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重生騎士》影評:華人,女導演,就拍不出血性的重生騎士之死嗎?
重生騎士影評當重生騎士從馬背上墜落,又該何去何從。
[重生騎士]從第一幀開始就迷人。
黑暗只洩露一匹馬的側影,鬃毛揚起風,馬蹄踏起塵土。
有某種野性,被狹窄的特寫禁錮了。但這隻言片語,好像還是衝出了畫框。
馬尤如此,人何以堪。
男主角,那個重生騎士——布雷迪——一出場,就舉起刀子,撬出嵌在自己傷口上的訂書釘。
看客都已經倒抽好幾口涼氣。
這種細膩的粗糙,貫穿於全片。
[重生騎士]在2017年的戛納電影節上,拿下了國際電影藝術聯合會獎。
趙婷作為一名華人女導演,選擇了西部牛仔的題材。兩者看起來似乎距離遙遠。
但細膩的粗糙,近乎「俠」。能稱作俠的,固然豪邁,為了道義理想可以豁出命去,但其情感卻洶湧澎湃,於無聲處也可聽見驚雷。
從這個角度說,[重生騎士]很俠士。
粗糙於形象氣質,大漠孤煙,西風瘦馬,斷腸人在天涯。
一個西部牛仔,天然地要與馬的野性搏鬥,他沉默,但倔強,生來要馴化自然,又與自然的不馴服,惺惺相惜。
細膩於表達,運鏡如詩。
正手一個特寫,馬眼或人眼裡沾染著易碎和不甘的顏色。反手一個遠景,草原或黃沙,暮色或月光,命運看似溫潤卻不容置喙的力量,融於景色中。
一個天生重生騎士落馬的掙扎,在鏡頭的一草一木裡。
①
來自南達科塔州的糙
影片的粗糙凌冽之氣,來自於寫實。
[重生騎士]裡的每個人,都是自己演另一個版本的自己。
趙婷細膩地還原了現實中,南達科塔州人們的氣質。
不過三十多年的人生,被故鄉和異鄉瓜分得七七八八。何處都是客。
這種飄零燕的日子,讓她在畢業後,把電影的背景地,放在同樣缺乏歸屬感的美國印第安地區。
在那裡找到布雷迪·詹德羅時,趙婷並不知道自己要拍什麼。她只是看到他,就意識到這個人值得拍。
直到一年半後,布雷迪馴馬時受了傷。
(假傷疤就做在舊傷口上,剛長出來的頭髮也剃了,布雷迪沒有二話徒手撬釘子的事兒,也是布雷迪受傷時真幹過的。)
這次受傷,打亂了趙婷的原計劃。但僅僅受傷六周後,布雷迪又開始馴馬了。
這人瘋了嗎???
這是趙婷的第一反應。
但對於布雷迪來說,再跨上馬背,是自然而然的:不馴馬,我們一家老小吃什麼啊?
這是一種「活著」的狀態。
它樸素而粗糙,只是日子推著人向前滾動,但它也宏大,每一秒都有失足墜落的危險,每一秒都是一個人的史詩,都是與命運的搏鬥。
而受傷,將這種狀態戲劇化了。
趙婷知道自己要什麼了。在影片中,布雷迪的傷,導致癲癇,時不時手指僵直。這意味著,他不能再馴馬。
剛見到布雷迪的時候,趙婷摸著馬脖子附近,問他,這是馬的哪塊骨頭。
布雷迪答:「那是上帝用來放馬鞍的地方。」
那麼,馬背,一定是上帝用來放重生騎士的地方。
如果重生騎士不能再馴馬,那何處能安放他?
②
來自鏡頭的細
感情的洶湧細膩,藏在鏡頭和布雷迪不多的台詞中。
每一個遠景鏡頭都驚心動魄,尤其是篝火唱歌的這一幕。
人與景融為一體:這片飛沙走石的原野,必須有這幫牛仔,而這幾個人,也只能策馬揚鞭於明月之下。
彷彿不可能有別的命運。
然而偏偏是有了。
此時,一群人討論受重傷的萊恩,心有戚戚表示要做一輩子牛仔,而布雷迪,也說著自己只是在恢復階段,還要回去。
從頭到尾,布雷迪台詞不多,但差不多有三分之一,是在告訴人們,只是暫時休養,傷好了就去馴馬。
哪裡是告訴別人,只是在逃避那個可怕的念頭,無法做牛仔的念頭。
癲癇讓他隨時可能鬆了韁繩,而他的頭部,再也經不起第二次重創。
可他和馬的羈絆,又不能斬斷。
在現實中,布雷迪連拍戲時,都每天準時去馴馬,趙婷也只能避開這名重生騎士的主業時間,見縫插針地拍攝。
沒被人碰過的馬,警惕性非常高。
在鏡頭前,他與馬兩次告別時的心碎,見證了這種羈絆。
第一次,他的老馬,格斯,被老爹賣了。
鏡頭跟著布雷迪的步子,左搖右晃走過去。
最令人觸動的,是鏡頭下的馬,太有靈性。
布雷迪把格斯送上車,它意識到了,這就是最後一面。
像在掩飾情緒,又像是看開,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天空也有靈性。格斯走後,又是一個動人的遠景鏡頭。天空,不再有月牙,也不再有日出。
這段的鏡頭語言,實在是出神入化。
我要說的第三個遠景鏡頭,在影片後段。
布雷迪再買來的一匹野馬,還是太野了,逃了出去,弄傷了自己,布雷迪只能送它上路,終結它的痛苦。
決定了命運。
但布雷迪沒有下得去手,老爹代勞了。
背影和倒地的馬,在紫藍天空下,更加蒼涼。
馬兒終究是要卸了馬鞍的吧。
重生騎士終究要丟盔棄甲,再世為人的吧。
當重生騎士從馬背上墜落,又該何去何從。
當夢想終結,宿命不再是宿命,什麼羈絆都要切斷,茫然四顧,怎麼再找到命定之路。
這是[重生騎士]用畫面譜的一支悲壯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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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薑不停
文章源自微信公眾號:電影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