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蜘蛛人：離家日》影評：少年和夏天總是最好的成長故事

去年年底我第一次看到蜘蛛人2的副標題Far From Home的時候感覺眼前一亮，Far From Home，遠離家鄉，又或者說的更殘酷一點，背井離鄉。這個題目給人的感覺就彷彿那首經典的民謠Five Hundred Miles，用悠長而悲傷的聲調歌唱著，噢上帝啊，我已經離家五百餘里了，漸行漸遠，再回不去，我已是衣衫襤褸，依舊一文不名，噢上帝啊，我怎可這樣回去。

我猜想，小蟲的身上會是發生了什麼事嗎，是終局之戰後他被迫離開紐約了嗎，是他再回不去熟悉的皇后區了嗎，是他一個人漂泊在外，在生活和拯救世界之間苦苦掙扎尋求出路嗎？

這個副標題簡直引發了我無盡的想象和近乎殘忍的浪漫主義審美，不過這也導致我對中文譯名「離家日」頗為不滿，遠征這個詞太豪邁太慷慨激昂了，有著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氣勢，然而Far From Home一句，不過是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其中悲涼其中無奈，豈是遠征二字可以概括的。

而這種失望在看到第一版預告的時候到達了頂點。因為小蜘蛛2並不如我所料那樣是個帶有古典主義悲劇色彩的故事，而是延續了第一部的青春活力校園少年成長史，繼續小蟲和同學們之間的歡樂互動與對MJ的青澀情誼，所謂的「遠離家鄉」也不過只是一次團隊出動的遊學旅行而已。

我當然不是說我希望小蟲的電影拍成俄狄浦斯王或者麥克白，MCU這一版蟲可以回歸高中生的校園生活，讓Peter暫時不必去面對困窘落魄的人生境遇而是做個有著戀愛煩惱的孩子，甚至於極大的增加了他的時髦值，讓他變成人見人愛的快樂極客少年，對於前兩版來說可算是很有趣的創新和突破。而且MCU確實也需要一條真正屬於少年的故事線，但是對於Far From Home這個名字來說就未免有標題騙的嫌疑。事實上即使在看完電影後我依然認為，電影的副標題叫做Vacation Time可能是更好的選擇，不光是因為他們確確實實是去歐洲度了個假，更因為小蟲在這一部裡的成長和變化，正是那種少年在經歷了一個夏天的相遇和離別後突然長大了的故事，這是一個Gap time，是一段用來保持空白和反思過往的時間，是一個短暫的鬆弛和調整之後再度回歸的狀態。

不過幸好，拋開離家日這個名字不論，這部電影呈現出的效果令我非常滿意。

關於神秘客

如果不是因為事先知道神秘客是蜘蛛人系常駐反派，電影的反轉劇情構造的可以說是非常成功，既給觀眾營造出了有信服力的假象有為後來的反轉埋足了伏筆，但即使預先知道神祕客並非好人，看他一步步揭露陰暗本質的過程依然十分有趣，昆汀誠懇的眼睛和體貼的態度太過動人，別說小蜘蛛，連銀幕前的我都在電影的前段產生了些許動搖，開始懷疑會不會是另一齣驚奇隊長里斯庫魯人式的漫畫反派洗白。

酒吧那段吉倫哈爾的表演真是令我傾倒。他站在桌子上高舉酒杯，笑著說敬托尼·斯塔克，這是純粹的氣憤、嘲諷和不甘，又說敬彼得·帕克，也許是笑話他單純好騙，卻帶了些許的喜愛與憐惜，他喊了團隊裡很多人的名字，誠懇而謙卑的將功勞和榮光歸於每一位參與者，然而眼睛裡卻閃爍著不由分說的傲慢和自我中心——他實則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屬於自己的，無論是神秘客獲得的所有名望，還是這個欺世盜名的計劃本身。其實他早就有點露餡了，他竭盡全力的在蟲面前偽裝成一位性格溫和善解人意有責任心的長輩，可在蟲帶上眼鏡的時候，他刻薄的說了好醜。

