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蜘蛛人：離家日》影評：請以你叫著順口的外號呼喚我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你接下來所讀到的劇透都是幻覺，所以不用擔心，放心大膽地向下翻閱吧！（你確定？）

滅霸被滅之後，復仇者更新換代，鋼鐵俠欽定了小蜘蛛做他的接班人。其實誰做接班人根本不重要，因為鋼鐵俠留下的眼鏡才是接班人的本體。小蜘蛛覺得自己略顯稚嫩的面龐駕馭不了那副明顯是為中老年成功人士準備的眼鏡，千方百計要把眼鏡送出去。看著銀幕上小蜘蛛跟眼鏡娘Edith談笑風生，我忍不住想要問一句：還記得大明湖畔的戰衣姐姐Karen嗎？

地水風火四元素入侵事件幫助小蜘蛛鎖定了繼承眼鏡的合適人選。自稱來自平行宇宙的神秘客在對抗元素怪獸時表現英勇、奮不顧身，閒暇時候又肯傾聽懷春少年的心事，為他排憂解難。如此善解人意、和藹可親的大叔怎能不讓小蜘蛛心動？更何況這位大叔跟鋼鐵俠大有淵源，曾經一起調查過美國歷史上最臭名昭著的連環殺手，其間還得到了綠巨人的協助。由他繼承鋼鐵俠的眼鏡實在再合適不過了。成功把眼鏡送出去以後，小蜘蛛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去談一場中學生式的校園戀愛了。他的計劃是在埃菲爾鐵塔頂端送給MJ一條黑色大麗花項鏈。但我覺得這並不是一個好主意。倒不是因為定情信物用到謀殺案的梗顯得不吉利。我介意的主要是埃菲爾鐵塔的部分，擔心小兩口在那裡不小心遇到減肥成功、西裝筆挺的雷神，被他消了記憶。還好這個去巴黎的計劃後來取消了。

我一再強調，超級英雄電影裡那種造型黏糊糊的反派是不會有前途的。何況還是四元素這種電子遊戲用爛了的設定，一看就是幌子。要不是身陷一段齁甜的戀愛關係，蜘蛛人的小胖基友憑藉多年玩遊戲的經驗，肯定能一早看穿真正反派的把戲。

事實上，神秘客確實曾經是鋼鐵俠的同事，不過不是在媒體行業，而是在斯塔克工業，他的研究項目遭到鋼鐵俠篡改和貶低。與他有相似經歷的人不在少數，這些活在托尼斯塔克陰影之下的人相信只要他們自己打造一個像鋼鐵俠那樣威風八面的英雄形象，就能拾回被斯塔克踐踏的尊嚴。

得知自己的眼鏡給錯了人，小蜘蛛戀愛也沒心情談了，跑到柏林去會見尼克弗瑞，一起商量怎麼對付神秘客，結果慘敗在對手的幻術之下。通過全息影像和擴增現實來「製造」一個超級英雄的點子夠新奇，但是仔細一想也容易出紕漏。不過柏林一場令人眼花繚亂的幻覺盛宴把觀眾牢牢吸進了影像當中，讓人沒有功夫再去挑刺。

本片最大的亮點就在於完美還原了主角身處幻覺之中的「溺水感」。明明知道自己處在幻覺之中，所以想要拼命掙扎，掙扎到一定程度以為自己脫離了幻覺，卻發現眼前的景象更加詭異，癲狂的幻覺世界既讓人恐慌又讓人興奮，期待著看它還有多少把戲。話說小蜘蛛在漫威電影宇宙一鳴驚人是靠著萊比錫機場巧奪美隊盾牌，而這一次的幻覺夢魘則是在柏林，看來他注定要把最刺激的動作場面都留在德國。

幻術大戲收尾於一下結結實實的列車撞擊——畢竟蜘蛛人跟火車有著不解之緣。荷蘭蛛隨著火車來到了民風淳樸的荷蘭，呼叫來了鋼鐵俠老司機、一心想要當蜘蛛人他大爺的喜慶哥。身為老司機，不管是地上跑的機還是天上飛的機都能司。不過在花田裡那個過分拉風的降落還是讓人有些許不安。本片很有必要在片尾字幕加一句：沒有鬱金香因為影片的拍攝受到傷害。

喜慶哥從梅嬸那裡聽說小蜘蛛有一項名為「彼得刺撓」的超能力——通俗的說就是蜘蛛感應，於是鼓勵他以此技能破除幻象。喜慶哥雖然從名字到長相都很喜慶，但是全片最大的催淚彈卻也由他拋出。看著那個認真調試戰衣的年輕人，好像自己的老友又回來了。那意味深長的、懷念中夾著欣慰的表情，大概會傳染到坐在影廳裡的人。

決戰發生在多災多難的倫敦。蜘蛛人穿著全新的戰衣迎戰神秘客利用眼鏡操控的無人機——畢竟蜘蛛人跟無人機也有著不解之緣。《漫威蜘蛛人》遊戲裡最讓人頭疼的不是章魚博士的險惡六人組，而是挑戰任務中邊逃邊下蛋還逼著你邊追邊撞碎它蛋的那些無人機，再沒有什麼比看到無人機被跺碎在地上更解氣的了。雖然說蜘蛛人和無人機之間的恩怨情仇我們都懂，但是作為決戰戲裡的主要視覺奇觀，無人機的長相和功能實在都太普通了。柏林幻覺盛宴珠玉在前，倫敦的決戰在震撼程度方面不免相形見絀。

