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馬克思：時代青年》影評：了解馬克思的入門佳作

不得不承認，由於沒有相關的知識儲備，第一次觀影時對電影中角色的思想鬥爭、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特立獨行、馬克思不同時期的思想主張感到一頭霧水，整個影片給我的最大印象就是對馬克思人物形象的鮮活塑造，而在查閱相關文獻資料了解時代背景和馬克思的思想主張變化後再次觀影時便更有代入感，更能把握影片呈現的思想交鋒與時間脈絡。雖然片名是《馬克思：時代青年》，但影片對恩格斯形象的塑造也是濃墨重彩的，開頭對整體做介紹時就有體現：1843年伊始，制度危機與經濟危機接踵而至，統治歐洲大陸的君主專制岌岌可危，餓殍遍地，變革即將來臨。彼時在英國，工業革命顛覆世界秩序並催生了一個新的階級：無產階級。工會遍布，他們崇尚一種共產主義社會，在這個社會中人人親如兄弟。兩個年輕的德國人顛覆了這個社會的烏托邦幻想，改變了他們的目標，也改變了世界的未來。毫無疑問這兩個人就是馬克思與恩格斯，他們改變了世界的未來，講青年時代的馬克思，恩格斯是不可或缺的，他們兩個從性格、從知識上都是可以互補的，馬恩兩人的友情凸顯了馬克思的形象。

在盧格家，恩格斯認為馬克思是個天才：「尤其是《黑格爾哲學批判》，我從未讀過如此準確的引人入勝的文章，你把黑格爾的辯證法徹底改變了，你是當今最偉大的唯物主義思想家。」而一向傲慢的馬克思也不吝讚揚：「那個關於英國無產階級的研究，恕我直言，真是個偉大的作品，在您之前沒人完成過，一個詞形容，無與倫比，您對最窮的人和財主們瞭如指掌。」兩個年輕人因文互相仰慕，而後恩格斯成為馬克思家的第一位座上賓，他們一位困苦拮据仍不改其志，一位含著金湯匙又滿懷抱負，他們因對方而明白，兩人堪稱完美互補的最佳搭檔。恩格斯擁有卓越手腕與經濟知識，能精準地發現馬克思文章中的問題，認為其對宗教和唯心主義的批評很權威，但最好看看邊沁等人關於英文經濟學的書，認為這是一切的基礎，於是出現了影片中馬克思在圖書館閱讀經濟學著作的場景「形成商品的價值量是由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決定的；勞動是第一生產力，勞動可以支付所有物品......」實際上正是確立了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中採取「勞動價值論」的立場，而「勞動價值論」使馬克思發現資本主義生產關係中「不公平」的地方，才有之後馬克思在倫敦批判內勒這些資本家所理解的利潤就是赤裸裸的剝削。影片對馬克思的日常生活也做了不少描寫，與燕妮的愛情、經濟上的窘迫、被驅逐出境、找工作被拒......而這些都使馬克思的形象不再扁平化讓人感受到馬克思不是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活動家而已，枯燥刻板、作為共產主義神祗被膜拜的形象被推翻，鮮動靈活的形象被深化，很多小細節很能吸人眼球、更新觀念。比如馬克思在巴黎買雪茄的時候買的是最便宜的，而且還將三索爾一支的雪茄討價到五索爾兩支，這個細節富有生活氣息，體現了馬克思物質上的窮困，讓人看到其平凡的一面。而在共產黨宣言撰寫之前不久，馬克思明確表示自己累了，在恩格斯勸說道「卡爾，人民已經開始騷亂了，麵包的價格也開始漲了，在愛爾蘭已經餓死了50萬人，失業率也都在增長，奧地利和法國都已經陷入到危機邊緣，波蘭都已經準備好了，我們要時刻準備好去贏得戰爭，站起來吧，天啊醒醒吧」後，更是直白地說自己已經快30了，沒錢了，也沒精力了，只想寫書，想好好喘口氣，已經受夠了那些宣傳單和手冊。