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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置信》:奴役曼哈頓博士的宿命,來自使思維收斂產生錯覺的預知能力

影評

看完了《守護者S1E8》,激發了本人很強的討論欲望。倒不是因為劇情如何精彩,恰恰相反,是因為劇情中出現了爛俗的宿命論。我發現用自己的那一套來解析並重構劇中的宿命論,能串起本人的許多哲學觀點,一不小心可能會暴露我其實是個哲學大神的真實身份,想一想都有些小激動呢。

因此本文的焦點是劇中曼哈頓博士的 「predestination」。在進入正題之前先聊聊劇情本身放鬆一下。

美劇守護者的風格

《守護者》這一季對我個人而言還是比較驚豔的。

首先是這種高智商、冷靜、黑色幽默的角色風格。

然後是每一集都頻繁出現的超神轉場(例如鏡頭抬升到星空中,結果是另一個鏡頭的路面),是我看過最NB的轉場設計了。

第三是對原作設定和劇情的化用,以及大量伏筆的設計。

第四是敘事方式,除主角外,一集一個主線人物,用完就扔。

對很多熟悉守護者原著的觀眾而言,最大的懸疑不是來自劇情,而是來自創作者寫劇本的動機和主題。最開始的種族議題讓人覺得格局小,評價下滑;慢慢地越拉越大,社會矛盾的隱喻越來越多,評價就不斷上升。

當EP6以後,劇情和守護者原作逐漸重疊的時候,各種劇情矛盾也開始河流,也與守護者原作的主題產生了共鳴。

簡單而言,原作的意識形態就落在 「一切矛盾源自人性之惡,源自人性對他人的恐懼和仇恨,解決事件永遠無法解本源」,於是出現了三種觀點或曰方案:曼哈頓博士的毀滅萬物重來,法老王利用人類的恐懼來實現人類的團結,和羅夏始終堅持正義。

美劇守護者顯然不滿足於和原作的主題共振,而是希望有所昇華。從EP7到EP8,我們可以非常明確地看出作者的昇華方向。他首先意識到 「守護者」 世界觀和基督教世界觀的一致性,而且不滿足於原著僅僅停留在基督教世界觀的當代隱喻的位置上,而是進一步站在宗教哲學的基礎上展開他的討論。

《守護者》和基督教世界觀的一致性

怎麼說 「守護者」 世界觀和基督教世界觀有一致性呢?主要體現在,曼哈頓博士擁有 God 一般的力量,被人類崇拜;而劇情中的一切矛盾,都源自於人類的 「原罪」;最後曼哈頓博士因為對人類的愛,沒有按自己的意圖滅世重來,但 「大洪水」 還是在法老王的詭計下發生了,因為原罪陷入自我毀滅進程的人類社會,通過對共同的災難的恐懼而走向了團結,似乎被災難洗滌了。

這套故事與 「舊約」 的故事相比非常像。最核心的抽象有三點:令人恐怖的神,人類的原罪,大洪水。

從這個角度來看,《守護者》其實是基督教的衍生派系之一罷了。各種派系最核心的爭論,在於如何解讀 God 和 人類之間的關係:是仇恨還是愛,是恐怖還是懲戒,是安排還是放任。《守護者》對曼哈頓博士的塑造就是它的解讀,比較接近現代宗教的觀點:無能為力,而且 」主不在乎「。

美劇《守護者》的新約企圖

這種解答不能令美劇守護者的作者滿意,基於恐怖主義威攝產生的秩序,在舊約的年代已經無法持續,更不符合當今人類社會的價值觀了。他明顯想用自己的價值觀,用原有故事的元素重組整個故事,得到一個社會影響更積極的結局。

於是我們看到了新版的美劇《守護者》,原作中的主要角色如曼哈頓博士、法老王、夜梟、絲魂、羅夏等都有對應者;原罪也從冷戰時期確保互相毀滅的核威攝,變成了種族和文化衝突,以至於一切人和一切人衝突的現實,但源自人類相互仇恨和敵視的本性卻沒有變(典型的剝削階級唯心主義解讀,用自己的階級體驗來解答階級社會的惡果,將自身原罪化給所有人分擔)。