相比於滅霸那樣擁有毀天滅地的強大力量的反派，小丑和神秘客這樣的「普通人」更吸引我，他們往往都有一套扭曲而陰暗卻又自圓其說的人生哲學，致力於操縱社會向著自己所愛的瘋狂方向演進，雖然他們完全不具有和超英相當的肉體強度和戰鬥能力，但卻能利用自己對人類社會運轉規律的了解玩弄他人武裝自己。

但也因為如此，蟲2最後神秘客的結局有些突兀，如果他想要的是成為人們心中的「新復聯」，那他並沒有失敗之後必要求死的理由，在明知道近距離開火可能誤傷自己的情況下依然選擇開火而不是用無人機掩護自己逃跑，似乎有些強行劇本殺。而且與漫畫不同，電影裡的神秘客恨的是托尼·斯塔克而非彼得·帕克，他根本不在意PP也不把他當成威脅，我感覺他對蟲的感情（不論是執念也好還是恨意也好）不足以讓他覺得只要能抹黑蟲的名譽就算死了也值。

事實上神秘客領便當的時候我頗為遺憾，不同於漫畫裡各系列中超長待機無限續命日常作死又死而復生和對應超英糾纏生生世世的常駐反派們，電影裡的反派都顯的太過「一次性」了（當然大概也是劇情篇幅有限，美劇夜魔俠的反派金並就很能續），所以MCU第四宇宙階段我比較期待一位可以跟隨某一系列的故事進展，和某位超英有不止一次的交手的反派。而致力於在嘲諷的同時迎合當代社會造神運動的神秘客如果能在下一部的故事中繼續他用他的騙術和不再單純好騙的小蟲交鋒拉鋸，應該會很有趣。

不過拋開這些不論，神秘客的最後一搏和「臨終時刻」在我看來處理的相當精彩。雖然他把眼鏡遞給蟲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是個陷阱，畢竟像他這樣自我中心又極端傲慢的人即使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也不可能說出什麼溫情的話，不過小蟲看破幻境的那一刻還是相當震撼，而之後他真正的那段「遺言」則意外的有著情理之中的真誠，他說一切都是幻象，這就是他理解的世界，相當瘋狂，卻又不是這麼不可理喻。

關於特效

橫向對比漫威至今為止的所有電影，蟲2在特效的使用上甚至可以和奇異博士媲美。在如今的好萊塢特效已經不是什麼稀罕的玩意兒，真真假假難以分辨的電影科技早就不再是能吸引觀眾買票入場的主要理由，所以如何把特效做出特點來是讓電影效果變得有趣的關鍵所在。

奇異博士也談不上是什麼從劇情上能令人印象深刻的佳作，但是它的特效使用確實非常好的營造出了那種魔法世界異度空間多元維度的奇幻感覺，比起驚奇隊長毫無特點的七彩炫光潑墨式特效，奇異博士能讓觀眾在出場之後依然沉浸在剛才的視效變幻中不能自拔。而蟲2裡神秘客偽裝成尼克弗瑞把小蟲騙到荒廢的大樓裡展開戰鬥那一段，幾乎做到了同樣的效果。無邊的黑暗空間，破碎的玻璃，看不見的對手，打在牆上的拳頭，還有從墳墓中爬出的鋼鐵俠說著我不該把如此重任託付給你，你令我失望了，坐在電影院裡的我真的可以身臨其境地體會到和主角小蟲類似的恐懼和絕望。

看似弗瑞的反殺那一節和最後被火車撞走的結束方式堪稱絕妙，幻象和故事相得益彰的呈現了什麼叫真真假假虛實難辨，一切都可能是幻境，眼見的未必可信，並且在此也為觀眾留下懸念，既然我們已經無法分清何為真何為假，那小蟲最後要如何破局。

關於小蟲

看到預告的時候我真的有點擔心，小蟲打算成為第二個鋼鐵俠，我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在腦海中勾勒出了「小蟲想成為鋼鐵俠2.0——他為此付出努力——他遭遇了失敗——他進行了反思——他打敗了反派——他意識到自己不必是鋼鐵俠，自己就應該是蜘蛛人」的劇本結構。不過幸好，電影中小蟲雖然無數次提到這個世界需要第二個鋼鐵俠，但他一直很清楚這是個比喻，這個世界需要第二個守護她的人，而不是他真的打算套上金屬盔甲並且改名叫鋼鐵俠。（其實這裡我有點問題，這個世界上已經有這麼多超英了，也不缺保護她的人吧，第二個鋼鐵俠如果是指有人繼任地球守護者這個意思的話那現在已經有了，所以這話說出來確實難免讓人理解成要再找一個使用這個名號的人把名號傳承下去）