這或許很不符合大眾對馬克思的固有看法，但這才是一個真正的有血有肉的人，偉人不是永動機，馬克思也是食人間煙火的，他也會累。但也正因如此，他們反而變得偉大了，有平常人要面對的問題，卻堅持關心人民疾苦，為探索真理將筆桿當武器的高貴品質，最終活出了可以去安慰窮人、幫助他人和改變世界的不平凡生命，對平凡與不平凡的塑造是相輔相成、相得益彰的，這樣的形象才更真實更透徹。就如為了不讓之前做過的努力，寫過的書、文章還有做過的演講白白浪費，馬克思最終還是著手於撰寫一本簡單易懂的特別是對於那些沒有時間學習的工人來說的真正的共產黨宣言的撰寫中。馬克思是思想深刻、文筆犀利、鋒芒畢露的，他敢於、樂於也善於挑戰權威。這在《共產黨宣言》中有集中體現，「為了拉攏人民，貴族們把無產階級的乞食袋當作旗幟來揮舞。但是，每當人民跟著他們走的時候，都發現他們的臀部帶有舊的封建紋章，於是就哈哈大笑，一哄而散」、「這種曾經鄭重其事地看待自己那一套拙劣的小學生作業並且大言不慚地加以吹噓的德國社會主義，現在漸漸失去了它的自炫博學的天真」、「德國的社會主義者給自己的那幾條乾癟的「永恆真理」披上一件用思辨的蛛絲織成的、繡滿華麗辭藻的花朵和浸透甜情蜜意的甘露的外衣，這件光彩奪目的外衣只是使他們的貨物在這些顧客中間增加銷路罷了」......而影片對其挑戰權威的個性也有多處展現。影片引用了馬克思《關於林木盜竊法的辯論》，砍伐綠色的樹木以為著使用暴力切斷它的有機聯繫，撿拾枯樹則相反，不會從所有制中脫離，脫離即意味著它被其他所佔用。不顧本質上的差別，這兩種行為竟都被稱為盜竊，並且都當作盜竊來懲罰。孟德斯鳩說：有兩種腐敗現象，一種是人民不遵紀守法，另一種是法律本身是人民腐敗。而後一種弊病是無可救藥的，因為藥物本身就包含這種弊病。馬克思公開捍衛貧苦群眾的利益，批判道「你們模糊了盜竊和採集的區別，如果你們認為已經將其占為己有，那就錯了，懲罰可視，罪行卻不可視，正因為在看到懲罰的地方，沒有看到罪行，你們感到害怕，由此仇恨便會滋長」，認為等級國家的法律是為了剝削階級的利益服務，等級國家是大私有者統治和掠奪人民的工具。1943年4月在科隆的報社時，馬克思對同行鮑威爾等人說只有兩種情況能讓他滿意，一是他的文章有所反響，二是大家最終能直面普魯士暴君。他不怕被查封、不怕報紙被毀、不懼言論被刪，正如社長所說的思想無法得到扼殺。馬克思認為同行的文章都是一堆關於世界革命的胡話，一點也沒有思想和綱領，他們總想如何才能文過飾非造作委婉地說話，他們總寫些模稜兩可的文學批評、模稜兩可的概括總結、模稜兩可的政治，而馬克思不想弄一些含沙射影隔靴搔癢的話，他已經受夠了默默無聞，不願忍受虛偽、愚蠢、殘忍的權威，之後從容接受逮捕。1844年7月在巴黎聽蒲魯東演講時，與其關於所有制、所有權、偷竊做出了辯論，蒲魯東提到社會財富的生產者，主要聚焦於工匠、裁縫、鞋匠等等，直到有一個觀眾大聲喊道那些從事工業的工人難道不算「社會財富的生產者」，蒲魯東才說「他們也是」。從一開始，蒲魯東就將整個社會的財富生產最終還原為小手工業，卻以此來批評整個龐大的資本主義工業生產制度。蒲魯東將「財產」形容為一種天賦的自然權力，對偷竊的解釋為對陌生的財產所有者的傷害，馬克思結合其演講內容反駁道「照您這麼說，所有制和所有權是一樣的了，您說所有制是種偷竊行為，那如果我從別人那偷走他的財務的話，我其實是偷走了偷竊嗎？」當時的蒲魯東被稱為大師，對無產階級來說是權威，但馬克思卻認為有兩個蒲魯東：批判性的蒲魯東在抽象領域思考和看見時間疾苦的真正的蒲魯東，他只為第二個蒲魯東辯護。馬克思不否認蒲魯東是一個偉大的人，但不是一個偉大的經濟學家，認為蒲魯東的改良派想改良一個體制，這個體制自然就會引起貧困，而不是徹底改造它，這是其犯的最大的錯誤。