但故事過程不一樣了。從這個角度來看,新的美劇《守護者》明顯是相對於《舊約》的《新約》。

故事的主角變成了 」聖母「 Abar, 」聖父「 是曼哈頓博士;沿著這條路走,真正的主角耶穌應該是 Abar 收養的女兒,被曼哈頓博士傳授了能力的孤兒。

而故事的精神主題,從邏輯上看,可能也符合《舊約》到《新約》的轉變,由舊約那個沙雕上帝主張的恐怖主義,變成耶穌主張的愛;而人類的原罪被耶穌用自我犧牲而救贖了。

但作者野心如此大,恐怕不甘願只是用隱喻重複前人的文學創造(新約)而已,而是要整一個自己價值觀的新約,並在封面印上自己的大名。因為他們伏筆的技巧非常高明,以我的智力還沒能力猜到結局的走向。

我看得不夠仔細,沒有意識到最後砸中上帝腦袋的那顆石頭,是之前哪一集中被誰拋出的。

對上帝之無能的解讀

基督教的佈道者們,最費腦筋自圓其說的問題在於一個 」全知全能的上帝為什麼創造了一個不完美的世界「。為此基督徒們不僅編造了成百上千種說法,還編造出成百上千個派別。作為人類組織形態存在的基督教派,比他們傳說的上帝製造的這個不完美的世界更加不完美,是瑕疵中的瑕疵。

《守護者》最有趣的地方之一,就是用曼哈頓博士代替上帝,給出了一種解讀。雖然曼哈頓博士這個 God 自己的樣子和人類的樣子一樣,但 God 的思維因為全知全能而改變,反而失去了理解人類感受的能力。曼哈頓 (God)對人類的愛是源於他自己的需要 (性慾,愛欲,和對不可知的興趣),而不是和普通信眾期待的那樣,源自對普通人類感受的共情能力。

當這個 God 」厭煩「 (至於 」厭煩「 本身又是什麼,劇情並沒有嘗試解讀)人類原罪導致的自我毀滅必然性,就想親自動手毀滅重來。而當這個 God 意識到隨機因素導致的不可知,使人類擁有不同於原罪命運的 」可能性「,他又 」樂意「 繼續觀察下去 (至於 」樂意「 是什麼,劇情又沒有解讀)。

於是對 God 的無能給出了一種解釋,簡單來說 」主不在乎「, 說的好聽點,」主不干涉人類的自由意志「,或者 」自由意識本身是主最大的創造「 。

這套 」自由意志「 + 」不可知論「 的說法,基本上是20世紀末的一種主流觀點,簡單來說是 」自由意志論「。他們認為極其微小卻不可知的隨機因素,產生了人類不可被預知的 」自由意志「。他們圍繞這種說法疊床架屋的搞出了好多好多理論。至於微小的隨機因素來自哪裡,只要能自圓其說就作罷 (例如 DNA 的發現者認為人類自由意志來自於神經信號中的量子力學不確定性……)。

劇集對上帝之無能的宿命論新解

美劇守護者對原著的最大突破,就體現在 EP8 對曼哈頓博士主觀世界的重現上。它第一次用鏡頭語言,將曼哈頓博士設定中那種過去和未來與現在重疊的精神現象(」體驗時間的方式和人們不一樣「),通過剪輯呈現出來。從而讓觀眾感受到曼哈頓博士對 」宿命「 的無奈。

按劇中的解讀,曼哈頓博士對未來時間的體驗不是 「或然」,而是「已然」;就像我們對過去的體驗。我們無法改變自己 「已然」 過去的行為,曼哈頓博士博士也無法改變他 「已然」未來的行為。於是陷入到那種已知未來仍無法改變的 「宿命」 中。