關於小蟲從不想承擔超英的責任想做個普通人到意識到不能輕易的相信別人這份力量必須握在自己手中的人物弧線我就不贅述了，這一點大概每一個看完電影的人都理解的很透徹。說說我很喜歡的一個點，就是他最後閉上眼睛，用蜘蛛感應打敗無人機的那一段。

我國的傳統話本小說和武俠故事裡也常有這樣的情節，某位俠客遇到了無法突破的困境，於是他選擇蒙上眼睛，摒除多餘的信息和無謂的雜念，用心感受和理解這個世界，並最終戰勝強大的敵人涅槃重生。

小蟲的蜘蛛感應和神秘客的二構幻象，其實形成了電影中一對頗有深意的對立意象，神秘客看透了人類世界造神運動的幻象，所以他製造出肉眼的幻象來欺騙這個世界，小蟲最開始選擇相信眼睛看到的東西因此被騙，最後用自己的感覺突破了幻象的限制戰勝反派；神秘客是幻象的製造者，直到人生的最後一刻也在製造迷惑人心的幻象，小蟲本來生活在溫馨的幻象中期待自己可以不必承擔責任，但神秘客打破了他對「父親」這個幻象的非理性的崇拜。最後神秘客躺在地上用幻象將眼鏡遞給他時，小蟲準確的抓住了伸向自己腦邊的手槍，也是在宣告，自己不再受幻象的誘惑，而是決定直面現實。

從第一部的鋼鐵俠，到第二部的神秘客，這條故事線似乎隱隱帶上了祛魅的思辨價值。從漫畫到電影，小蟲一直都是一個渴望父愛的孩子，所以從高中到大學，即使在長大成人之後，他依然對於以「父親」的形象進入自己生命的長輩有著格外的期待。內戰漫畫裡鐵罐說服小蟲在媒體面前公布身份後隊長就曾對鐵罐說，「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他極度渴望一個父親的角色，而你把這個角色扮演的徹徹底底，以換的他能為你做任何事」 。事實上在漫畫裡，被無數粉絲深惡痛絕的JJJ雖然日常在報紙上抹黑蜘蛛人，但對在報社工作的PP頗為厚道，甚至可以說也承擔了一部分「父親」的角色。

可以說，小蟲對於父親這個角色，有著一種宗教崇拜般的渴望。而蟲2里包括反派神秘客、由斯庫魯人偽裝的蠢蠢的局長和旅行團隊裡不靠譜的帶隊老師，這些形象都在不約而同打破小蟲的這種「戀父情結」，甚至於連哈皮談論托尼時說的那段話，「他的人生過的一團糟，他總是後悔自己做出的選擇，他唯一沒有後悔過的選擇就是選擇了你」，都在旁敲側擊的暗示，你的父輩們並不如你想象的這麼理想，他們並非完美的人，也不可能成為你永遠的保護傘，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開始意識到「父親」並非全知全能的存在，是一個孩子開始長大的第一步。

關於配角們

這一部裡MJ的角色進展相當有趣，上一部中我就感受到她是一個很有個性的姑娘，但我並沒有因此很喜歡她。

還記得他們去華盛頓參加科學競賽的時候，同學們都上到地理大發現開拓者們的紀念塔上去參觀，只有MJ一個人留在下面，被問到理由時她回答，我不想為侵略者歌功頌德。

這是近一個世紀以來在歐美開始蔓延開的一種歷史觀。因為以往美國人都將哥倫布等發現新大陸的地理大發現開創者視為這個國家得以誕生的建立的英雄，但是在所有文明生來平等的價值觀的引導下，也有人開始將這些開創者視為毀滅了印第安文明的歷史罪人。

