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鋒迴路轉》影評:運鏡的功底與電影美術的「劇透」
鋒迴路轉影評影片開場伴隨著極具劇情張力的交響樂,流暢的運鏡以管家身份帶觀眾進入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別墅,器樂的重音與斷奏強調了幾尊黃銅雕塑的大特寫,將這棟房子所蘊藏的財富和秘密的威嚴與壓迫感展露無遺。接著是油畫般構圖平衡的室內中景,富豪小說家斜倚在沙發上,已經割喉氣絕。這段鏡頭以吸引力而非敘事的方式交代了故事發生的環境,同時也奠定了影片戲劇性的經典敘事的基調。
接著是家族成員的輪番登場,導演運用乾脆利落的正反打鏡頭完成人物之間的切換,既省略了重複的審訊流程,又在接受同樣拷問的人物關係對列中暴露出了斯隆比家族成員的各懷鬼胎,用話劇舞台般集中的時空限制架構起了「每個人都有嫌疑」的本格推理敘事。這段審訊情節其實是一首極富律動的交響詩,鏡頭長短都經過音樂性設計,藏在後景中審視這起人間喜劇的偵探則是全曲的指揮,用響徹整個畫面的鋼琴單音把握著謊言與真相交替上演的節奏。
在家族成員們的供詞中,生日晚宴的面貌被逐漸拼貼完整。與影片中呈現現實的精密優美的靜態構圖不同,表現回憶的鏡頭則有著強大的動態表現力,充滿真實與謊言交織的不確定性。還原宴會的是一段游移的長鏡頭,採用了複雜多變的鏡頭內蒙太奇,先是由桌上物品到人臉的橫搖,然後是一個鏡頭急劇後退的推軌,使逐漸縮小的人臉成為了一個過肩的主觀視點鏡頭,繼而又嚮宴會的人群搖去……攝影機在宴會中自由地穿梭,一會兒是客觀的宴會景象,一會兒又代入了主觀的人物觀察,彷彿喻示著無數雙眼睛在窺視著這場聚會,每雙眼睛都代表著家族成員的立場,而真相則掩藏在視點的交錯之中難以分辨。
叛逆子蘭森初次登場的電影美術造型就與他的身份之間充滿了戲劇反差性,也為後文的劇情反轉埋下了伏筆。他身披暖棕色質地良好的毛呢大衣、波西米亞風格的花紋圍巾,充足的打光讓他在靠背椅中的形象明亮而立體,與別墅整體的金紅色調完全融為一體。這讓觀眾不禁產生一種懷疑——因為他的造型看起來不像是家族秩序的反叛者,反而與這幢房子的氣場相得益彰,像是它的不二繼承人。如果說別墅的暖色象徵著財富和繁榮,那麼與此相對應的是瑪塔家廚房淒清的冷色調和她經常出現的外景的大面積藍綠色塊,暗含著外來移民的生存空間被美國上流社會擠壓的色彩隱喻。
這種色彩隱喻在蘭森載瑪塔出逃時的那間酒吧達到了巔峰。瑪塔在畫面左下角接起了梅格的電話,身體呈現緊張的防禦姿態、籠罩在大面積的藍綠色陰影中;而右上角是一組明亮的暖黃色光源,將紅色的屋頂映照得明亮熱烈,這種紅色兼具了斯隆比家族的財富、繁榮以及攻擊性、壓迫感的雙重隱喻。這個鏡頭是如此緊張、對比如此強烈,因而當它回到身穿蓬鬆白色毛衣、被環境光源完全照亮的蘭森身上時,儘管他表情嚴肅真誠,我們依然確信他是這個家族共同壓迫瑪塔的一個齒輪,而非她的反叛者同盟。
作為一部推理影片,偵探的立場在前半段中顯得沒那麼明確。他的特寫布光時常是經典的高反差風格,例如邀請瑪塔加入調查的花園夜景戲,明暗對比強烈的側光源讓他的臉龐一半展現在光明中、一半又隱藏在黑暗裡。而亦正亦邪的偵探在影片的最後二十分鐘終於宣誓了他對局面的掌控權,隨著一個向後拉的推軌鏡頭,偵探與哈蘭老爺子的壁畫被固定在同一個景框中,象徵著哈蘭的志願與偵探的交接。在這一幕之後,偵探成為了哈蘭在人間的代言人。於是他猶如天神下凡般快步走來,強硬地打斷了瑪塔的自白、痛斥斯隆比家族成員,並且在極富戲劇性的刀牆環繞的主視覺中心揭曉了片名的謎底——鋒迴路轉。
最終,蘭森被證明是這個算計自私的家族中最「合格」的繼承人,而瑪塔終於憑藉她的善良和真誠打破這套所謂的繼承法則、成為了富麗堂皇的斯隆比別墅的主人。影片末尾,她裹著一件綠色的厚格紋披肩、姿態舒展地從屋中走出,刻意選擇的大體積披肩擴大了她在視覺效應上的氣場,斯隆比一家人站在草地上仰視著這個佔領了他們舊宅的外來移民,瑪塔站在陽台構成的景框中,她的綠色披肩佔據了紅色岩牆的中心位置,象徵著外來移民的主色調終於入主了這幢精英階級的宅邸。
《鋒迴路轉》無論從劇情、美術、攝影上來看都極富設計感與戲劇性,全片視聽語言環環相扣、沒有一處閒筆,讓影片表達具有了推理小說的精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