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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只手探險》影評:只手探險,故事從我的身體失去我開始

隻手探險影評

一個人從降臨到這個世界開始,就在不斷地失去,離開嬰兒期,失去99塊骨骼,孩童長成少年,失去可以放聲啼哭的自由,少年長大成人,失去不需要喝醉就能擁有的快樂,青年步入中年,失去獨自一人無牽無掛的灑脫,直到垂垂老矣,失去年輕的精神和喜怒悲歡的記憶,最後失去生命,化作一抔黃土。

從夢中醒來,失去昨天,時針繞著軸線轉動30度,失去一個小時,鼻翼一張一翕間,失去上一秒,不可抗的失去我們不得不坦然接受,甚至有一天,「我」失去了身體。

作為新晉導演傑赫米·克拉潘的處女作,《隻手探險》別出心裁地將主人公不可逆的身心創傷與遙不可及的夢想物化,打破常規。

影片以讓人匪夷所思的一句獨白作標題,對斷手的刻畫,具有超現實美學意義。聽起來像荒唐的怪誕故事,又像讓人略感不適的精神障礙者獨白,籠罩神秘面紗的真相等待著充滿好奇心的觀眾去一探究竟。

破碎的眼鏡,流淌的鮮血,應聲倒地的人,還有一只想抓住最後希望的手,幾個特寫頗具恐怖元素,兇案現場?完美犯罪?千里追兇?未解懸案沉冤昭雪?還是不願解脫的靈魂去報仇雪恨?

出人意料的是,以上元素在《只手探險》中,都不存在。

帶著滿腹狐疑,來到醫生的解剖實驗室。冰箱裡一隻斷手從沉睡中甦醒,它能看見周圍,也能獨立思考。它不知自己為何會躺在這裡,只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手術刀無情的切割,切開皮膚、筋膜、肌肉,從掌骨、指骨上被剝離。

將和旁邊陳列的乾癟大腦、飽滿眼球一起,被泡在「恆久遠」「永流傳」的福爾馬林裡。

本能使它掙扎著逃離任人宰割的命運,用玻璃劃破束縛自己的袋子,爬過骨架模型,跳上窗台。殘存的記憶告訴它要回到主人身邊,「找回」身體。

影片圍繞兩條線索展開,一隻手險象環生的回歸之路和一個叫勞伍菲爾的男孩坎坷的成長經歷,是罕見的雙線交織動畫電影。

隨著斷手回憶展開,一個小男孩,既想像爸爸一樣做宇航員,也想像媽媽一樣成為音樂家,像糾結長大後考清華還是北大一樣,不切實際但存在於愛做夢的孩子幻想中。

他想抓住一隻感知外界威脅總能死裡逃生的蒼蠅,父親說要在它摩挲前腿時準確地判斷好逃跑方向,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這個熱愛生活,熱愛自然,喜歡記錄大自然聲音的孩子始終沒抓到蒼蠅,卻遭到了命運對他的精準打擊,在摩拳擦掌躊躇滿志時。

父母在車禍中喪生,葬禮上宇航員和音樂家站在他背後兩側,暗示為他夢想保駕護航的人已不在,也暗示他即將告別生命的溫床。

斷手跳出窗外,現實世界沒有「馮虛御風」,只有被摔得不省人事,落入鳥巢內、掉進垃圾堆、險些被垃圾處理器粉碎、像寄居蟹一樣棲身於意大利餃罐頭中逃亡、走過陰暗骯髒的城市角落,躲避地鐵站走出被生活打壓狼狽不堪的社畜,身上腐敗的食物味道吸引老鼠和螞蟻的啃食…

它也扼住鴿子的脖頸使自己生存,也抓住網球使自己不再沉沒,偷窺著曖昧燈光下單親媽媽和情人煲電話粥,靜靜傾聽著盲人鋼琴師忘我的演奏,卻不慎被察覺慘遭驅逐,九死一生後,站在天台上的身影孤獨而搖曳不定。

繁華的巴黎不只有高聳入雲的艾菲爾鐵塔,神秘的盧浮宮魅影,夕陽下波光粼粼的塞納河,馥郁芬芳的香水氣息,街頭浪漫的法式擁吻,還有鋼筋水泥叢林,城市車水馬龍,辛苦奔波的勞動者,自然界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法則,擁擠不堪的生存空間…

這便是夢幻與現實叢生的巴黎街頭,在這裡小男孩埋葬了夢想。成年後的他並沒有如願坐上飛船,只是騎著裝有外賣箱的電動車,穿梭於大街小巷,卑微地為飢餓的人們送去食糧,卻由於經常遲到超時遭到老闆劈頭蓋臉的指責。

