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喜歡你、愛上你、逃離你》影評:Too old to die young
喜歡你、愛上你、逃離你影評近年來,LGBT題材的電影在電影節上大放異彩,奧斯卡舞台上的《月光男孩》,去年熱門《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青春流溢的《愛你,西蒙》,也有戛納影史上《BPM》。《喜歡、輕吻、快跑》是今年戛納又一LGBT題材力作,曾獲第71屆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提名,成為奪獎黑馬。現今同性題材電影在影壇上不勝枚舉,暫且不提政治正確,而是更多讓人們將目光聚焦到邊緣群體的平權問題上。對比之前同性題材電影還在注視邊緣群體的認知(《愛你西蒙》、《月光男孩》)和日常生存現狀(《丹麥女孩》、《卡羅爾》),戛納將眼光投射到LGBT人群的基本生存狀況上——抗艾運動。
聚焦抗艾的影片在銀幕上不斷湧現,《達拉斯買家俱樂部》關注的是美國抗艾運動的進程,而即將聊到的《喜歡、輕吻、快跑》同樣與《BPM》將背景設定在90年代的法國。90年代同志的生存狀況是令人憂心的:HIV在80年代末爆發,在90年代瘋狂肆虐,在當時還沒有有效的治療方法,如果不幸感染毫無回天之力。加之抗艾的醫療制度不完善、醫療信息不透明對等,社會往往談艾色變,同性群體被過度妖魔化,同性戀則成為罪惡的化身。外界放棄了解這個群體的權力,這個群體本身身陷如疫症蔓延般的恐慌中,人人自危。90年代的LGBT們生活在極度的恐慌和壓抑中,但是他們卻依然無法放棄對愛的追求。
《120bpm》著重渲染著90年代風起雲湧的抗艾運動,那振臂一呼走上街頭為生存本身的戰鬥,是此片的著墨之處。而與《120bpm》對群像的摹畫不同的是,《喜歡、輕吻、快跑》的敘述更加私人性,更日常化。
雅克,一個35歲左右的自由撰稿人,平時寫寫小說,寫寫劇本。雖然沒有聲名譽滿,但依然享受文學帶給他的自足與自由。對事業沒有太大的抱負,雖35歲了但家具依然只能買得起IKEA,但堅持追求生活品質。與自己的好朋友生下了兒子路路,和好朋友住在同一幢公寓,有過完整感情的前任和不間斷聯繫的「情人」。但依然不放棄對美好感情的追求,時常流連於各色男性之間。
亞瑟,22歲大學生,在暑期組織兒童夏令營。與舍友皮耶同住,有一幫年少的朋友,有一個交往的女朋友娜婷。喜歡文學,喜歡讀小說。但有個不為人知的秘密,背著女友和男性偷偷交往。 兩位主人公的生活軌跡各自獨立並置,而影片又將兩位主人公的巧妙的穿插交錯。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雅克和亞瑟在巴黎相遇了,雅克身上散發的成熟的事業魅力,和自身的文學修養吸引著亞瑟;而亞瑟的熱烈與坦率也牢牢佔據著雅克的心。於是,就在短短的相遇後,兩人碰撞出愛情的火花,並約定亞瑟離開巴黎後隨時保持聯繫。
在90年代的巴黎,現代通訊時代還未到來,通訊技術還不發達,人們靠著信件與固定電話保持聯繫。而影片最迷人的點就在於,在這樣一個通訊時差空間中,傳遞著愛情。二人靠著信件、電話,和明信片保持聯繫,頗有「車、馬、右鍵都慢」的意味。而故事卻並沒有耽於俗套,而是在營造的客觀環境中保持著二人愛情的博弈。
在激情中誕生的愛情可以保持長久嗎?這或許也是兩位主人公所思考的問題。雅克有過完整的同性感情,並且和情人和保持著不間斷的聯繫,感情經歷更為豐富,他更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在自己同樣患病的情況下,他自我的認知也十分清醒。在他遇到亞瑟之後他曾坦白「我是一個不會期待生命中有任何人,也不會因此而抱怨的男人」。在新出現的感情面前他坦白自己,承認自己的猶豫。而亞瑟則在遇到他之後依然對漂亮男性垂涎,他不確定自己是否真正愛上男性。
二人的情愫在那場重要的電話戲中終於獲以確認,雅克向亞瑟解釋著「美心」「惠特曼」「凡德爾公園」和「錯發金男」的含義,亞瑟在得知自己是「惠特曼」,即人可盡夫的男性類型後不滿。此後亞瑟和娜婷終於吐露心聲承認自己「會讓他改變心意」,片子到這裏亞瑟已經明白確定自己對雅克的心意。而雅克此時卻沉浸於失去曾心愛男友的悲痛中,在健康檢查後,他得知自己病情面臨危險。面對生命的逐漸流逝,他是否還應該選擇愛情?
