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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我心深愛的國王》影評:我要愛一個人,不要愛一個國王

我心深愛的國王影評
在網上看到電影演員表的時候,一眼瞄到「文森特·卡索」,立馬決定當晚擠出兩小時看完這部片子。

文森特·卡索是誰?前幾年娜塔莉·波特曼憑藉《黑天鵝》拿到奧斯卡影后,很是火了一陣。他就是《黑天鵝》的男主角。看過電影就知道,他在娜塔莉·波特曼的演技爆發下仍然——我不願習慣性地用「殺出重圍」——瀟灑輕巧,舉重若輕地吸引著觀眾的目光。在看《黑天鵝》的時候,我自動忽略了芭蕾舞團中的鶯鶯燕燕,看著他排舞的樣子,腦子裡冷不防冒出一個念頭:如果「魅力」真的有個人形的化身,大概就是這樣吧。

在這部《我心深愛的國王》中,他終於將魅力發揮到極致。看完了片子,第一時間當然會認為男主角是一個大寫的「渣」,但他就是讓人對他恨不起來。

片中,他飾演一位風流英俊,灑脫不羈的餐廳經理:有錢,單身,騎機車喝大酒吃美食,前女友是眼高於頂的模特。女主角則是一個長相平平,被前男友嫌棄的普通女律師:社交圈基本就只有自己親弟弟和弟媳婦,工作嚴謹守時,偶爾上酒吧,有點小風趣。

就是這麼南轅北轍的兩個人,神奇地在酒吧看對眼了。

是呀,用《午夜巴黎》的男主的話來說,在這兒自己未婚妻出軌都是情有可原的。為什麼?因為這可是巴黎啊。

影片以兩條線索交錯的形式前進著:一條線中,女主角滑雪摔傷了膝蓋,在康復中心進行日復一日的復健練習;另一條線中,女主角回憶著她與男主角相識,相愛直到最後慘淡收場的過程。

毫無疑問地,他們有過一段非常好的日子。相遇的第一天晚上,兩個人從天黑聊到天亮,一點也不悶;去看賽馬,女主角緊張興奮地嚷嚷,男主角孩子氣地假裝和她不認識,卻忍不住看著她微笑;女主角進行律師演說,男主角專程跑去聽,認真又自豪。

我特別喜歡的一段是,第一天晚上聊完天之後,男主角和女主角及其弟弟一家告別。
男主角:我能給你我的手機號碼嗎?
女主角:如果你想的話。
男主角:好,接著。
把自己的手機扔給了女主角,對著她說了兩遍手機密碼,擺擺手走了。

真想不出哪個姑娘能對這招不為所動。多少對男女,到了老夫老妻的時候了,都說不出「我手機你隨便看」這樣的話。他倒好,前一晚才認識,自己還設了手機密碼:把手機內容當作個人私密的表現。到了她面前就這麼赤裸裸大喇喇地攤開來:你隨便看,隨便玩,什麼都可以拿去,什麼都可以知道。

後面就十分順理成章了:上床,懷孕,結婚。

噩夢來了。

這種噩夢是有點可笑的:婚後她所不能容忍的,正是她愛上他的理由。

她愛他活得隨性自由,婚後卻成了只顧享樂,沒有責任感,因為覺得兩人同居一室沒有私密空間而在同一條街上又自己租了個房子;她愛他交遊廣闊,三教九流都是朋友,婚後卻成了和一群縱慾者滿世界做生意、旅行甚至酗酒嗑藥;她愛他孩子般的天真,婚後卻成了撒嬌般地軟磨硬泡著要酒喝,輕信他人以致負債累累;她愛他敏感多情,婚後卻成了因前女友為他自殺而負疚,暫時拋下懷孕的妻子也要去看她,甩下一句「無論你說什麼,我都要照顧她」。

最終,女主角直接被他逼成了躁鬱症,離婚收場。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到底是誰錯了?

男主角說:你當初之所以和我在一起,答應我的求婚,不就是因為愛那樣的我嗎?你愛的就是那樣的我,為什麼我要變成另外一個人呢?為什麼你又要改造我呢?

