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美國天使千禧年降臨:英國國家劇院現場》影評:回家吧,美國天使
美國天使千禧年降臨:英國國家劇院現場影評
文 / 艾米麗·嘉賽德(Emily Garside)
艾米麗·嘉賽德最後一次觀看托尼·庫什納(Tony Kushner)這套史詩劇已經是十年之前的舊曆(她在此期間還完成了一篇以該劇為主題的博士論文),所以這次前往觀看英國國家劇院(National Theatre)製作的《天使在美國》(Angels in America)難免生出一種少小離家老大回的迫切感。
路漫漫其修遠兮,多年之後庫什納的那些天使終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故家。雖然這是一部以美國為主題的全景式戲劇,而且契入點又比較特別,在副標題中特別註明這是「一部關於國家議題的同性戀幻想曲」(A Gay Fantasia on National Themes),但英國國家劇院卻還是在當年獲得了《天使在美國》官方首演的先機。另外,雖然當年它在名義上由美國國家藝術基金會(American 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Arts)和舊金山尤里卡劇院(the Eureka Theatre in San Francisco)聯合委約製作,但英國國家劇院仍然在該劇的製作中扮演了一個最為關鍵性的角色。藝術總監理查德·艾爾(Richard Eyre)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發現了這個劇本,他在家中讀完劇本之後幾乎被震得無法動彈,等他清醒過來便立即把劇本傳給了德克蘭·唐納倫(Declan Donnellan),唐納倫是與你同行劇團(Cheek By Jowl theatre company)的另一半掌門人。隨後兩個人便合力把《天使在美國》搬上了英國國家劇院的舞台。那是一個爭吵不休的製作過程。即使已經進入排練階段,庫什納還要把劇本改了又改。唐納倫多年來的導演工作都是與早已作古的劇作家們合作,這一回卻不得不與這位充滿活力的、事必躬親的劇作家不斷討價還價。
英國國家劇院當年之所以能夠獲得《天使在美國》上下兩部《千禧年降臨》(Millennium Approaches)和《重建》(Perestroika)雙雙「世界首演」的稱號,其實純粹出於一個偶然的技術性勝利——百老匯的版本原定在同一時間推出,但由於技術故障(天使們無法自如地飛翔)不得不向後推遲。1993年11月20日,僅僅比百老匯提前三天,《天使在美國》第一部和第二部相繼在倫敦正式開演。一開演,英國戲劇界便對該劇大加讚賞,評論界也對這部戲劇作品的廣度和深度給予了高度的評價,而包括弗蘭克·里奇(Frank Rich)在內的一大票百老匯評論家則紛紛遠渡重洋趕來觀看這個英國的版本。《天使在美國》以最快的速度榮登美國經典作品之列。
《天使在美國》的戲劇世界裡,男人們毫不避諱地談論著艾滋病和同性戀,而政治上的爭執則與天使的來訪交織在一起,天使每一次來訪都像斯皮爾伯格(Spielberg)的電影一樣詭譎震撼。《天使在美國》剛一上演,評論家和學者便齊齊把庫什納這部戲劇作品捧為美國戲劇史的轉折點,一方面是因為它內容上的極具挑戰性,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它表現形式上的史詩性。這部史詩劇給美國戲劇帶來了顛覆性的革命,美國戲劇在它之前幾十年的主流一直扎根於本土性和寫實性。
首演踞今已經25年之久,《天使在美國》過時了嗎?它關注的問題——無論艾滋病還是冷戰政治——似乎都已經退出了歷史舞台,而像《倫敦路》(London Road)和《那些人、那些地、那些事》(People, Places and Things)這一類的演出又證明了英國國家劇院這些年來在戲劇形式和內容上已經做過太多的實驗探索。但是,一年前英國國家劇院宣布重排《天使在美國》的時候,沒有人能夠預料到我們將會選出那樣的一位美國總統和這樣的一位英國首相,這兩個大人物發自內心地渴望回到里根(Reagan)和撒切爾夫人(Thatcher)的時代,而且也沒有人能夠預料到來自俄羅斯的戰爭威脅與冷戰時期的核恐懼將再次進入我們的日常生活。
