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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鋒迴路轉》影評:形似經典,更勝似經典

鋒迴路轉影評

(本文涉及劇透,建議在看完片後閱讀)

對於任何一個稍有觀影積累的影迷而言,《鋒迴路轉》都是一部會讓人迅速聯想起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偵探片。從影片一開場案件的基本設定——兇案發生在一個封閉的空間,每個在場的人都有作案的動機及嫌疑,到案件一點點抽絲剝繭的過程,再到高度仰賴戲劇表演技巧的群戲調度和濃濃的英倫范兒,整部《鋒迴路轉》就像是把早已深入人心的《東方快車謀殺案》、《尼羅河上的慘案》和《無人生還》等經典影片的各色元素共冶一爐,為偵探推理迷們奉上的一席盛宴。

《鋒迴路轉》的古典群戲範兒,很像阿加莎·克里斯蒂的風格

導演萊恩·約翰遜顯然諳熟此類經典偵探片和偵探小說的所有橋段和技巧,他不但用一整套符合經典偵探片敘事模式的技巧在埋設各路線索,撩撥觀眾對案件的猜測。如果你足夠細心,就會發現最終揭曉案情的每一個細節,都能與前面的鋪墊形成呼應,每一場戲裡,都會有一個出其不意的小反轉。

《鋒迴路轉》做得更徹底的一點,是索性把片中極其重要的一個角色——被害的老爺子哈蘭·斯隆比——設定為一位出色的偵探小說家。他的巨額財富正是靠寫偵探小說贏得,而他留下的這筆巨額遺產則是整個案情的關鍵所在。當然,約翰遜也不會忘記,讓一名典型的「偵探片裡的偵探」來揭曉最終的謎底,丹尼爾·克雷格飾演的本諾特·布蘭科身上,就有福爾摩斯和波洛等著名偵探的影子。

哈蘭的房間裡滿是書,八成都是偵探小說

如果你就此以為《鋒迴路轉》是一部最新製作出來的致敬經典的當代阿加莎·克里斯蒂式的電影,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仔細地回憶一下影片的劇情和細節,再與我們熟悉的那些同類經典做一些對比,便不難發現,萊恩·約翰遜的野心,其實是在致敬經典的同時,完成對經典的顛覆和超越。

經典偵探片裡懸念設置的關鍵,在於恰到好處地隱去了一些人物的關鍵信息,而這些信息往往與他們的行為動機和方法密切相關。而《鋒迴路轉》的選擇則是,從一開始就用一種超然的「上帝視角」,揭示了片中所有人的背景和秘密。斯隆比一家的每個人,都和哈蘭老爺子有各自的爭執和齟齬,而這些信息,也一早就被呈現在了觀眾面前。這樣的結果就是,觀眾像是被導演邀請來參加一場身臨其境的「殺人遊戲」,和片中的人物一道,找到最後的真凶是誰。

《鋒迴路轉》還打破了經典偵探片的多種慣例,它不但讓哈蘭的死亡真相在半途就被揭示出來,而且甚至像在遊戲中植入了一個外掛一般,讓女主瑪塔(安娜·德·阿瑪斯飾)具有一種天生的「測謊」能力。彷彿導演就是要告訴觀眾——給你們一個最有用的工具,看你們能不能順利破案?

瑪塔的人設十分有趣

可惜,答案多半是——不能。因為無論你多麼諳熟偵探片的橋段和套路,《鋒迴路轉》都不在那個經典的套路模式當中。所以,即便是再資深的偵探片影迷,恐怕也根本猜不到真兇,更猜不到整個案件的前因後果。

在這裡,萊恩·約翰遜用了一種相當高級的顛覆和反諷手法,那就是你越是熟悉那些偵探的思維模式和套路,你便越是深陷於那些一個比一個複雜的套路,而無法贏得這場遊戲的勝利。銀幕外的觀眾如此,銀幕內的人物,同樣如此。

整個案件的核心,如布蘭科所說「像一個甜甜圈」,在空蕩蕩的中間,被包裹了兩層假象。一層是老爺子哈蘭布下的局,另一層則是真兇蘭森(克里斯·埃文斯飾)佈下的局。哈蘭的局是為了幫瑪塔洗脫嫌疑,而蘭森的局則是為了坐實瑪塔行凶的事實。片中多次強調,艾歷克斯是一大家子人裡最像哈蘭的一個,他們兩個人,顯然也是片中所有人裡最熟悉各色偵探套路的兩個人(不要忘了老爺子小說家的身份)。

片中多次強調,蘭森最像哈蘭

但最後贏得這場遊戲的,卻既不是哈蘭,也不是蘭森,而是小白一般的瑪塔。瑪塔之所以能贏,如布蘭科所說,恰恰是因為她沒有按哈蘭和蘭森指示的方式行事,是因為她懷有本真的善良,在她善良的行為邏輯裡,蘭森的巧妙布局一瞬間不攻自破。如果我們再回憶一下案件的最初,哈蘭如果聽從瑪塔的建議,用最簡單的思考方式去打電話叫醫生,他根本都不會死。

哈蘭和蘭森,都屬於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太過聰明的人,在各種深思熟慮的利益計算中早已失去了自我的善良與本真。但事物的邏輯,在布蘭科的眼裡,都跳不出自然的範疇。就像他口中的「萬有引力之虹」,像那個被丟出去又總是滾回來的棒球,像那截失而復得的踏板,總是會回歸他們本來的位置和樣貌。就像無法撒謊的瑪塔,她的善良,讓她用最簡單的方式贏得了這局複雜的遊戲。

布蘭科的身上有福爾摩斯和波洛的影子

瑪塔的單純善良,也與整個斯隆比一家的做派和面貌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對比,在斯隆比一家身上,萊恩·約翰遜幾乎是在赤裸裸地諷刺當下的美國。家財萬貫的斯隆比家族,每個人看上去都光鮮亮麗,生活優渥,不但擁有財富,而且還要吹噓財富都是自己白手起家賺來的(美國夢就相當中意「白手起家」這個說法)。

但事實上呢,這一大家子人裡只有哈蘭是真的白手起家,而他的那些後代,不但各個心懷鬼胎,而且每個人都是財富的寄生蟲。如果說哈蘭代表了一手創建起美利堅的先驅,那麼他的後代們則是今日今日的美國人,「美隊」克里斯·埃文斯則是他們當中的極端代表。

他們平日裡可以道貌岸然地為了正義和法律爭辯,可以把自己包裝成獨立自強的名流,但一旦真正牽涉到了他們的根本利益,便立刻原形畢露。此前口口聲聲支持移民的傑克(邁克爾·珊農飾),後來開始用瑪塔的家人威脅瑪塔,就連看上去最單純無害的女兒,也開始撒謊誘騙瑪塔。

口口聲聲說把瑪塔當家人看待的斯隆比一家,在遺產面前原形畢露

最生動的一個細節是,斯隆比一家幾乎每個人都和瑪塔說過把她視為家人,但他們當中的每一個人,都沒法說對瑪塔來自於哪個國家。一會兒是烏拉圭,一會兒是厄瓜多爾,一會兒是巴西——在他們眼中,拉丁裔應該都沒有什麼分別。

就此,通過這個精妙的故事,萊恩·約翰遜不但實現了對這一經典類型的超越,同時也完成了他對當今特朗普治下美國的幽默諷刺——一個本身由移民創建的國家,如今卻向新的移民關上大門;一個當世最著名的偵探小說家和最像他的後代繼承人,卻敗在了一個對偵探推理一無所知的女僕手下。

我愛死了這場「殺人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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