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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從前的我們》影評:愛情慢慢殺死你

從前的我們影評

在看完《從前的我們》的最後一幀,關掉播放器的那一刻,我的心情有那麼一點點異樣的沉重。沉重到,我立刻在腦子裡告訴自己,這部電影不會是我這週寫作影評的選項,哪怕連備選都不會是。

但轉過天來,我還是想要說一說這樣一部電影。也許就像《花生漫畫》中講得那樣,半夜三點半所想的事與清晨八時所想的事太不一樣。

故事起源於偉大作家維克托的葬禮,一名年輕的記者想要探尋這名作家不為人知的那些前塵往事,於是,他的妻子坐在書房中,將他們兩個人幾十年來所經歷的點點滴滴,從初見到死別,一一為之娓娓道來。

莎拉第一次見到維克托並不是在書店抑或是皮埃爾?布列茲的音樂會那樣優雅的場合,而是巴黎最公開的夜總會。莎拉的初衷原是去尋求一段露水姻緣,卻不期然遇到了維克托。又是一個「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的故事。

時隔三十多年,年老的莎拉回憶說,那時維克托就像一道幻影、英俊、眼神深邃、有一種天生的魅力。於是她像是一隻被燈泡吸引的飛蟲,整個人被加熱到了燃點。他們聊了好幾個小時,維克托給莎拉講他不如意的寫作事業,莎拉被維克托的認真與幽默所打動,由是為之深深著迷。

之後,莎拉與維克多返回他的住所,卻並沒有發生你們想象中的那樣香豔的事情,維克托因喝了太多的酒,話才說到一半便直接睡死過去。於是莎拉找來維克托的一本小說,在晨曦中一頁頁認真做了批註與修改,關於序言的結構、那些副詞的用法、他的遣詞造句、以及哪一頁整個都是多餘的。

這樣的莎拉不禁讓維克托感到害怕。她是巴黎索邦大學古典藝術系的女博士,聰明、機靈、博學多才,維克托不否認她周身散發著迷人的魅力,但仍然說,不能與這樣的女人混在一起。

維克托絮絮地同他的精分師講的那一段話道明了原因。他說,他被這個在第一章就對他的小說提出異議、滔滔不絕地對他講著形容詞分詞的用法、在任何時候都彷彿在給他上課的姑娘給嚇倒了,那些小說是他用血寫就的,那一天莎拉著實令他感到自尊盡失。他開始懷疑,如果他與莎拉之間發生十分親密的行為,他能否對這樣一個姑娘進入狀態。他甚至夢見自己軟趴趴地吊死在天花板上。

最後,他十分斬釘截鐵地說,莎拉會閹了他,就如同從前他的父母兄弟閹了他那樣。他已經能夠預見到那個畫面:一把大剪刀,他看到血滴了下來……一個十分生動且令他為之膽顫的畫面,幾乎可以使得他喪失掉本就不那麼堅固的意志。

於是,維克托開始迴避接觸莎拉,不聽她打來的任何一通電話、與那些嬌小柔弱不帶一絲殺傷力的女孩子交往。但莎拉仍然鍥而不捨地不斷打來。直到有一天,維克托拿起拿起電話聽筒,同她說:「小姐,別再打來了,我已經有點害怕了。」

維克托或許想不到,他的這句話同樣對莎拉有著極強的殺傷力。莎拉的自戀在那一刻立時土崩瓦解。自那以後的一段時間,莎拉都無法再對其他人產生熱情。她與維克托的朋友交往、與他的哥哥交往,但從沒有付出真心,她的目的只有一個:維克托。

莎拉的這種「曲線救國」最終還是奏效了,或許是激起了維克托的嫉妒、或是興趣、或是其他什麼情感,最終兩個人走到了一起。

但維克托仍然維持著與一名嬌小柔弱不帶一絲殺傷力的女孩子的交往,來平衡他自莎拉那裡獲得的挫敗感。

當莎拉要帶他去見自己的父母時,維克托突然退縮了。他認為自己的出現會傷害到莎拉的父母。莎拉如此特別、善良、美麗、有文化,卻選擇了他這個一文不名的失敗的作家。在維克托的主觀體驗中,他與莎拉是如此的不對等,哪怕他出生於一個生活優渥的中產階級家庭,哪怕在莎拉看來他極具魅力,這種不對等與一切外在條件無關。說到底,莎拉所擁有的不過是從小到大自父母那裡得來的源源不斷的鏡映,而這恰恰是維克托一直以來所匱乏的。