《踏血尋梅》裡郭富城飾演的警察的前妻說:當初沒結婚,你這樣(神神叨叨地說案子)我覺得你好可愛,我在一邊就當聽故事。可是結婚之後,你總是這樣,我真的感覺好辛苦。

為什麼?因為男女主角對「婚姻」的理解完全不一致。

女主角是個律師,覺得婚姻是給予了雙方「丈夫」和「妻子」的社會身份,進入婚姻就需要改變自己原有的與這個身份不相符的特性,扮演好這個角色,擔負起這個角色附帶的責任——收起玩心,拾起責任感,時刻以家庭為重,否則就是不稱職。

男主角則把婚姻當成是兩人關係穩定,感情深厚的象徵和更為便利地生養孩子需要獲得的一種資格——結婚,是為我們親密無間,互相關心並將合力撫養孩子作證明。婚前婚後,我依然是我,無需改變,也不可改變。

那麼,究竟誰對誰錯?

離婚後,因為共同撫養兒子,兩人依然保持聯繫。最初的冷淡相對之後,兩人的相處又變成了「約會-上床-爭吵-和好」的無限循環。沒有了婚姻責任的束縛,他活得更加瀟灑放縱,她卻在兩人若即若離的關係中更加失去了自我。這就是片名《我心深愛的國王》的寓意:她把他當作自己的國王來崇拜和仰慕,在他面前失去理智,失去原則,失去自己。

他們關係的進退完全由他掌控。他知道做什麼會讓她惱怒,怎樣看著她會讓她答應他最無理的請求,什麼俏皮話可以逗得她開懷大笑,怎樣的語氣可以讓她覺得自己太過自不量力,而他只是把她當作一個「熟人」而已。

這時,她糾結,掙扎,感情全因這段關係的起伏而波動,幾近崩潰。於是,在影片開頭,她去滑雪,歇斯底里地極速滑下,摔傷膝蓋。

心理醫生對她說:「膝蓋是一個只允許向後彎曲的關節,膝蓋之痛意味著一個人不願接受他生命中發生的事故,以及不願接受身體和心理上的治療。」隨後她不得已進了康復中心定期治療,在膝蓋慢慢恢復的過程中,她的心理也在慢慢變得平和寧靜:膝蓋一天天變得更靈活,交了一群「病友」,和他們一道出去逛街喝酒,談天說地,互相開玩笑,不用見到那個男人,專心梳理自己的心緒。最重要的是,不用有他,她也可以開懷大笑。

她的膝蓋好了,她的人生也走上了正軌。接到了所有律師都夢寐以求的案子,更懂得了享受生活中的樂趣,這正是他教她的。

影片最後,兩個人因為兒子的老師需要與家長見面而又重逢。他變老了,卻依然毫不愧疚地遲到,大步流星地走進教室,手中還玩著機車頭盔。鏡頭隨著她的視線在他身上流連:骨節分明的修長的手,胡茬沒剃乾淨的下巴,春風一般的笑容,挺拔的鼻樑,她的眼神裡全是愛意。會談結束,他站起身,沒有寒暄和邀約,輕輕說了句「再見」,頭也不回地離開。她有一瞬間的錯愕和遺憾,而後釋然一笑。

真好啊。有影評說這一段是全片的敗筆,標誌著女主角最終面對「國王」仍然卑躬屈膝,丟盔卸甲,可是我看見的不是這樣。她依然愛著他,但他不再是她的「國王」,她擁有自己的生活,也不再是他的附庸。她看著他的眼神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欣賞和愛慕,不是臣民對國王的敬畏和對權威的服從。

她真正地成了她自己,一個完整的人,並且仍然愛著他。我想不到比這更好的愛了。正是因為這樣,她不再像隨波逐流的小船,在他那陰晴不定的海中惴惴不安。船仍在海面,卻靠在岸邊,風雨也無法擊倒。所以她不再因他的熱情或冷漠而狂喜或怨憤,他說「再見」,她有不捨,最後報以一笑。這時,她才真正地愛上了他——愛上了一個有無數缺點卻總能吸引她的人,而不是自己心中以他為原型構建出的完美無缺的「國王」的幻象。

張愛玲給胡蘭成寫,「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但她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裡開出花來。」這正是女主角最好的寫照:她卑微地低到塵埃裡,開出一朵花。

那朵花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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