本片以及前作《英雄歸來》都以「戲中戲」開啟故事。上一次是用蜘蛛人的攝像機換了一個視角重溫復仇者內戰；這一次則是以簡陋的學生自製視頻對復仇者聯盟進行了一番說不清是緬懷還是惡搞的操作。蜘蛛人的偽紀錄片努力讓虛構的機場大戰顯得逼真；本片的悼念視頻則讓觀眾從投入了大量真情實感的復仇者終局之戰中抽離出來。上一部竭盡全力「接地氣」，本片則讓觀眾彷彿受到藥物影響一樣，飄到幻覺的雲層中。

「幻覺」不僅是本片呈現視覺奇觀的重要工具，也是凸顯影片主題的核心概念。MJ以及彼得台詞中對於網絡消息和新聞真實性的諷刺，以及MJ對喬治奧威爾名言的引用都在扣向主題——我們大家可能都生活在一個受到操控的「人造真實」之中。駭人聽聞的災難和對抗災難的英雄都有可能是一種刻意的表演，作為「觀眾」的世人在這些幻覺的誘導之下，無法辨別真假，進一步衍生出人工生產的情感和反應。這種真假難辨甚至還延伸到了片尾彩蛋中。那麼究竟該如何去偽存真呢？去年的國產片《狄仁傑之四大天王》有著相近的主題，最後給出了一個非常東方的解決方案——佛法。本片的撥雲見日手法則更加簡單粗暴——名為「蜘蛛感應」的超能力。所以這個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了，普普通通的戰五渣安心活在或酷炫或溫馨的幻覺中即可，窺探世界真相的工作並不適合你我。

在《復仇者》最後兩集中發揮了重要作用的過氣網紅首飾無限寶石其實也不算是絕無僅有的稀罕物，其中有幾顆已經能以（電影中）人類的科技進行山寨了。蟻人的皮姆粒子可以拿來進行時空旅行，一定程度上發揮了時間寶石的功用。而本片當中神秘客的「沉浸式互動體驗AR特效大片」則擁有混淆虛實的能力，如果真實寶石有更多的演示機會，呈現出來的效果大概與神秘客的技術頗有相近之處。

用幻覺把敵人耍得團團轉比起直接操縱無人機朝敵人放冷槍要有型多了，而且幻覺的威力可大可小，如果影片想往黑暗的方向發展，完全可以讓大反派利用幻覺離間主角的夥伴們，使他們自相殘殺，釀成悲劇。當然那樣一來就與整部影片輕鬆詼諧的校園青春片氣氛抵觸了，而且反派也會變得難以戰勝，整個故事都會脫出掌控。我其實懷疑主創人員原本就是在精神狀況不完全可控的情況下，飛出了柏林那一段的視覺創意，等到清醒之後又拍了中規中矩的倫敦決戰。

在超級英雄電影反派都追求更壯、更大、更猛的時代，另類的神秘客或許能激發更多可能性。可惜接下來沒什麼機會再次看他以柔克剛、以虛勝實。本片公布演員名單之後，許多觀眾都替傑克吉倫哈爾感到惋惜，覺得這樣一個在衝奧熱情方面不亞於前幾年小李的演技派，去演這麼一部爆米花電影，實在暴殄天物。我倒是很感謝他出演了本片。前半段他跟小蜘蛛暖行動，對於作為影片主打卻沉悶乏味的校園愛情線起到了重要補充作用，以至於觀眾早已猜出大反派的身份，仍不願意往那方面想。吉倫哈爾特有的溫柔讓觀眾和小蜘蛛都甘願上當。片中小蜘蛛第一次與神秘客見面時，弗瑞和希爾對於小蜘蛛的書呆子發言表現出不耐煩，神秘客卻微笑著說出鼓勵的話語。那一刻能聽到影院裡有幾個女生發出「嗷~」的感嘆聲，那是一種經常在愛情片演到男女主角表白、接吻等感人情節時才會聽到的代表心融化了的聲音。

不過反派終歸是反派。暖只是神秘客的保護色，邪才是他的本色。眼鏡騙到手以後的志得意滿以及教訓手下時的聲色俱厲，讓人有機會重溫傑克吉倫哈爾在《夜行者》裡的瘋魔神態。這一段是整部影片的最大反轉，也是最讓我感到「失望」的情節。我「失望」並不是這個反轉太容易猜到，而是因為意識到前面神秘客關於自己的背景介紹全都是謊言，那個讓小蜘蛛興奮的「平行宇宙」或許並不會在未來的電影裡出現。去年口碑出眾的《蜘蛛人》動畫電影，再加上近期荷蘭弟接受採訪時提到的有關兩位前輩的看法，都讓人對三代蜘蛛人大銀幕同框一事充滿期待。

像我一樣期待看到「蜘蛛人版《逆轉未來》」的觀眾倒也不必完全灰心。正片結束後的第一個彩蛋，我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這麼多年過去，你大爺已經不是你大爺了，你黑粉還是你黑粉。往樂觀的方面去想，或許未來還會有更多老版《蜘蛛人》裡的熟人出現在荷蘭蛛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