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壞事大飯店》影評:傳奇酒店正偷窺你的隱私
壞事大飯店影評*[壞事大飯店]劇透
「你們這是什麼酒店?色情主題的嗎?」
達科塔·約翰遜用她標誌性的喘息音色問。
老娘拍「[五十度灰黑飛]」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有此一問,是因為這是一間「偷窺酒店」:
所有房間的鏡子,都是雙面鏡。
你對著鏡子搔首弄姿,脫光了,或者沉浸於品味臭襪子,或者脫光了品味臭襪子,毫無覺察鏡子另一面有人竊笑。
當然還有更多不可說的畫面。
多像微博上的段子啊:酒店浴室天花板上塞了一團紙,摳下來,露出一個小洞……
通過門房小哥房間那條幽深的門廊,就能看到每個人最隱秘的一面。
有的人像達科塔一樣,暗啞的嗓音讓人迷,背地裡卻綁架了一個蘿莉。
有的人一進屋就把屋子翻了底朝天。
有的人沒有伴奏,也能一個人唱一夜K。
而門房小哥的工作,就是把所有不為人知的一面,拍成錄像,寄給大佬。
[壞事大飯店]裡,一頭是全知全能,另一頭是一無所知。
偷窺的那一方,擁有了某種上帝視角,多獵奇。
但被偷窺的那一方,就只能任人看胸看屁股,還要給門房小哥交房錢。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近乎「看電影」的行為本身。
一個方框之中,喜怒哀樂、殺戮與拯救正在上演,而影院之中,我們正放肆地窺視。
[壞事大飯店],這是什麼魔鬼設定?
01
有記者問導演德魯·高達,除非你是蓋伊·塔萊斯(Gay Talese,美國著名作家、記者),不然很難找到一家真的偷窺酒店吧。
德魯故作神秘:
其實啊,有很多變態酒店,你只要找找,現實裡,虛構作品裡,多的是。 我只是從其中偷了一些最好的概念。 找旅館的時候,可得上點心啊。
這就要說到蓋伊·塔萊斯寫的一本書,就叫《偷窺酒店》。
1980年1月7日,蓋伊收到匿名信件。
寫信人坦誠,自己經營一家汽車旅館,目的就是偷窺客人。
旅館有21個房間,其中十幾個,都被他在天花板上挖出了「通風口」,好觀測、記錄別人的「社交行為和性行為」。
2017年,紀錄片[偷窺者],再現了這個故事。
甚至在建造「通風口」前,他也考慮過安裝雙面鏡,正和[壞事大飯店]裡的設定相同。
他帶著蓋伊一起,爬進那個狹窄的通道,而旅客們,在眼皮子底下,無知無覺地吃飯睡覺打炮炮。
蓋伊心存負罪感,而旅店老闆卻說:
買下這家汽車旅館,是為了滿足我的偷窺慾,以及對人們的社交行為和性行為的興趣…… 這完全是出於對人的無限好奇,而不僅僅因為我是什麼瘋狂的偷窺者。
他還對這些記錄進行數據統計:旅客們來自哪裡、多大年紀、胖還是瘦、什麼性格、什麼職業……
並時不時做出近乎田野觀察的人類學結論:
大多數遊客,都在苦難中度過。他們為錢、為去哪裡玩,吵得不可開交。 這種攻擊性一再膨脹,終於他們發現:我們一點也不合適! 對女人們來說,適應環境和丈夫,尤其困難。 假期產生焦慮,帶來最糟的情緒。
而根據他們公開示人的那一面,你永遠不知道,他們的私人生活是不是地獄。
他看到過夫妻間的爭吵,看到過因戰受傷的老兵,妻子不離不棄;也看到過在戰場失去丈夫的妻子,在寂寞中召男妓。
他原本是窺淫,結果,人類荒淫無度的表象下,是無止盡的空虛寂寞。
但別誤會,他不是因為心靈煎熬管關閉旅館——
1995年,關節炎讓他再爬不動通風管了。
整棟建築被夷為平地,永久停業
02
偷窺無疑是跨越道德界限的。沒有人願意被偷窺。
但影視作品裡,又不厭其煩地表現著偷窺慾。
在虛構故事裡,這種行為可以被赦免一秒鐘。
在偷窺房客的過程中漸漸得到心靈平靜
最終不滿足於僅僅偷窺
你發現這些偷窺者,總是被描繪為心靈飽受折磨的模樣。
[壞事大飯店]也不例外。
門房小哥反反復復向「神父」要求告解,因為自己做過比偷窺「更可怕」的事。
