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瘋狂繆思》影評:救人一命,即救全世界
瘋狂繆思影評他們也是人,需要被平等對待。
看《尼斯:瘋狂的心》之前,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到底什麼是弱勢群體?
王小波說,那些無法發出自己聲音的人,就算是弱勢群體。如果是這樣,那麼幾乎每個人都屬於廣義上的弱勢群體了。畢竟在這個世界上,無論誰都可能面臨難以發出自己聲音的時候。但實際上,弱勢群體的範圍要小得多,專指那些邊緣的不被主流接受的,被「汙名化」被社會拋棄的,身體殘疾瀕臨死亡的,無依無靠無家可歸的……總之很不幸迫切需要幫助的那些人。這樣看來,精神病人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弱勢群體了。
《尼斯:瘋狂的心》是一部從醫生視角講述精神病人的電影,也可以說是一部替弱勢群體發聲的電影。
電影開篇,我們看到的是一所地獄一般的精神病院。精神病人們被疾病折磨,歇斯底里地抓狂發作,莫名哭嚎大笑,瘋瘋癲癲。而那些衣冠楚楚的精神病醫生,就像對待垃圾一樣對待那些病人,治療手段甚至可以用「殘忍」來形容,比如「電擊療法」,用高壓電對著病人身體毫不留情地持續電擊,使病人高分貝地大聲慘叫口吐白沫。還有所謂的「腦白質切除手術」,雖然醫生振振有詞說什麼切除了就能「順利融入社會」「不會大吵大鬧」,但實際上就是摘取了病人的腦部器官,讓他喪失了正常人的知覺功能,使之成為只會服從的無腦白痴。只需一刀下去,這個人就變得貌似正常了,但也就廢了。這才是這種治療最可怕的地方。
還有其他的驚人的治療手段,都是對付精神病人的。即使是小動物,接受這些所謂的「治療手段」恐怕也受不了吧?深究之下,這些行為並非只是為了病人的健康著想,而更像是一種變相的傷害。假如剝離掉「醫生」這個神聖外衣,這些人完全就像是行刑的劊子手,血腥冷酷,毫無人性。那些對精神病人的治療手段,看起來更像是在「虐待動物」。
這是上世紀四十年代發生的事,地點就在巴西的里約熱內盧郊區的一家精神病院裡。對那些生活在精神病院的病人來說,一切像是一場噩夢。而結束這場噩夢,引領精神病人走出漫長黑夜的,就是尼斯醫生。
尼斯醫生一開始就反對那種簡單粗暴的治療方法,提倡用愛治療精神疾病,把病人都當成正常人那樣平等對待,時時處處都要讓他們感到愛的溫暖,覺得自己不是被拋棄的異類,而是一個健全的正常人。
這種略帶前衛的治療方式,讓醫院裡的那些「小腳老太」們感到了威脅,他們認為尼斯醫生是個討厭的異類,集體孤立甚至恐嚇她。面對傲慢專橫的精神病院院長,她不卑不亢地說,「他們是人,需要像被人那樣對待。」當竭力主張「電擊療法」的同事嘲笑尼斯的「繪畫療法」,並且指責她「越界」拿病人做實驗時,尼斯斬釘截鐵地回應他,「是的,我們都是在做實驗,但不同的是,你用的是冰錐,而我用的是畫筆!」
她始終毫無畏懼,反而愈加堅持自己,繼續努力把這種「人性化」的治療方法探索下去。實事證明,她的理論和實踐是成功的,病人們不光身心漸漸恢復,很多還都意外成了藝術家。簡直可以說是一個「人間奇蹟」了。
如同乙肝結核艾滋病這些被「汙名化」的疾病一樣,精神疾病自發現之初,就伴隨著愚昧和迷信,被人為強加了太多的不公對待。蘇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隱喻》一書中,就指出了隱含在疾病表象下的各種偏見與傷害,這些問題不光是醫學的,涉及政治,法律,宗教,文化等方方面面。疾病造成的身體上的死亡不是最可怕的,社會意義上的死亡才最可怕。特別像精神病,艾滋病這些容易引發大眾過度聯想的「汙名化」疾病,病人的身體還沒有消亡之前,他就已經被「妖魔化」了,或者說失去了大眾眼裡的存在價值。
比如,人們在路上看見一個神經不正常的人,都會指手畫腳避而遠之,哪怕是醫生護士們自己,也大都戴著有色眼鏡在「治病救人」,在很多精神病院裡,醫護人員把病人像小白鼠那樣粗暴虐待,打罵侮辱不成,就電擊摘器官,溫情蕩然無存,也沒有尊重這一說。也許在他們眼裡,這些精神病人根本算不上是人,至多只是發瘋的動物或者沒人要的垃圾。
若說尼斯醫生到底有多麼了不起,那就是她在冰冷窒息的精神病院裡,發現並且重建了人性,那些溫暖人心的人性。她讓每個精神病人都活的像個正常人,再次獲得了生存的希望,也擁有了人的基本尊嚴。她帶著病人們去旅行感受大自然,給他們和小動物相處的機會,支持他們自由戀愛,鼓勵他們創造藝術,大膽描繪心靈世界……而這些都是作為一個平常人,都會擁有的。
尊重,比什麼都重要。歸根結底,精神病人也是人,只是患了神經性疾病的人。並非洪水猛獸,或者無用的垃圾。
再牛逼的治療手段,再好的藥物,都比不上一顆尊重平等對待的心。而所謂「醫者仁心」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
尼斯雖然是個女性,卻做出了男性都難以企及的事業,她曾說,「怎麼樣才讓人生不虛度?你有無數種方式活成真正的自己,並為之奮鬥,救人即是其一。」《尼斯:瘋狂的心》與其說是一段與精神疾病治療有關的歷史還原,毋寧說是一個女人孤身對抗偏見與黑暗的心路歷程。關於理解和尊重,關於愛和救贖。觀影之餘更多的是深思,震撼程度如同親歷黑暗世界的那一扇天窗被忽然開啟,萬道陽光刺穿無邊黑暗的那一瞬間。
從頭至尾,這部電影一直都在探討——精神病人是什麼樣的人?該用什麼態度對待弱勢群體?什麼才是真正的好醫生?怎麼做才能改變落後的世界?人的一生應該怎樣度過才算有意義?
都不好回答。但《辛德勒的名單》裡的那句話似乎已經回答了這些問題,「救人一命,即救全世界。」
(個人公號:波羅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