也就是說,《天使在美國》討論的這些問題仍然廣泛適用於今天的世界。我們只需要聽聽路易斯(Louis)開口說的話:「你感到害怕。我也一樣害怕。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這片自由的國土上。希望上帝能保佑我們所有人。」或者聽一聽喬(Joe)為他的選舉投票所進行的盲目辯護——「羅納德·里根(Ronald Reagan)是個好人。」我們一聽就能明白自己對這些角色的言行有多熟悉。而且,每場演出只要內森?斯圖爾特-賈瑞特(Nathan Stewart- Jarret)在鬥嘴中祭出這麼一句:「一、全國護士短缺,二、老娘我入了工會,你想嚇唬誰呢?」演出就要被觀眾瘋狂的鼓掌打斷,這掌聲輕而易舉就把任何關於劇中這些政治訴求只適用於美國觀眾的質疑聲給平息了。還有其他種種,美國人關於種族問題的看法依然令人震驚,儘管臭氧層的空洞並沒有那麼迫在眉睫,但關於自然環境大災變的主題仍然可以引起人們的共鳴。雖然最後一個千禧年已經過去17個年頭,而該劇的時代背景還要從這個千禧年往前推15年,但庫什納筆下那個1985年的美國,甚至1985年的整個世界,對於今天的我們依然可以說是熟口熟面。
那麼艾滋病的問題呢? 所謂艾滋病已經得到「解決」不再成為問題的觀念在今天大行其道其實是十分危險的,因為現實是感染率還在上升,而醫學界卻仍然沒有發現有效的治療方法。《天使在美國》也是對許許多多因艾滋病而死之人的紀念。庫什納的創作是從同性戀族群中抽取了部分樣本,然後經過加工對整個族群做出回應,那也是他自己所在的族群。而重溫那段時光對於今天所有年輕人人來說就像是上一堂戲劇課,他們不會懂得普萊爾(Prior)的恐懼,不會懂得普萊爾為什麼要那麼絕望地求告:「我不要去醫院,如果我去了我就再也回不了家了!」而到了劇終,普萊爾才可以平靜地宣告:「我們再也不會無聲無息地死去了。」我突然間領悟,今天上演《天使在美國》,讓這些人和這些事幾十年來能夠一直在舞台上演出,何嘗不是在事實上兌現劇終時普萊爾的那個宣告呢?
綜上所述,天使們宣布將在2017年重返英國國家劇院的舞台便給人一種聯想,這是一次各個層面上的「回家」,而不僅限於副標題「一部關於國家議題的同性戀幻想曲」所指向的幾個題眼。而且天使們這次回家的陣仗十分盛大,利特爾頓劇場(Lyttleton)那巨大的傳統鏡框式舞台取代了當年科特斯洛劇場(Cottesloe)親密而靈活的小空間。演職人員中又是明星雲集,既有安德魯·加菲爾德(Andrew Garfield)、內森·連恩(Nathan Lane)和拉塞爾·托維(Russell Tovey)這樣的電影明星,也有奧利弗獎(Olivier award)得主、英國戲劇界的全能明星丹尼斯·高夫(Denise Gough)。尤其不能忽略的是導演瑪麗安·艾略特(Marianne Elliot),她近年來為英國國家劇院貢獻了一大批最熱門的演出劇目。所以,與其說這是一次回家,不如說是一次凱旋,無論是舞台規模還是演出陣容都可以毫不費力地碾壓之前的版本。
這個盛大的陣仗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對普萊爾那個劇終時的宣告做出回應。規模越大,史詩性就越強。而艾略特在導演方面採用了一些備受稱讚,已經被學界廣泛研究分析的戲劇方法,以上一切都讓《天使在美國》重新煥發出無限的生機。
艾略特在《千禧年降臨》中別具一格地把各種現實主義的戲劇方法進行組合。旋轉舞台將一個個角色帶進、然後再帶離各自的表演空間,而兩對伴侶——路易斯和普萊爾、哈珀(Harper)和喬——作為主角,他們的故事就在這旋轉舞台上被巧妙地安排為雙線平行發展,但有時又可以交叉,兩對伴侶四個人在旋轉中撞到一起,撞得頭破血流。雖然這並不符合庫什納本人在劇本中註明的舞台指示——「精簡」,但不能否認在艾略特手下這些戲劇方法確實製造了動人心魄的舞台效果。《千禧年降臨》不僅屬於角色,也屬於演員。安德魯·加菲爾德很快就證明了他加菲爾德就是普萊爾,他既能牽惹出人們的熱情和同情,也能妙語連珠發射傷人的連珠炮。而加菲爾德的表演又得到了搭檔的支撐,詹姆斯·麥卡德爾(James McArdle)的表演沉著有力卻又舉重若輕,他飾演普萊爾心力憔悴的伴侶路易斯——路易斯經常表現出令人痛恨的絕情,但麥卡德爾的表演實在夠勁,以至於像是把觀眾押著去理解去體會庫什納筆下那些關於愛和忠誠之間可能的重重矛盾。