一無是處的自己,不知所措地生活著,租下的棲身之所也時常被無所事事的室友帶回各種各樣的女孩享樂而佔用。曾經擁有無限可能的人生,隨著一場飛來橫禍支離破碎,美妙夢想的聲音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夾縫中的嘆息。

命運給了勞伍菲爾滿地狼藉,正如這一天他遭遇肇事逃逸的車輛撞擊後,被顛簸得狼狽不堪的披薩餅。超時、運送過程中外賣破損,對顧客的歇斯底裡習以為常的他準備接受一場「洗禮」時,對講機另一端卻只是輕輕地指責和慢條斯理地控訴。

當得知他出車禍時,第一次有個溫柔的聲音關心他有沒有受傷,這使生活黯淡無光的他重燃希望,兩人隔著門禁暢所欲言,異樣的情愫縈繞心頭,或許是愛情降臨了。

他去圖書館找她,對著鏡子反複編排見面的對白;毅然決然辭去工作,為接近她去她叔父那裡做枯燥的木工學徒,不惜編造謊言,瘋狂而奮不顧身。

為喜歡北極探險的女孩製造出冰屋模型,鼓起勇氣表白的一刻卻遭到冰冷的拒絕。即使兩人靈魂契合,他帶著目的接近,與那些吹口哨打響指遞酒杯的玩世不恭之人無異,都會引起女孩反感,甚至還有懦弱與虛偽。

斷手撐開一把傘,決定再次縱身一躍,跳向不斷接近自己主人的地方,宇航員的身影彷彿在向它招手,這是它離夢想最近的一次,代替主人完成再也不能實現的飛行夢。

失去家庭、失去美好生活、失去鋼琴家和宇航員夢想、失去賴以生存的工作、甚至失去最後一線光芒,酗酒失眠頂著腫脹的眼眶,疲憊不堪的他,在做切割工作時看到了一隻蒼蠅,酷似那隻「陪伴」他身邊形影不離,從小就嘲諷他的蒼蠅。

揮手握拳,得意忘形的蒼蠅終於被他抓到。殘忍無情的機器切割,手腕上爸爸的表被切碎,接著是自己的手腕,這便是開頭出現的那一幕。

他像那隻被人唾棄的蒼蠅,一生被厄運籠罩,接踵而至的挫折像捕獵他的手,全方位地侵襲,他倉皇逃竄又舉步維艱,直到這一次躲閃不及,連自己唯一的財富——健全的身體也失去了。

所幸那隻斷手依舊對他不離不棄,帶著找回身體的執念,幾經風雨後終於回到他身邊。斷手對準離斷的位置,無限靠近,嚴絲合縫。

奇蹟並沒有發生,熟睡中的他移開手腕。原來這次離開就是永別,失去的那些親人、童年、信仰、希望將再也不會回來。斷手悵然若失,它再也不能出現,也會隨著時間壞死、腐朽,只能悄悄地躲到床底下默默看著傷心欲絕的主人。

無論是手與身體,還是他與她,連接的紐帶被無情割裂,就再也沒有機會重開,現實如此殘酷。

你相信命運嗎?就是一切早已注定,我們只是按著軌跡走?我們什麼也改變不了?我們錯誤地以為可以,這是個錯覺,除非我們做出……完全不可預測和不可理喻的事情,這是唯一能永久解開魔咒的方法。

出事後的一個夜晚,他平靜地走上天台,助跑、起跳,跳到樓對面起重機上,像跳進另一個世界,一個短暫隔絕、放空的世界,遠離城市的喧囂。無法用雙手觸摸的,還可以去傾聽,去用雙腳踏足。

這是從來都逆來順受又無能為力的勞伍菲爾,對命運做出的一次無聲抗議。掙脫也需要決心和勇氣,這一刻他暫時找回了些許。

不知他是否後悔過當初,是否也悼念那隻手,也不知女孩聽著記錄樓頂獵獵風聲的錄音帶,是否也百感交集。

但她的表情趨於理智,宣告著她屬於服從命運安排的一類人,不爭也不反抗,靜靜地旁觀。

未知的命運和遺憾的結局很悲涼,誰都曾經歷過一無所有,萬般無助,這才是剝開浮華表象後真實的生活。這部色調陰冷夾帶憂鬱的動畫電影,比豪門千金闊少的瑪麗蘇橋段更容易深入人心。

縱然人的一生都在錯過與失去中度過,也願漂泊不定的人斷絕不切實際的空想,捨棄不堪的過往,早日邁出不可思議的一步,脫離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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