共產主義的特徵並不是要廢除一般的所有制，而是要廢除資產階級的所有制。1846年在倫敦正義者同盟開會時，馬克思便被認為侮辱了一個在整個運動中最受尊敬的人物、詆毀當時的戰士領袖魏特林，魏特林因自己的支持者多而驕傲自滿，覺得十萬名武裝的無產階級分子、四萬名反政府人員的支持足以結束資產階級的暴政，而馬克思認為其一味地鼓舞工人卻又不提任何有建設性意義的綱領，這簡直就是一位善於蠱惑人心的預言家與無法發聲的愚民們玩的一場虛假又狂妄的遊戲，而沒有切實可靠的理論作支撐，以後的革命道路是不能走下去的。馬克思認為魏特林是愚昧主義，而魏特林稱馬克思是教條主義，雖然在當時看來馬克思是個狂妄自大的混蛋，但歷史證明馬克思是正確的。在1847年11月倫敦紅獅酒店召開的正義者同盟大會上，溫柔內斂的恩格斯也展現了他的風采，其演說直擊正義者同盟的要害：「博愛友善也許在場當中所有人，聽到這些字會掉下眼淚，但是眼淚一點用處也沒有，力量不是靠眼淚積攢起來的，資產階級根本不會向我們示好，我們也不要試圖博取他們的同情」、「人人都是兄弟嗎？那資產階級和工人呢，他們也是兄弟嗎？不，他們是敵人。」但還是有人叫喊著魏特琳萬歲，蒲魯東萬歲隨後恩格斯指出他們吶喊的只是虛無縹緲的東西罷了，將鬥爭歸為最根本的一點：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的對立將會導致革命的爆發。就像喬治·桑說的要麼鬥爭，要麼死亡。要麼血腥地戰鬥，要麼滅亡。此時多數在場工人幡然醒悟，口號變成「喬治桑萬歲，馬克思萬歲」。此時共產主義才為工人所了解：工業革命產生了新的奴隸階層，無產階級就是這個奴隸階層。如果我們能自我解放，就能解放全人類，這種解放有一個名字，共產主義。正如之後《共產黨宣言》中寫道「現代工業已經把家長式的師傅的小作坊變成了工業資本家的大工廠。擠在工廠裡的工人群眾就像士兵一樣被組織起來。他們是產業軍的普通士兵，受著各級軍士和軍官的層層監視。他們不僅僅是資產階級的、資產階級國家的奴隸，他們每日每時都受機器、受監工、首先是受各個經營工廠的資產者本人的奴役。這種專制制度越是公開地把營利宣布為自己的最終目的，它就越是可鄙、可恨和可惡。 」正義者同盟是新的耶路撒冷這一脆弱空想分崩離析，無產階級開始拋棄幻想、認清現實，自此正義者聯盟更名為共產主義者同盟。1848年歐洲革命於一個月後爆發，它影響了西歐的各個階層，是舊的統治形式面臨崩潰瓦解，正是在這次革命中，誕生了國際工人運動，當時尚未問世的共產黨宣言，也在後來被翻譯和傳播到全世界，至今仍在再版重印。馬克思主義成為無產階級工人運動的權威時想起魏特林所說的「批判會吞噬一切，當沒有其他東西可以被吞噬的時候，他就只能吞噬它自己」，而當批判權威變成權威時，又該批判什麼？批判自身麼？或許比批判更重要的是不斷追求真理的過程，與時俱進對被認為是錯誤的思想或言行批駁否定，在批判與實踐中不斷檢驗和發展真理才是馬克思主義批判思想的主題。電影結尾是十九世紀到現今社會這一歷史裡各種各樣的為求平等自由民主而進行的反抗運動畫面：1968年五月風暴、黑人平權運動、切格瓦拉事件、蘇美冷戰......這些都跟馬克思主義和由其影響而建立的社會主義國家和工人運動有關係，讓人感受到馬克思主義的傳播範圍之廣與影響程度之大。誠然，此影片未淋漓盡致地展現十九世紀無產階級的現實生活和揭露資產階級的剝削本質，鬥爭性不足而使觀者難以切身領悟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考，但考慮到時間的有限等原因，本片稱得上是了解馬克思的入門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