而這種不對等終究還是被帶進了他們的婚姻中。

維克托的所作所為看來全都是荒謬的,但又不是完全不可被理解的。

頭一遭便是面對為人父的身份轉變。莎拉辛苦地在手術室裡分娩,維克托卻因焦慮與惶恐而與剛剛結識的女書迷在醫院的衛生間裡巫山雲雨。

隨著維克托的名聲越來越大,他與莎拉的生活也隨之扶搖直上。同時維克托也越來越多地鮮少出現在家庭中。當莎拉向他抱怨他的旅行越來越多時,維克托也毫不諱言他一點回家的慾望也沒有。他隨之指責莎拉已經有七個半月不再關心他,他們之間不再像以前一樣,這種只有談話的平淡如水的相處模式使他想到他的母親。

而莎拉,也並沒有維克托所以為的那樣自信。維克托的一番話又一次使她的自戀受到了重創。她因此解雇了僕人、賣掉了豪宅,為了重新變回維克托喜歡的有趣的模樣、因為怕維克托離開自己,她甚至開始吸毒,以使自己維持在維克托喜歡的那個狀態當中。

故事就反復在兩個人的較量中進行著,莎拉與維克托就像是蹺蹺板的兩端。而莎拉幾乎一直是在上面的那一端,極偶爾極偶爾的時候,維克托翹了上去,但立刻又會被莎拉狠狠地摁下來。於是,這個蹺蹺板始終也沒能找到平衡。

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一天,維克托看著鏡中日漸衰老的自己與青春仍在的妻子,不禁開始擔心莎拉有日會離他而去。維克托簽名售書的現場門可羅雀,回來面對莎拉的詢問,卻謊稱自己收到的喜愛都是瘋狂的、人多到令人窒息、簽名簽到幾乎手抽筋。當維克托看到莎拉穿著漂亮的衣服去上唱歌課的時候禁不住懷疑莎拉是去約會其他的男人,且她早已經不愛自己。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宣洩出那句積壓在心中十數年的話:「我選擇了一個對我做什麼、寫什麼、想什麼都不看好的女人。」滿腹的委屈與辛酸都在這句話裡了。維克托也於是開始寫作一本又一本厭女傾向的小說。

後來,他們經歷了離婚;五年後又重新走在一起。維克托出軌自己的女學生;那名女學生隨後被莎拉趕跑。維克托的記憶力開始減退,逐漸認不出自己的妻子和女兒;維克托認出了他此生的摯愛莎拉隨後卻「意外失足」掉下懸崖死亡……

維克托加入法國學院開始接受授課工作隨後開始一次次出軌自己的女學生那一段可以說是很直觀地道出了他與莎拉之間的問題所在。維克托在講台上的魅力使得一眾年輕貌美的姑娘前仆後繼對他投懷送抱,這無疑像一支大劑量的強心劑,彌補了維克托從小的鏡映不足與在莎拉那裡體驗到的低自尊。

看著25歲的梅拉尼被丈夫帶入家中登堂入室,莎拉卻因此產生了嫉妒,並質問他:「你欣賞她什麼了?」維克托於是直言:「她欣賞我,她考慮我。」莎拉卻並沒有因而內省到她們之間的問題所在,自戀受挫的體驗使得她步步緊逼:「你被白痴崇拜夠了沒?什麼樣的讚賞都聽麼?」、「這是你寫過的最爛的東西。」、「她已經厭倦你了,她已經和聖日耳曼德佩區一半的男人睡過了。」……一字一句如同最尖利的刺,直扎維克托的內心,最後,她一舉將丈夫最新寫作出來的那本以梅拉尼為原型的小說直接扔到壁爐中。

梅拉尼被莎拉趕走後,維克托直接陷入了深深的沮喪,不再授課,也不再寫作,只是整日望著屋外的那些樹發呆。他或許在想,如果沒有莎拉的幫助,他還能否獲得龔古爾獎與現在的名聲地位?如果離開了莎拉,他又會是誰?想來那答案大概太絕望、太殘酷、太難以承受吧。

當維克托患上了阿爾茲海默病,記憶力每況愈下。一日莎拉問他,「我是誰?」維克托表現出茫然。莎拉同他解釋,「我是你的妻子。」維克托卻立即否認,「不是。」莎拉不禁問他,「那誰是你的女人呢?」維克托腦子裡閃過的是那個25歲、年輕貌美、曾經對他一臉崇拜、給予他無限鏡映的姑娘,「是梅拉尼。」

莎拉大概是不懂得何謂「愛」的,對於她來說,這麼多年來羈絆在她與維克托之間的並不是愛情,而是一種必勝的決心。所以她處心積慮用曲線救國的方式贏得了維克托,所以她會自白「20年來我一直擔心他會離開我,是這種擔憂讓我能愛他這麼久」,也所以,當糊塗了許久的維克托有一天認出她是誰並向她深情表白後,她決定在那時讓維克托結束他的生命。而對於維克托來說,正是他對莎拉的愛情,一點點、一寸寸地慢慢殺死了他。

有句話說,最好的愛情是兩個人勢均力敵。那麼,我是否可以理解為,說這句話的人到底還是將愛情看作了一場戰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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