與之相對,喬和哈珀·皮特(Harper Pitt,分別由托維和高夫飾演)則以尖銳的衝突撕開了婚姻底下粗糲的本質,原來我們每個人面對的那些日常瑣碎就足以讓一樁婚姻觸礁翻船——托維飾演的喬總是睜著一雙大眼睛,活像一隻小奶狗渾身散發出惹人憐愛的純真;而高夫則盡情展現了哈珀的內心掙扎,但哈珀絕不軟弱,哈珀一刻不停地防禦著她自己與圍繞著她的世界,或者時刻準備著向其開火。同時,內森·連恩飾演的羅伊·科恩(Roy Cohn)用他的大智大勇把觀眾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掌心中,觀眾甚至會不自覺地站到科恩一邊以他的思維模式對他作出回應。而且科恩的內心深處還燃燒著一股暗火,讓這個基於真實人物再加工的角色既可信又充滿了狺狺的威脅感。下面要說的這句話可能會引起爭議,但我還是要說,在很多對手戲中,內森·斯圖爾特-賈瑞特的表現都要比連恩更風趣、更機智。他扮演的伯利茲(Belize)既是羅伊的護士,也是普萊爾生病以前的變裝表演搭檔,他只要一開口就能把人活活噎死。但只有他,既能在朋友落難時送出絕對的關愛,也能對科恩這樣難纏的傢伙釋放出相當的人道關懷。可以說這是一部所有演職人員真正通力協作的作品,雖然明星和主角們得到了最多的掌聲,但依然離不開其他人的貢獻。
《千禧年降臨》的演出節奏特別快,經常讓人感覺它的導演原則就是追求速度,導演還將兩對主角的故事進行交叉集中,兩相結合就製造出又快又準的衝擊力。當然,這種衝擊力還來自於一些充滿機鋒、甚至可以說是尖銳的現實主義時刻,以及很多毫不掩飾、赤裸得令人窒息的真實描寫。
然後,天使終於出場了。
艾略特表現天使的戲劇方法尤其大膽奇特,這可能是整部戲劇中最難表現的地方,當然在另一方面也透露了導演處於巔峰狀態時的自信——所幸觀眾完全接受這個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天使形象。天使撞破天花板降臨的場面本來就是劇本中最著名的一幕,也是每一版《天使在美國》都會著力去表現的重頭戲。「太史蒂芬·斯皮爾伯格(Steven Spielberg)范兒了!」在天使真正降臨之前普萊爾便已經對那些開路的電光石火發表了這麼一個評價,我們能想象那個場景嗎?不能吧。但是艾略特知道那應該是怎樣一個畫面。她最終表現出了令人瞠目結舌的想象力,不僅僅是在那個觀眾和普萊爾一起發出「哇」的時刻,而且還在觀眾如何看待這個天使形象,以及在接下去的劇情中如何一層一層揭開她的真面目:天使是什麼?天使出場的這一時刻結束了《千禧年降臨》,並且從此推進到第二部《重建》——所以,這一時刻是《天使在美國》的轉折點,而戲劇性也在這一刻達到了高潮。
《天使在美國》是一部戲劇作品。《天使在美國》分為上下兩部。這上下兩部既相輔相成,又各自獨立。英國國家劇院最新這版《重建》雖然充滿了誇張的戲劇性,但並沒有丟失現實主義的真情實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一部的成功還在於它向第一部做出了相當大的挑戰,上下兩部之間有著截然不同的表現風格。而且這個轉變最終被証明卓有成效,牢牢地吸引了觀眾。戲劇方法比第一部有著更多的實驗性,抽象化是其中一個最顯著的特徵。這其實也是向觀眾提出了挑戰,考驗的不僅是觀看一個長時間演出所需要的身體耐力,以及隨之而來的在這個長時間裡保持精神集中的要求,最重要的則是還要能接受表現風格的急劇轉變——第一部的自然主義讓位給布萊希特(Brechtian)的史詩劇,還有其他種種戲劇實驗。一個導演能夠把演出帶到這麼遠再次證明了艾略特的自信,但這也是她對觀眾智力的一種承認,相信觀眾能夠領會她的表達。《重建》完成了這個表達。這一部的主題是人們要在《千禧年降臨》之後留下的那片廢墟上進行重建,呈現在舞台上的就是,上一部的殘骸堆積在演員們的周圍。《重建》中不斷累積的混亂和衝突最直觀的表現是一層又一層快速更迭的舞台布景,而這一層又一層布景直接延伸了舞台的深度。特別是其中某些帶有象徵或者其他深意的佈景既簡單又美麗,從外在向內在大大地拓寬了該劇的表現範疇。隨著劇情逐步發展、建立、完工,舞台效果也愈益宏大,普萊爾爬上了天堂,我們終於見到了天使們的真容。這一時刻也像是揭開了一幅厚重的帷幕,我們終於看到了這個戲劇世界的真容,原來在導演上它深深地扎根於布萊希特,因為舞台上只有寥寥可數的幾個演員,他們扮演完凡人又扮上了天使。