不過當時MJ這麼說莫名給了我一種中二少女因為讀了點書所以變成歷史陰謀論者和懷疑論者而且特別愛向人顯擺學識的觀感（阿波羅登月真有其事嗎hhh），當然事實上蟲2裡面她確實也向我證明了我的理解沒啥問題，從黑色大麗花到喬治奧威爾，還真是陰暗系黑暗美學中二少女無誤了。不過她在橋上時的內心剖白卻意外打動了我，用不在乎的態度來掩飾心直口快的傷害，內心裡不願如此說出的話卻是另一個意思，這確實是只有年輕而幼稚的少女才會做出的事，然而人總有年輕的時候，這樣的性格特質如果到了二十五歲或許惹人笑話但十五歲時卻有著格外的可愛。

除了MJ之外，其他配角的雖然都只有寥寥幾段鏡頭，但性格特徵卻刻畫的格外立體，足見編劇功力。小胖和金髮妞之間故作成熟的summer love，被無人機追殺都還在拍直播視頻的閃電湯普森，萬事不懂只會賣萌的眼鏡老師，還有想和小蟲「公平競爭」的情敵男，既然小蟲現在身份已經暴露，想必下一部裡他們的反應也會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關於彩蛋

首先，鋼鐵俠 is everywhere，我相信現在肯定已經有人做了彩蛋全解，把托尼出現的地方包括背景裡的一閃而過都全部標註了出來。小蟲在飛機上把手套進3D盔甲的那一幕，想必大家都聯想到了鋼鐵俠2裡幾乎一模一樣的橋段，看到這一幕的哈皮同樣想起了過去所以放起了鋼鐵俠1裡面的音樂，然而小蟲說錯了樂隊名稱，看來70後和00後著實有代溝啊（笑）。

另外電影也在最開頭的學校廣播站視頻裡提到了隊長和寡姐，借小蜘蛛和假局長的對話讓我們了解了一下鎚哥、奇異博士和驚奇隊長這段時間都幹啥去了，可算是未出場被cue人數最多的漫威個人電影了。

不知道有沒有人發現最後決戰中小蟲右手炸彈左手站牌那裡，動作是在致敬複聯4中隊長左盾右鎚單挑滅霸，當時我看的時候就覺得眼熟，可惜一直到出場之後被人提醒才想到是這一幕。

結尾兩個彩蛋不但時長巨長，而且信息量相當大，不但給出了再一次的絕佳劇情反轉，為後作留足了懸念和舖墊，而且還解釋清了不少本部電影中我存在疑惑的點。比如這一部裡為何局長弗瑞智商堪憂，明明沒多大一件事非要描述成世界毀滅的巨大危機，而且一定要吊死在小蟲這一顆樹上就是不肯去聯繫其他超英，並且還突然對驚奇隊長很有意見連聽都不想聽到她名字（笑）。

現在看來應該是弗瑞覺得這點小事兒輪不到他出馬，所以藉驚隊關係強行逼迫可憐無助的斯庫魯人替他打工，按照托尼的意思訓練小蟲交託眼鏡，順便解決一下所謂的元素怪物，如果能再招攬個超級英雄自然最好不過。

而從最後弗瑞所處的地點來看，天劍局和弗瑞守牆人身份的劇情應該會進入MCU（所以巴基會在結束了和獵鷹的個人劇以及黑豹2之後接替弗瑞成為第二任守牆人嗎？），至於平行宇宙至少在神秘客這是個騙局（漫威的預告忽悠大法真是越來越純熟了，當時就覺得多元宇宙這麼重要的事能在預告裡說出來恐怕有鬼），所以多元宇宙故事線是否展開，就得看漫威接下來如何安排了。

至於小蟲暴露身份這一點，無疑會成為下一部的一個關鍵劇情。其實在彩蛋開始之前我還在想，相比於漫畫裡只有極少數超英的真實身份為人所知（而且還都是2000年之後的劇情）匿名超英廣泛存在的情況，電影裡基本上沒誰的身份是個秘密，別說複聯核心成員們了，就連蟻人這種有家庭有孩子平民超英連帶著黃蜂女和皮姆都被地區治安官知道的一清二楚，現在終於有小蟲做了第一個匿名超英致敬一下漫畫，結果兩分鐘之後JJJ就把蟲的身份抖了個一乾二淨（捂臉）。