這種精彩的表達手法,還是非常令人佩服的。用短短一集拍出了一個電視版的《Predestination》(國內翻譯是垃圾的《前目的地》)。

這種 「宿命」 不是用預知能力可避免的,反而恰恰是預知能力帶來的,預知能力導致的。

因此曼哈頓博士這個 God 對人類文明的無能就體現出來了,他越是全知,越無法改變宿命。反而人類自己如何面對曼哈頓博士的存在,如何自處,真正推動了歷史進程,決定了人類文明的走向。

這麼一來,通過 「自由意志」 戰勝原罪帶來的自我毀滅命運,取決於人類如何處理自己和曼哈頓博士 (God) 的關係。而劇集中已經有三種方式出現了:

  • 一種是充滿戰天鬥地精神的獨眼巨人,作為羅馬帝國的化身,試圖弒神自立
  • 一種是趙和法老王所在的集團,曾在舊約《守護者》裡利用曼哈頓博士恐怖化。但發現人類無法走出恐懼,無法向美好未來前進;於是在新約時代似乎要將曼哈頓博士雕像化、偶像化,本質上也是弒神。
  • 第三種則是 Abar 和孩子們,直接作為曼哈頓博士的親人,與他平等生活。

按劇情的節奏估計,第一種會失敗,而一直沒有顯山露水的第二種,將在最後一集裡獲得成功。而符合上述分析的邏輯可能性,則是前兩種都失敗,反而第三種玩出了花來。但編劇的段位比較高,我還想象不出他會玩出什麼花來。

為何使用了爛俗的宿命論設定

雖然劇情設計,主題設計有許多吸引人的地方,但用到了宿命論這個設定,令我非常失望。尤其是劇情中還出現了爛俗中最爛俗的銜尾蛇:

  • 因為未來 Abar 為救曼哈頓博士奮不顧身,導致愛上 Abar 的曼哈頓博士在過去約會 Abar,導致了 Abar 因為愛在未來為救曼哈頓博士奮不顧身
  • 由於 Abar 在未來提問獨眼巨人和 3K黨白袍,讓她爺爺在過去知道了這件事,去追查和謀殺警長,導致了Abar在未來提問獨眼巨人和 3K黨白袍

似乎是怕有的觀眾看不懂,他們還翻出了最老的雞生蛋、蛋生雞的 Paradox 。 這不禁讓剛剛稱讚編劇 Full of Imagination 的我, 又為編劇他們 Lack of Imagination 感到疑惑。時間線上的銜尾蛇現象被人玩過太多次,而電影《前目的地》(<Predestination>)給出了全新的,反宿命論的因果論設計。我在之前已經談過:

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7216329/

編劇基本上每一集,每一個設定都在標新立異,怎麼會在這麼關鍵的地方用爛俗的橋段呢?究竟是真的想象力匱乏,還是別有所圖,埋藏著更深的劇情陰謀?

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並不存在悖論

在解讀銜尾蛇悖論之前,先說說更爛俗的雞生蛋蛋生雞悖論。

且不說雞蛋的進化是一個量變積累到質變的過程,就假設它是瞬間發生的。這個問題的答案也有以下三種:

  • 一隻 「不是雞」 ,變成了第一隻 「雞」,它生的蛋都是能孵化出雞的 「雞蛋」
  • 一隻 「不是雞」,生下了第一枚 「雞蛋」,這個蛋孵化出第一隻 「雞」
  • 一枚「不是雞」的「不是雞」蛋,變成了第一枚 「雞蛋」,並孵化出了第一隻 「雞」

真正的悖論並不存在於推理過程中,而存在於推理的前提。「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這個問題本身隱含了兩個未明言的,錯誤的假設,才導致了悖論感的產生:

  • 孵化出 「雞」 的一定是 「雞蛋」,生下 「雞蛋」 的一定是雞。 然而並不一定
  • 以 「雞」 和 「蛋」 的信息,可以對問題給出唯一解。 然而信息不夠,可以有多種合法解

在知乎上搜 「先有蛋還是先有雞」,可以看到大量與此類似的討論。由於悖論感的產生源自於錯誤的隱含前提,「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是一個劣質的 Paradox 。《守護者》S1E8用這麼劣質的橋段,來鋪陳最重要的情節,還讓作為 God 的曼哈頓博士來說。這點讓我很迷惑。