片中二人相處的節點只有巴黎劇院、通信、電話與雅克臨終,相對獨立客觀的人生進程拉開了對二人戀情發展狹隘關注的距離,更多的筆觸留給了二人對感情本身的思考。 導演對交錯剪輯的成熟掌控,清晰地刻畫出二人的心理軌跡:年青的亞瑟從對男性感情的好奇,到耽迷到真正觸碰到明確。而雅克,在之前的感情中始終處於主動地位,馬可抱怨他「我們在一起時你不屑於和我說話」,浴缸中的對話雅克占主導權;遇到亞瑟之後,直到得知病情惡化前,仍是一副感情居高臨下的姿態。而在生命後期,他經歷了由享受感情到為了愛情而主動放棄的心理歷程。
雅克最後的生命選擇始終有跡可循:雖然原生家庭、事業的不順占據著他的人生,但他依然憧憬著有權過另外的生活,憧憬著依然有魅力,依然自信。他追求完美的愛情,在影片的開端,雅克就明確了他的愛情態度「我寧願對方快樂,即使離自己很遠,或許自己就是喜歡這種不平衡感」。那麼對於在死亡線上掙扎的雅克,面對終於找到的摯愛,他認為表達愛意最好的方式便是離開對方,免除對方的傷心,保護著年輕的心。也正照應了他的「too old to die young」。
影片散文化的敘事風格,憂鬱冷清的敘事氛圍有意掩蓋著90年代抗艾運動的先鋒與熱烈,在這一層面上他便失去了《120bpm》主題的深刻性與社會性,也算是影片的一大遺憾。可以歸結為導演對抗艾題材處理的力不從心,但不妨認為這是導演有意為之。
影片值得注意的是對同志平權主題的處理。片中無論是亞瑟還是雅克,他們對感情的理解,愛情心理的成熟,是作為人的特質,而不僅僅是一個同志。去除標籤化,讓同志不再成為一個分類,是影片所傳達內容與平權運動的不謀而合之處。他們對愛情的追求不再區別常人,世界所有美好的感情都應該一樣被歌頌。而平權不僅僅是公眾對同志愛情的同等對待,而更應該是同志們對愛的定義有平等的界定權,並賦予同志自我選擇的自由權。亞瑟為了照顧雅克決心搬到巴黎,他的朋友抱怨他丟下了他們,但其實是羨慕他可以對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選擇。在交代亞瑟生活環境時,他問道舍友皮耶:「十年後我們會怎樣」,皮耶答:「我大概在中學教書吧」。無論最後亞瑟是否等到了電話,他也終於在22歲做出了自己的人生選擇,迎接新的人生。
當然影片中我們無法忘懷那些甜蜜的瞬間:走出劇院時,默契的眼神追逐遊戲;一封封通信;通話時不忘記下的筆記;明信片後面寫滿的詩;拿破崙畫像;弗朗索瓦·特呂弗的墓碑。同志們不再是為社會運動搖旗吶喊的戰士,這種凡人化的設定,不更切合同志平權議題的本質嗎。
作為法國電影,當然免不了瀰漫的法國風情,特別是在世紀末的法國。牆上《霧港水手》的海報,伊莎貝爾·於佩爾主演的舞台劇《奧蘭多》海報,山羊皮樂隊的歌,馮德公園,塞納河邊的交談……不得不佩服導演的選歌能力,每首bgm都是精品,除了旋律入耳,更巧妙地助推著影片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