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鋒迴路轉》影評：《鋒迴路轉》與《平原上的夏洛克》

週末連看兩部偵探電影。《鋒迴路轉》剛看還有點阿加莎的《羅傑疑案》的影子，但懸疑部分很快就被放棄了，導演在精巧的敘事背後，似乎更想關照當下，看似更開放平等實則更封閉分化的互聯網時代，民粹，反智主義，社會分裂……尤其影片最後貧民與富人的對倒，宣示主權的咖啡杯的易主，都展現出抵抗的姿態。 抵抗的是正義，因為它有時與正義無關，而只是社會既定規則的呈現。影片讓我們對瑪卡這位掩蓋「罪行」的華生產生共情，從而看到了比真相和正義更重要的，善意。《平原上的夏洛克》也是如此，以犯罪手段破案的劇情，讓我們走出簡單的正邪對錯的評判，甚至於檢視自己內心的善意成分。 兩部電影的共同之處還在於黑色幽默的氣質，這樣的幽默來自對現實困境的深刻體察和充沛的同理心。《平原上的夏洛克》中三輪車上不了坡的情節，精彩再現了西西弗斯的故事，轉眼又用中國的人情消解了它的虛無主義。中國的人情，可能是互聯網時代最被唾棄的民族劣根性了，影片展現出人情溫情的一面，反而也是一種抵抗的姿態。就像整部電影充滿著中國古典敘事作品陰差陽錯、歪打正著的圓滿、團圓式敘事，轉眼又拋棄了它，用的還是古典文藝作品一貫宣揚的人性之善。不同的是，前者是鮮活的，後者產自意識形態需求。影片抵抗的現實，正是互聯網時代盛行精緻利己主義的鄉野。 這也是相比同樣聚焦後現代鄉野的畢贛，徐磊的視覺語言更加鮮活的原因。徐磊粗糙的鄉野、正宗的方言、業餘演員，看似硬傷，反而讓電影畫面充滿了真實感。畢贛的《地球》中，詩意更像是拼接的，而徐磊的詩意自然生發：超英將金魚養在屋頂防雨的塑料膜上，影片最後的樹與河與名字樹河的呼應，看起來毫不造作。超英的人性之善也很真實，因為它足夠脆弱。而脆弱的另一面意味著堅不可摧，就像葉子會枯萎，麥浪會收割，但輕菸田野，依然會自然生長。 《鋒迴路轉》同樣將人性之善作為敘事的根基。布蘭克探長提到品欽的《萬有引力之虹》，他說破案也像萬有引力之虹，走到終點就能看到真相。但文學和藝術，我想是反重力的，就像《平原上的夏洛克》，破案全程與科學依據和證據無關，線索斷了甚至要靠神婆問路，真相最後也不了了之。但人性之善是真實的，它讓我們和布蘭克走到終點時，看到的不是萬有引力之虹象徵的熱寂和既定的死亡事實，而是生命和世界鮮活而豐富的迷人之處。 翻譯《萬有引力之虹》的張文宇說過一句：蘋果的滋味並不在於蘋果本身，也不在人的舌頭，而在於品嚐行為中。品欽在自己另一部小說《性本惡》的結尾寫的是：在大霧遮蔽了視野後，所有車輛都緊跟著前一輛車，靠著前一輛車燈的指引，試圖走出迷霧……兩部電影對善意的言說，讓我從電影院走進嚴冬冷雨時，真切地倍感溫暖。 最後，我好像說的太無聊了。兩部電影都輕鬆無尿點，片尾曲也很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