漫畫裡確實不論是616主宇宙還是1610終極宇宙小蟲暴露身份之後都引來滔天大禍，不過MCU中應該不必太擔心這個，畢竟要是暴露身份很危險蟲1裡面鋼鐵俠也不會試圖讓他穿上戰衣在新聞發佈會上公布身份，而且這麼多年了也沒見誰去綁架凱西報復蟻人，而且蜘蛛人系列應該會維持比較輕鬆愉快的風格，所以這件事情對於蟲的主要影響應該還是被同學知道是超級英雄之後該如何繼續上學。

神秘客的另一重抹黑，也就是說邪惡的蜘蛛人殺死了正義的神秘客的視頻，才是會對PP產生真正嚴重影響的問題。雖然那個視頻完全不足以證明謀殺，法院也不可能以此為理由判決PP有罪，但是網絡時代人言可畏，挺蟲派和反蟲派必然在社交媒體上掀起腥風血雨（也正應了神秘客說的，一切都是幻象），如何在不被歡迎的處境下依然做好超英的工作，應該是下一部蜘蛛人會主要探討的內容。

最後說點別的，直到在電影裡看到這麼多致敬初代的細節時，才第一次真正覺得，屬於他們的時代真的結束了。漫畫裡的英雄們會永遠年輕，會永遠活躍在舞台上，而電影裡的故事，終究是需要向前走的，十年之後可能這一代也會離開，到時候會是誰繼續在銀幕上與世界危機戰鬥，得等到那個時候我們才知道了。這是屬於電影大工業化時代的造神運動，而我們得以有幸見證。

——————————————分割線，一些補充——————————————————————

1、 突然發現斷背山的兩位男主角，希斯·萊傑和傑克·吉倫哈爾，一個在DC當反派，一個在漫威當反派，一個是蝙蝠系角色，一個是蜘蛛系角色，都是美漫著名系列反派，都是沒有超能力的普通人想要搞事，都頗有瘋子氣質惟恐天下不亂而且行為十分抓馬，都對對應超英形成精神暴擊，都貢獻了整部影片中的最佳表現。所以，有人吃小丑×神秘客嗎（敲碗等糧）

2、 我想肯定有不少原著粉不喜歡離家日裡的小蟲，或者說，不喜歡MCU的這一版小蟲。這並不是因為荷蘭弟的表演不夠令人滿意或者電影效果不夠炫酷，而是MCU蟲確實拋棄了漫畫中蜘蛛人這個角色一些很核心的東西。

比如，平民英雄。

很多人都知道漫畫裡，包括前兩個系列中的蜘蛛人有一個很大的特點，就是窮。我當然不是說蜘蛛人必須要窮，如果不窮就不叫蜘蛛人了，畢竟漫畫裡他也在成年之後創辦帕克工業成為富豪。

但是少年時代的生活貧困或富裕對於一個角色的定位來說影響是巨大的，這直接決定了他的心理狀態和社交階層，同時也極大地影響到銀幕之外的觀眾對他的觀感和共鳴。

最早斯坦李創作這個角色的時候就是希望有一個和畫面外的無數年輕讀者一樣出身平凡，家庭貧困，在學校裡毫不起眼，即使機緣巧合成為蜘蛛人在面罩之外的人生裡依然麻煩不斷，但依然懷有一顆善良的心希望能默默的為鄰居們做些什麼的好孩子。

我在上一篇影評中也提到，在小蟲的設定裡，他總是非常渴望一位父親與導師的角色，即使在漫畫中當他已經是一個參加工作的成年人時依然如此。坦白來說，作為一個讓小蟲堅持英雄之路的前輩角色，這位導師是本叔或者鋼鐵俠甚至JJJ都可以，我甚至感覺MCU都沒必要還放什麼本叔的箱子這樣的彩蛋，直接說本叔在蟲很小的時候就去世就可以了。