其實曼哈頓博士所陷入的困境,有一個更好的解釋。在說這個解釋前,我們先討論一下悖論。

許多悖論的本質是人類思維使用了錯誤算法

人類總結的許多悖論,其實本質上都是思維使用了不收斂的算法。這些算法往往在具體的場景中可用,幾次疊代就能得到結果,大大提高了思考的效率。但推廣到無限的情況下,就失去了效率,讓人陷入迷惑中。

舉個簡單的例子,一個數列:

 

它是否比 2 要大? 如果我們的腦子照著圖示中的算法計算一個值再去比較,永遠也計算不出這個值。

但換一個思路,用 2 - y,就會得到

 

 

這能體現我們思維選用的 「算法」 對能否思考出問題的答案很關鍵。我們再用一個經典的視覺悖論來看:

這個圖讓人感到存在悖論,是因為我們看它的時候腦子使用了兩種算法,得到了不一樣的結論。

思維的第一種算法讓我們感覺圖案是一個在同一平面上,連續的三角形。但用目光仔細檢查時你會發現這個圖是不可能存在的,視覺沿著邊走指向了不同的平面,可圖形卻始終是銜接的。不同平面上的三條線居然組成了一個三角形。

這種悖論奇異感,其實來源於錯誤的算法。我們用視覺檢查圖案的連續性,其實是在檢查三條線段是否相連。眼睛觀察了三個角,每個角在視覺上都是相連的。

思維這的個算法,簡單來說,就是從某個起點出發,判斷第 n 條線段和 n + 1 條線段是否相連,如果有一條不相連,這個圖形就不連貫。每一次可以寫成 :

 

整體寫出來是:

 

我們腦子用這個算法跑下去,無論看多久,結論還是圖形相連了,和同一個平面的感覺相矛盾了。

其實有了 「所有線段在同一個平面上」 的假設,正確的算法應該是每到一個新線段,都遞歸地和之前所有的線段做比較。這樣寫出來就變成了:

這樣思考麻煩一些,但到第三個點就會發現,圖形是不可能相連的 ( f(a0,a1, a2) 不為1 )。只有兩種可能的情況, 一種是整個圖其實是一個二維圖,另一種,則有兩條邊實際上不相連:

 

曼哈頓博士的時空體驗是一種什麼算法?

假設曼哈頓博士的設定為真,他真的能夠體驗到真實的 「未來」,而未來又對他 「現在」 的行為產生了作用,然後又作用於新的未來,新的未來又作用於現在…… 這種看上去無限循環的時空體驗,可以極簡地寫成:

 

t_0 這個時間點,曼哈頓博士作出了一個影響歷史的選擇;這個選擇導致了一個 Future_n 的未來。曼哈頓博士能感知到 Future_n ,影響了他在 t_0 時的思考,作出了一個新決定,這個決定通過 Time 演變,導致了 Future_n+1 的未來;而 Future_n 又作用於曼哈頓博士在 t_0 時的決定。

這種算法看起來是無窮次循環的,其實在現實中,當迭代次數 n -> ∞ 時,僅僅有幾種情況:

  • 算法不收斂,無論 n 疊代多少次也沒有確定結果。於是曼哈頓博士也無法了解未來是哪種
  • 算法收斂,當迭代到 Future_n 時, Future_n+1 = Future_n ,於是再疊代 n 次也是同樣的結果,曼哈頓博士的宿命出現了
  • 當迭代到 Future_n 時,導致曼哈頓博士失去了做出任何選擇的動力,於是作出選擇的時間點 t_0 本身不存在了

於是我們可以發現,由於曼哈頓博士只能知道真實發生的未來,所以無論 n 疊代了多少次,他永遠只記得過去和 Future_n+1 ,而那些在疊代中消失的未來版本,曼哈頓博士自己也無法感知到。