整部《天使在美國》以一句簡單平靜的台詞作為結束語,這也是一句面向觀眾的致辭:「偉大的工程啟動了。」簡簡單單幾個字就可以聽出庫什納文字的力量。從普萊爾最後向天使們祈求「更多的生命」,到他對天使們的指示,再到他對觀眾的「祝福」,庫什納漸次完成了從舞台上的戲劇世界向舞台下的現實世界的轉折。在經過數小時的耐力比拼、戲劇性奇觀和情感的震盪之後,觀眾們從此還要挑起另一項重擔——把普萊爾的啟示帶回到現實世界。此時此刻,我們理解了《天使在美國》的力量,並且將這力量歸於庫什納純粹的文字。儘管該劇有著龐雜的政治背景,有著史詩般的敘事規模,還有「一部關於國家議題的同性戀幻想曲」這樣一個高大的副標題,但是在這一時刻,我們眼裡只有人和人性。該劇開場的時候在年代上明確指向1985年,但這是一群我們可以完全認同、然後可以完全代入的人物——他們和我們一樣在與生活、疾病和各種社會關係進行抗爭,然後在一個日益複雜的世界中尋找自己的位置。25年過去了,這些角色和他們的台詞聽起來依然如此真實可信。當庫什納和艾略特將這個戲劇世界傳遞到觀眾手上,無論我們從這個戲劇世界中可以汲取到什麼,那都將是一個激動人心的時刻。祈求「更多的生命」變成一種迫切的願景,鼓舞著大家堅持前進,無論面對什麼樣的局勢都要堅持抗爭,都要堅持投身於這個世界。
對我來說,每次重溫《天使在美國》都是一場情感上的震盪。我最後一次觀看《天使在美國》已經是十年前的舊曆,而且關於這部戲劇的博士論文也早已完成,所以我會對這個由英國國家劇院推出的新版抱有特別的期待。但隨之而來的還有各種擔憂——現在的我還能在理性上投入這部戲劇嗎?我還能在情感上與它產生共鳴嗎?更重要的是,這個版本的製作會符合我對它的期待嗎?
在第一部《千禧年降臨》結束之後,我靠在泰晤士河畔的欄杆上,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但我的腦子卻無法自制地瘋狂轉動著。等到第二部《重建》結束的時候,我確信我有那麼一會時間忘記了如何呼吸。即使已經過去很多天,我仍然無法理出一個清晰的頭緒。
一方面,我完全感受到了演出純粹的戲劇樂趣,看劇時忘我的投入程度側面證明了《天使在美國》永遠鮮活的生命力——這場演出將我自己曾經想象過的場景和我從未想象過的畫面完美地融合起來——艾略特經常把我自認為每一個字都很熟悉的那些台詞顛倒著使用,但竟然還可以讓我感覺無比契合。我在第一部《千禧年降臨》時便十分中意導演的角色分配,而且這種印象在普萊爾和路易斯的第一場同台對手戲中得到了鞏固。在那場對手戲中,普萊爾向路易斯展示了他已經病變的卡波西肉瘤,一瞬間我便深深地領會了這對角色和他們倆之間的正確關係。等到第一部將要落幕時分,普萊爾和路易斯在《月亮河》(Moon River)的音樂聲中相擁跳舞,那是一個從上帝手中偷來的、令人心碎的美麗時刻,而我則在那一時刻擁抱了這部戲劇所能給我的一切:主題上的創新和人世間所有千瘡百孔的靈魂。《天使在美國》,當它在舞台上、在我眼前再次鮮活起來的時候,已經超出了我所有理性上的接受能力;另一方面,我曾經自以為已經熟悉了它的每一個層面,但是耳朵裡傳來那些充滿生命氣息的台詞時,我彷彿對這部戲劇又有了新的認知。
很難解釋《天使在美國》已經在我的意識中扎下了多深的根系。在過去10年左右的時間裡,這些台詞已經成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在該劇的結尾,普萊爾宣稱那座真實的、而非臆想的畢士大噴泉(Bethesda Fountain)是他在全宇宙中最愛的地方。那,也是我的最愛。這些年來,我一而再回到那裡,而現在它又回到了舞台上。一切又在我眼前重新開始。《尾聲》(Epilogue)一幕中的所有台詞,還有普萊爾向天使們所作的祈求,這些話語都已經被我吸收,已經脫離劇本進入了我的生命。我早已做好準備,準備讓這些台詞再次在我的心湖激起漣漪。我,也終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故家。
《天使在美國》的最後,隨著普萊爾平靜地把那一句「偉大的工程啟動了」擲地有聲地砸到觀眾頭上,舞台上的所有燈光瞬間熄滅。在他們重返舞台謝幕之前,觀眾席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對我來說這一時刻其實還別有深意,因為這一時刻還意味著「不只是我一個人,真的不只是我一個人,這種感覺真的很神奇!」偉大的工程真的啟動了!
2017年5月10日發表於《退場雜誌》(exeunt magazine)
2020年12月14日譯於杭州
原文地址:http://exeuntmagazine.com/features/angels-america-homecom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