電影以昆汀式的非線性敘事展開。同一件事以不同人視角重述,只是時空略略偏移;又時不時插敘一段驚天前史。
這結構,本身就像一個「偷窺酒店」。
每個窗格裡,是一個人一生的一個橫斷面,下一刻,或許又是顛覆之前的另一番景象。
而另外一個窗格裡,另一個人正寂寞著不同的寂寞,痛苦著不同的痛苦。
觀眾成了真正的「偷窺者」,將一切盡收眼底。
蓋伊去探訪偷窺酒店之前還在掙扎,可又想到自己在之前書裡的一句話:
大多數記者都是不安的偷窺者,他們能看到世界的汙點,人類的不完美。
看電影的我們,看直播的我們,視姦朋友圈、微博的我們,何嘗不是一邊不安,一邊窺私。
人類都有不同程度的窺探欲望。不過大多數人選擇了合法的方式,也准許雙面鏡那頭的人知情,允許他們一定程度的偽裝。
而這部電影裡,酒店非法窺探到的隱私,那麼血淋淋赤裸裸。
更不用說門房小哥口述的那些畫面,個個不能拍出來——一旦拍出來,電影分級又要up up。
什麼議員毆打妓女。
什麼癮君子用糞便寫下「抱歉」後自殺。
什麼人狼同寢【當然不是字面這麼單純。
在[壞事大飯店]這座以電影構築的「偷窺酒店」裡,你看到的同樣是脆弱的靈魂。
於是門房小哥的過往,成了電影的神來之筆,給略顯拖沓的敘事,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在千鈞一髮之際,他需要拿起槍才能自救、救人。
可他喃喃說:我不能再殺人了。
戰場給他不可磨滅的創傷。
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
03
導演德魯特意把時間設置在破碎的60年代:
在美國,這是一個充滿動盪的時期。 肯尼迪被刺,馬丁·路德·金被刺,尼克松接任總統,藝術界、音樂界、電影圈,都在發生革命。
社會在瘋狂拉扯著每個人,直到他們支離破碎。
而影片中酒店的另一個原型,同樣帶著這種破碎性。
這也是德魯單獨拿出來強調的一個原型:Cal Neva。
它是座賭場,像片中的酒店一樣,橫跨加利福尼亞州和內華達州。
這個原型更是傳奇。
弗蘭克·辛納特拉買下了這地方。
他一直被懷疑與黑手黨有染。
朱迪·加蘭在這裡演出過。
你知道她深受當時好萊塢戀童風氣、女性歧視困擾。
據說瑪麗蓮·夢露也在這裡嗑過藥,就在她去世前幾天。
甚至有人陰謀論,說夢露實際就是在這裡死亡的。
她一直被物化為一個可口的小玩意兒。
這讓人忍不住想象,如果它也是一座偷窺酒店,每天該看到多少瘋狂的畫面。
但有可能也沒有那麼瘋狂。
他們和《偷窺酒店》裡的房客,沒有什麼不同,一樣因為孤獨而拼命抓住不該抓的那根稻草。
他們也和[壞事大飯店]裡的各色人物沒有什麼不同,總是被境遇拉扯著飄飄蕩蕩,甚至靈魂扭曲。
他們也許和我們也一樣吧。
人的痛苦大體相似,又何必偷窺呢。
參考資料:
[1]Unraveling the musical neo-noir Bad Times at El Royale with director Drew Goddard | Polygon
[2]The Voyeur's Motel | New Yorker
[3]EXCLUSIVE Bad Times At The El Royale Interview With Drew Goddard | WhatCulture
[4]The El Royale Isn’t A Real Hotel, But ‘Bad Times’ Is Inspired By Some Shady Haunts Of The Rich & Famous | Bustle
[5]The Incredible History of the Cal-Neva Lodge on Lake Tahoe |SnowBrains
-
文:薑不停
文章源自微信公眾號:電影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