所以曼哈頓博士之所走向了 Abar,而不是另一個女性 Bbar,我們通過這個算法可以看出來原因。

當他試著作出要不要跟另一個女性 Bbar 搭訕的決定時,未來已經疊代了 n 次,結果是曼哈頓博士不會愛上 Bbar,或者未來可能性太多,導致了他動力不足,從未作出走向 Bbar 的決定。於是,他自己記得的未來裡這種可能性從未發生過。

而當曼哈頓博士走向 Abar 時,「可能的未來」 和他 「試圖表白的現在」 已經通過算法迭代了無數次,結果收斂了,對 Future_n 的知曉並不會改變曼哈頓博士在 t_0 的行為,Future_n+1 和 Future_n 相等,於是劇集中的宿命出現了。

在這個推理中,銜尾蛇並未存在過。我們可以知道,當 n = 0 時,曼哈頓博士雖然走向了 Abar, 但並沒有愛上 Abar,Abar 的爺爺也未曾從曼哈頓博士那裡聽說過警長的真實身份。

我們可以合法地推理,當 n = 1 時,Future_1 的曼哈頓就找到了 「the moment」,知道自己為什麼愛上了 Abar。

而當 n = k 時,Abar 的爺爺自己發現了警長獨眼巨人的身份,而在 n = k 的未來時 Abar 通過曼哈頓博士詢問了爺爺為何知道警長是獨眼巨人;於是從 n = k + 1 開始, Abar 的爺爺不再自己發現警長的身份,而是通過 n = k 版本的 Abar 提問,提前知道的。

所以銜尾蛇的奇異感,如同上文的奇異三角形圖片一樣,通過對人類思維算法的還原給破解了。假設曼哈頓博士感知未來的設定為真,他的思維水平並沒有跟上,他永遠把 Future_n 當成了唯一的 Future_0 ,誤導了別人。而在若干次過去未來相互干涉的疊代中,消失在宏觀真實歷史中的 「可能性」,被人徹底地忽略了。

人人都像曼哈頓博士一樣思考,只是不像他這樣決策

我們不要認為劇中曼哈頓博士的設定有多麼神奇,其實他的感知模式,是人類正常思維公式加入了一個不正常超參數的結果。

我們人類正常思考模式是這樣的:

新加入的 p 表示概率。

簡單來說,每一種未來對我們而言都是一種可能性,對未來的各種可能性的權衡,產生了我們現在的決策,而這種決策又給未來帶來一種新可能性,於是導致下一輪疊代。

對於人類思維的這種算法,可能的未來是樹狀的,由各種選擇導致的各種分叉,我們的決策機制是在這個樹中找到一個獎勵最好的最優解。

這種模型可能性太多,窮舉是做不到的。所以人類的決策有一些常見的剪枝算法,例如:

  • 突出主要矛盾
  • 通過經驗省去運算
  • 疊代有限次數 (「三思而後行?再,斯可也」)
  • 考慮最有利的結果
  • 考慮最壞的結果

於是人類思維感覺最好的結果,就是有限次疊代後結果就收斂了,唯一的決策導致唯一的最優結果,讓人覺得非常自信。絕大部分的思維則是一種基於概率的決策。

這種思維算法,還可能因為加入別的決策者而更加複雜。比如最常見的,兩個人騎著自行車迎面遇到了,非常默契地相互錯開。這就是雙方思維算法快速收斂,導致最優的結果。而如果沒有收斂,就會導致兩人同時向左,同時向右,幾次之後撞到一起的悲劇。

那麼設定中的曼哈頓博士,比起普通人而言,最大的區別在於他看到的未來是唯一的, p 的值不是100%,就是0,於是曼哈頓博士的思維算法被高度簡化了。

 

 

曼哈頓博士淪為命運的奴隸,因為他的決策算法帶來的錯覺

我們可以看出來,曼哈頓博士對未來的認識能力,產生了一個嚴重的錯覺。他自以為是唯一真實的 Future_0 ,本質上不過是第 n 次疊代的一個高可能性版本。他記得的版本其實都是疊代過程中的 「過去」, 但他卻以為是唯一未來,還以為是自己對時間的體驗和別人不一樣。