但是選擇誰做導師對於蜘蛛人的角色定位是非常大的影響。本叔只是個普通人，他能提供的除了人生之初關於愛與人性的教育再無其他，但鋼鐵俠能提供的可是一個龐大的工業帝國，實習機會、私人飛機、黑科技戰衣、乃至可以毀滅整個倫敦的龐大無人機群和用於調度的數個衛星，作為他的接班人意味著小蟲不再是一個普通人，不論是作為超級英雄還是彼得帕克，他不需要再去擔憂那些普通人的煩惱，不需要為錢或升學感到焦慮，不需要惦記著為梅姨分擔生活的壓力。甚至再進一步，他不再具有「孤獨」這個特徵，他不再需要一個人在雨夜裡默默的哭泣，因為斯塔克集團是他的強大後盾，不論是經濟、科技還是情感關懷，哈皮都能夠提供給他。需要為買一輛二手車深思熟慮的蜘蛛人和可以一個電話叫來私人飛機的蜘蛛人，給觀眾的感覺確實很不一樣。

不過我個人評價電影的方式是故事>角色，也就是說我更在意故事本身的精彩程度，而不這麼在意改編劇本的角色還原程度。

從故事的角度來說，不論是劇情結構還是畫面效果，都可以讓我給出五星好評。

而至於角色，MCU相比於漫畫的改動確實讓蜘蛛人這個角色少了一些可以縱深探索的空間，美漫故事中後來被封為神作的，除了對社會和人性有深刻而富有哲理的解讀或解構之外，往往都有一個特點，就是普羅米修斯式的孤獨抗爭。

文學的永恆主題，甚至可能沒有之一，就是孤獨的人類個體和不可抗力的命運之間的戰鬥，而在這樣的故事中，客觀條件的限制越多，主角的掙扎和抗爭也就越精彩。很簡單，因為當你的能力越大時，能夠限制你的東西就越少，人與命運的抗爭也就約能夠打動讀者。如果你家財萬貫，那貧窮於你而言就不再是限制；如果你天生奇才，那平凡於你而言就不再是限制；如果你擁有毀天滅地的核彈級超能力，那弱小和無力於你而言就不再是限制；如果你可以永生，那死亡和時間於你而言就不再是限制。

你絕對不會想看一個主角力量超強而且永生不死的故事對吧，這樣的故事根本編不出情節，更談不上為主角設置能令觀眾感同身受的困難。事實上很多有趣的異世界作品都是在試圖給這個世界加上更多的限制，模仿遊戲裡人們生活在一個階級十分明確而且每年都要挑選年輕人自相殘殺的恐怖世界，使女的故事裡人們生活在一個女人被暴力機器強迫作為生育機器的世界，權力的遊戲定位在自由平等民主根本不存在的類中世紀時代，就連我國觀眾這麼喜歡看的清宮劇，不也是因為在沒有愛情自由的時代重壓下萌生的感情才格外珍貴嗎。

羅密歐與朱麗葉只能誕生在莎士比亞的時代，因為今天為家族矛盾逼死兩個年輕人，這種事未必沒有，但已經少之又少，事實上如果哪天全球同性婚姻合法，同性戀和異性戀在大部分人看來沒啥區別，那個時候恐怕就是BL文學的衰落之時了。

所以，一個擁有了超強經濟與科技後勤團隊的蜘蛛人，確實抹消了這個角色從誕生以來附帶的很多掙扎和求索，漫畫裡他所困擾的問題在MCU中根本都不是問題，認真來講除了地球毀滅，這個世界上真沒啥托尼·斯塔克和他的錢解決不了的事，所以MCU的蜘蛛人似乎除了拯救世界（可能還有談戀愛），確實沒有什麼其他值得憂慮的問題，也難怪有人說MCU的蟲看起來就像一個被土豪包養的女大學生（本女大學生突然中槍orz）。

不過，電影宇宙畢竟與漫畫有很大不同，事實上其他角色和漫畫的形象也都相去甚遠（鎚哥在漫畫裡還是說古英語的高冷神明呢哼）， 因此MCU並非必要還原漫畫，電影蜘蛛人和漫畫蜘蛛人也不需要是一個人。從蟲2延續了蟲1輕鬆愉快的氛圍來看，這個系列注定不會有深刻的探索和值得反思的主題，熱愛著漫畫蜘蛛人的粉絲們應該會比較失望，但如果拋開漫畫單論電影，蟲2確實很好地做到了在暖色調的故事裡旁敲側擊的提及卻又不過分深入一些有意義的主題，在輕鬆愉快的同時也給觀眾一定的挖掘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