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鋒迴路轉》影評：一封致以本格推理的情書

時至今日好萊塢還會拍攝《鋒迴路轉》這樣的電影，實在是出乎意料。導演竟然費盡心思為觀眾們介紹一個如此傳統古典的犯罪故事，劇情單純彷彿來自上世紀二十年代——在遠離人煙的古老大宅裡發生密室凶案，高齡的著名作家身死其中，親屬們心懷鬼胎紛紛窺視老人龐大的遺產，受邀而來的偵探帶著濃重口音與形跡可疑的嫌疑人進行訪談問答，試圖從他們的言行舉止裡抓住可能存在的線索，謊言如同濃霧般瀰漫在壁爐和樓梯之間，唯一的突破口只有一個無法說謊的外來護工。

沒有獵奇的兇案手法，沒有超乎常理的感情糾紛，也沒有神乎其神的冷門科學破案，儘管本格推理已經衰落，《鋒迴路轉》仍然循規蹈矩地行走在黃金時代先輩們指出的道路上，硬橋硬馬地告訴現在的觀眾什麼才是本格推理。

所謂本格推理，要求作者給出豐富的信息，令讀者和偵探擁有同等的線索得以同台競技。在進入解謎環節時，若偵探已經能夠破解謎團，那麼讀者也應當擁有破解謎團的條件。在特定情況下，讀者甚至可以藉助作者留下的線索在偵探破案之前就領先一步成功推測出正確答案。

正因如此，作家在創作本格推理時很容易陷入故事謎題化的困境。他們為了打造精緻的謎題而拋棄故事本身，為了突出偵探形象而忘記塑造其他配角，最終導致推理小說失去文學色彩，淪為純粹的文本遊戲。本格推理小說一旦過度謎題化，幾乎都會出現口供環節枯燥冗長的弊端，偵探為了獲取線索能夠跟每個角色都聊足一個章節，聊得太少作者就很難向讀者隱藏有效信息，聊得太多就會讓小說的長度直接翻倍，大多數本格推理作家又選擇讓筆下的角色盡可能地聊得更多，於是有時候口供環節能夠佔據一部推理小說將近過半的內容。

《鋒迴路轉》在處理口供環節這一點上顯得輕快嫻熟，絲毫不拖泥帶水。電影沒有如同流水賬般逐個展現角色的口供，而是通過鏡頭語言將幾乎所有人的口供以一種近乎自然的方式剪接在一起。口供本身就藏有極大的信息量，在處理大量信息輸出的同時，導演順帶將死者家屬之間的關係以及自身性格清晰地展現出來，僅開頭短短十來分鐘，已然使這部電影不再是那種低層次的推理題材影視作品。

導演竭盡所能地調用一切可以使劇情保持高度衝突和懸念的要素，角色證言和其真實記憶之間的差異，不同角色之間的說法差異，偽解答的明顯漏洞，計劃的致命缺陷，不能說的秘密，偵探的步步緊逼，以及真兇隱藏在幕後的蠢蠢欲動，劇作節奏宛如傑弗里迪佛的美式犯罪小說，懸念一浪接一浪般前仆後繼，粗暴地壓下觀眾的尿意。如果要挑出這部電影最大的缺點，那就是觀影期間你完全沒法上洗手間。

這部電影就像是一封寫給本格推理的情書。20世紀初的故事發生在2019年將會有怎麼樣的變化？如何將現實中直接抵達真相的科學鑑證手段從推理故事裡剝離？偵探介入案件的方式又該怎樣展現？敘事視角的採用是不是可以有更多的可能性？「後期奎因問題」可以怎麼迴避？在確保謎題的精緻時，本格推理是否就沒有餘力講述故事和塑造人物形象？導演在嘗試用這部電影為這些常見的問題給出答案。

有人說《鋒迴路轉》反映了美國社會問題，也能夠屬於社會派推理。但是我連國內的問題都搞不清楚，毋論國外。對於這部電影，我關注的只有電影本身以及它對本格推理的意義。

如果你喜歡推理，那麼我推薦你看《鋒迴路轉》。如果你想接觸推理，我也推薦你看《鋒迴路轉》。如果你只是想看一部好看的電影，那麼我還是推薦你看《鋒迴路轉》。你不需要擔心自己看不懂這部電影，把故事講明白是導演的任務，如果一部電影讓大多數人雲裏霧裏，那麼不用擔心，那是因為導演本來就沒打算講明白電影故事。《鋒迴路轉》的故事非常清晰明白，所以請放心地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