素再多,不敵圈層固化的現實,《紐約的下雨天》寫了最現實的愛情故事。
【「白日夢」可笑?不能做夢才悲哀】
「我年紀還輕、閱歷不深的時候,我父親教導過我一句話,我至今還念念不忘。他對我說‘每逢你想要批評任何人的時候,你就記住,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並非每個人都有過你擁有的那些優越條件」 ——用《了不起的蓋茨比》的經典開頭,去理解《紐約的下雨天》的金髮少女Ashleigh再合適不過。 伍迪艾倫把「Gatsby」 的姓名給了男主角,但跟蓋茨比命運真正相似的,卻是這個暴發戶家庭出身,帶著採訪大導演期望來到紐約的Ashleigh。影片中,她為了自己的「採訪」,拋棄精心策劃約會的男友,迷失在看似高深的導演、陷入失戀的編劇、迷人的偶像之間,扮演「精神、情感、身體」的多重情人角色,只可惜,她用盡全力,跟偶像風流一夜的夢沒做完,就落得一身內衣褲、包著外套雨裡落荒而逃的下場。
虛榮、膚淺、愚蠢——Ashleigh的臉上佈滿這樣的標籤,以至於豆瓣觀影的高讚短評是「真想給范寧的臉上來兩拳」,然而當所有人都在叫女孩「醒一醒」的時候,是否有人思考過「不能做夢」的理由。
我更願意用《了不起的蓋茨比》那經典開頭來理解她——Ashleigh沒有「優越條件」,沒有生長在能夠品讀詩書、欣賞歌劇、與上流溝通、演繹風雅的圈層,來到貴族學校亞德利念書,她為校報記者的身份努力,為獲得採訪大導演的機會興奮、至少一開始,她準備著問題、珍惜前往紐約採訪的機會,對她而言,這永遠不像男友隨手擲一個篩子就獲得上千美元那般簡單。
鬼使神差地,她崇拜的導演陷入「自我否定」,她跟著編劇追導演又撞入編劇的情感糾葛,為完成編劇給的「使命」,半推半就,又跟恰逢女友出差的男明星約了會。但無論在餐廳裡、車上、下雨的路上、甚至是人來人往的派對裡,她都認真掏出小花本子,窮盡自己所做的功課,試圖「工作」。
我想,伍迪艾倫在這裡對女孩的同情多過於嘲諷。半推半就、甚至想「與大明星打一砲來吹噓給子孫後代」的想法固然可笑,但主導這個場景的「上層人士們」、引導這種想法的環境更可氣——每次Ashleigh抓出本子,想履行「記者」之職時,先問問題的總是「上層男士」,「你去過威尼斯麼?」「你有男友麼?」「你的姐妹跟你一樣美麼?」「我的前妻跟你一樣是個金髮美女」,他們以深沉、憂鬱、藝術家的激情演繹行為藝術:將一個只說過三句話的女孩,奉為「繆斯女神」、靈魂伴侶、邀赴床笫之歡,藉著文藝耍流氓、「渣字一寫變狂草」。
圈內人,習慣以輕視、漠然、自以為是的眼神,看著眼光熱烈的圈外人,他們說,醒一醒,認本分。
女孩虛榮的夢該醒,但人怎能輕易「認本分」?圈層規則的制定者們、主導者更該醒,讓世界真的有夢可實現,讓蓋茨比的「了不起」得以延續。
我想,伍迪艾倫在這裡對女孩的同情多過於嘲諷。半推半就、甚至想「與大明星打一砲來吹噓給子孫後代」的想法固然可笑,但主導這個場景的「上層人士們」、引導這種想法的環境更可氣——每次Ashleigh抓出本子,想履行「記者」之職時,先問問題的總是「上層男士」,「你去過威尼斯麼?」「你有男友麼?」「你的姐妹跟你一樣美麼?」「我的前妻跟你一樣是個金髮美女」,他們以深沉、憂鬱、藝術家的激情演繹行為藝術:將一個只說過三句話的女孩,奉為「繆斯女神」、靈魂伴侶、邀赴床笫之歡,藉著文藝耍流氓、「渣字一寫變狂草」。
圈內人,習慣以輕視、漠然、自以為是的眼神,看著眼光熱烈的圈外人,他們說,醒一醒,認本分。
女孩虛榮的夢該醒,但人怎能輕易「認本分」?圈層規則的制定者們、主導者更該醒,讓世界真的有夢可實現,讓蓋茨比的「了不起」得以延續。
【妓女變貴婦?成功不可複製】