由於曼哈頓博士的思維放棄了對其它可能性的疊代,導致他能想象的未來快速收斂。

對於擁有 God 一般能力的曼哈頓博士,由於作出 Choice 的能力極端地強,所以概率很低的 Future 也能變為宏觀事實。可他卻快速地剪枝,把這些可能性都刪除了,導致他的決策高度單調,他預測未來的算法因此特別容易收斂,收斂之後就產生宿命論的假象。

這種宿命論導致的無力感,進一步作用於他的想象力,導致他思維模式過度擬合經驗,變得更嚴重地教條化。只有當 Future_n 對曼哈頓博士產生了非常非常強的動機之後,他才會改變自己的 Choice_n, 使得一個新的 Future_n+1 出現。

典型的例子是,《守護者》S1E8的劇情非常滑稽,曼哈頓博士援助 Abar 時難道不能直接分解掉獨眼巨人集團的那門消滅他的砲嗎?多麼簡單的一件事。這要麼解讀為編劇自己也弱智了起來,要麼解讀成曼哈頓博士一直就是個弱智,Lack of Imaginations。

所以故事中的曼哈頓博士,早就失去了改變未來的能力。未來的所有可能性,全都來自於他對別人訴說未來的那一瞬間,由別人的決策導致了未來的改變。曼哈頓博士變成了時間線上的旁觀者。

當曼哈頓博士在某些場景下,對未來的預測收斂了,他認為人類自我毀滅是必然的,他就只能得出親手毀滅人類,或者徹底放任不管,重新創世這樣的決策。這是一個悲觀的旁觀者。

而當他的算法遭遇不收斂,例如無法得出絲魂二代是笑匠強姦的產物,覺得人類的未來仍然有無限的可能性;這時就變成了一個樂觀的旁觀者。

他永遠不是參與者,源自於決策思維遠遠落後於正常人的愚蠢。這時劇情就有文章可作,法老王,趙女士,獨眼巨人們就成了人類新命運的創造者。

宿命論背後的形而上學思維

有了以上討論,我們可以進一步擴大對宿命論的思考。宿命論本質上是一種形而上學思維方式的錯誤,它包含兩個至關重要的缺陷:

  • 錯以為對現實的擬合等同於現實
  • 沉迷於思維中 O(1) 的簡化算法

現實世界中,無數相互作用關係在同一個無限可分的時間間隙中發生作用。而人類的思維能力卻源自於生物由兩點相連而成的神經網絡。

當物理學家洋洋自得地認為 A = F / M 這樣的公式符合客觀真理時,卻沒有意識到人類通過這個算法來計算,至少需要三幀或更多次的運算,而客觀真理是隨時生效的。包括數學在內,都是人類思維對客觀世界規律的擬合,而且假設了不可能存在的客觀條件(類似「剛體」,「慣性運動」等),過程也明顯不同。

對於人類而言,一個優秀的算法能把思維中 O(n) 或更低效的算法轉變為更高效的算法,甚至 O(1)的算法。這種轉變能通過神經內分泌系統的獎勵機制,讓人類感受到愉悅。

可悲的是,這也必然導致了一種形而上學思維方式的出現,因為算法產生的美感倒過來認定現實就是如此 (如果有一個數學上足夠完美的公式,但與現實觀測不相符,反而要對所謂上帝表示遺憾),其實本質上是放棄了繼續辯證和求索,於是產生了盲信和服從的宗教性質。 這種對形而上學之完美的渴望,是人類自身最大的不完美。

這是隱藏地更為深的主觀唯心主義。不像普通的主觀唯心主義把感受上的道德、信仰、安全感、正義感視作世界的客觀規律;這種主觀唯心主義,把人類思維模式、思維算法在邊界問題上產生的錯誤和幻覺,當成了世界的客觀規律。

永遠考慮各種條件,各種可能性,不是大刀闊斧剪枝而是不停疊代的算法——辯證法,往往不是人類解決問題最有效的思維方式,但卻是人類智慧的基石,也是形而上學思維的底線。使人類在虛假真理組成的世界面前,仍然能夠 Never Compromise, not even in the face of armagedd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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