當Ashleigh在燈紅酒綠的上流文藝圈裡迷失,令人心疼的男友Gatsby則似乎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一向厭惡「上流圈」裝腔作勢、一心逃離母親安排的少年,在被女友冷落之後,浪擲賭博贏來的千金,找了個金髮應召女郎冒充女友,參加母親的盛大派對。
然而,他的小伎倆卻被母親一眼看穿,秉燭夜談之下,才知道母親「見多識廣」是「職業本能」——高高在上、舉止優雅的母親,其實也是一個來自美國西部的「應召女郎」。
幸好「浪漫未死」——應召女郎落魄才子山盟海誓,皮肉錢幫才子開了公司,洗心革面,飛黃騰達,養出了「上流圈」、養出精通樂器、聽冷爵士、看《漢密爾頓》的貴公子。
Gatsby的母親是偉大的,從底層到上層,撐所愛、明所向、用努力、贏體面。但這樣的她,卻又在派對中途將假扮兒媳的「應召女郎」請出門外。作為曾經的「同行」,她理應明白這行業的心酸無奈、正如她所言「想洗盡那些夜晚,在不同酒店房間裡的悲哀」,但她卻不願相信Gatsby跟應召女郎,會有那一點可能:萬一他們也是真心相愛呢?萬一她也會步她後塵,成為體面的蓋茨比夫人呢?
就像是每個從小鎮前往大城拼搏的人,對自己的閉塞家鄉並無特殊情感一樣,對來自底層的「前同行」,Gatsby的母親也沒有過多同情,她以體面之名,除去過去的自己,關閉他人的可能。
進入圈子的階梯本來變少,走過的幸運者,又急著將密道封掉。盧梭說,「同情心」本是人性自由的兩大要素之一,減少的同情心,固化了圈層,禁錮了可能。
【理想的浪漫愛情?門當戶對永不過時】
行至電影結尾,Gatsby把不解風情、「庸俗不堪」的Ashleigh留在馬車上,用一沓賭來的錢將其打發。他在雨中趕往中央公園的動物時鐘下,赴一個「沒說出口」的約。前女友的妹妹、同樣出身「上流圈」的黑髮少女Chan心領神會,兩人心有靈犀一點通,在雨中完成一個「八分的法式吻」,種下來年春天「把吻提高到十分」的期待。
初看時覺得Gatsby和Chan的愛情浪漫至極,從初見時車廂裡的情不自禁、到博物館裡的文化共振、雨天裡的琴瑟和鳴,他們談論世界名畫、埃及法老、接力幻想的故事,並一起把夢想照進現實。
這是愛情最浪漫的樣子吧?但這樣的浪漫,卻根植於古老的、一度被詬病的「門當戶對」的土壤。
Ashleigh聽不懂Cole porter的歌詞、不知道埃及法老王的名字、不明白Gatsby對房間的精心佈置、不懂欣賞雨天的情詩,只害怕被雨淋濕,她永遠不懂隔絕喧囂的形而上的浪漫。
Ashleigh想躋身「上流圈」的樣子,在Gatsby看來笨拙幼稚。他最終看透自己幻想中「優秀、美麗、金髮、會吹長笛」的女孩,只是Chan口中所說的,一棵來自美國西南方的「仙人掌」。
而來自紐約上東區的女孩Chan,大可不必像「仙人掌」一樣活在熱辣的陽光下、不必懷有渴望至極的炙熱目光、不必為了兩百美金買到名包喜不自禁,不必從下向上掙扎,就擁有身輕如燕的瀟灑——這樣的她,才讀懂他的幻想,沉迷於他老派的優雅、自我懷疑的憂鬱、對他的成長、喜好、不安感同身受,讓Gatsby在逃離之後,發現「家」的好,留在了紐約,回到了圈裡。
以紐約為背景,在紅色雨傘下,伍迪艾倫解構了浪漫:這是最現實的、理智的愛情,絲毫沒有「沖昏頭腦」的味道——世上再也沒有「灰姑娘式」的神話、沒有貧窮公子逆襲的童話、沒有電影裡蓋茨比母親與「嫖客」忘我相愛、白手起家的傳奇,只有菲茲傑拉德筆下,蓋茨比落寞的結局——她嘲笑他的不切實際,他嘲笑她的俗不可耐,「門當戶對」的觀念迸發出勃勃生機,我們都活在自己的泡泡裡,在越來越厚的圈層壁壘面前,愛情終是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