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黑魔女2》影評：A Dream May Never Come True ————一則生態女性主義向資本權力妥協的實例

生態女性主義（ecofeminism ）是婦女解放運動和生態運動相結合的產物，既是女權主義的重要流派之一，也是生態哲學的重要流派之一。它從性別的角度切入生態問題，批判（白人）男性主導的資本主義主流價值觀。生態女性主義者們指出：女性的本性與生態運動有著特殊的關係。她們相信，女性的受壓迫與人類對自然的無限度攫取存在內在的聯繫。正如女性的身體孕育人類，卻因此遭受子宮詛咒，在男權社會中喪失平等權利，甚至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權。在男性主導的世界中，女性被「他者」化。大自然飽含可供人類利用的資源，卻承受著資源帶來的詛咒，人類單方面追求增長，卻將資源耗竭與環境汙染排除於核算體系之外。《沉睡魔咒》系列電影，就像近幾年的迪士尼公主電影一樣，脫胎於傳統的童話故事（《睡美人》），在新的社會形勢下，被改編為表達新的主題思想的當代童話。童話這種題材，既包含了成年人對兒童的殷切期待，又從一定的側面表現成年人對於現實的無奈和妥協。

故事開始於人類世界與精靈世界的對峙局面。充滿精靈的摩爾王國是人類世界之外的國度，前任統治者為安吉麗娜·朱莉扮演的Maleficent，繼位者為其繼女：人類Princess Aurora。在很多地方的原始宗教都信奉萬物有靈論，當地人類在這種原始的天人合一、人地和諧的意識形態中生存繁衍，民俗習慣與生活形式與當地自然環境高度融洽。雖然沒有特指某一種民族，但是我們能從能夠成長為精靈的植物山石等自然元素，以及Maleficent的同族暗夜族的居住形式、冥想儀式、葬禮悼詞以及主要演員的女性和少數族裔的特徵看出，精靈世界代表著當下主流價值觀之外的意識形態。在當下女性主義運動中，參與者除了女性之外，也包含少數族裔、其他宗教派別以及非主流性認同者。

世界各地的原始文化在西方主流文明擴散的過程中，或如民治維新，因在競爭中敗下陣來自我改革；或如美洲印加文化，在對抗與欺詐中節節敗退。全球化浪潮之下，西方主流文化成為站在大自然對立面的人類代表，使用手中的科技工具，在技術理性的支持下，以前所未有之勢開發自然、掠奪資源，為人類物種開疆拓土。劇中的人類代表攻擊精靈與暗夜族的主要武器是鐵，而不是慣常傳說中的銀，是因為鐵器是人類所掌握的重要工具。從鐵器時代起，人類便開始了一步步攻城略地，在與自然的戰鬥中節節勝利。同時，這時候也是人類結束母系統治，將女人視為男性私有財產的濫觴。而這正是因為在對自然的征服中，女性由於懷孕生育育兒等原因，時間精力甚至存活率都明顯低於男性。

人類的文明史是由男性書寫的，我們司空見慣的一些價值觀其實是男性價值觀。比如復仇。「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來自於部落中的男性的戰鬥行為。在相信亡靈不死的時代，只有堅信死後能夠獲得族人的復仇，才能不畏懼死亡，成為勇猛的鬥士。同時，這也是一種對於外來侵略的示威：如果你敢搶奪我們的土地和資源，我們必定會加倍報復。同時的女性處於被動地位，即便男性戰敗被俘，也會被當作生育資源，因而活下來的女性更多選擇接受即成事實，也就是原諒和包容。大自然常常被賦予女性身份————大地母親，因為它包容萬物，滋養生命。影片中，作為地母的化身，Maleficent和她的族人在最終取得絕對壓倒性勝利之後，並沒有對敵人趕盡殺絕，惡首也只是被變作山羊，繼續活在大地上。

不容忽視的是，在影片中，惡首是皇后，是一個女性，這不是推翻之前所有的解讀嗎？對於這個問題的解釋，可以令我們將影片中的主要矛盾從童話的虛幻世界中引出來。從這裡開始，我們需要接受一個悲哀卻現實的問題。當下世界的決定權依然在男性手裡，迪士尼公司的管理者大多是男性，項目的負責人是男性，投資方是男性。《沉睡魔咒》系列電影是消費社會中的一部以營利為目的的娛樂產品。它的女性主義主題只是為了迎合當下市場上的女性需求。畢竟，女性市場不容忽視。不管主創夾帶多少私貨，觀眾能夠在大銀幕上觀看這部電影，歸根結底是因為這個項目能夠為既得利益者帶來更加豐厚的物質回報。作為既得利益者的男性顯然不希望自己的資金炮製出推翻自己建立起來的秩序的宣傳品。當影片臨近結尾，我們知道了王后的父親是希望和平的，沉睡中的老國王是希望和平的，王子是希望和平的。也就是說，所有的掌握實權的男性都是希望和平的。果真如此，根深蒂固的矛盾是從何而來呢？作為依靠坑矇拐騙才暫時掌握授權的王后和她的女性追隨者，真的應該為暗夜族被驅逐至一個小山洞裡苟且偷生而承擔責任呢？又或者，她們只是真正惡的犧牲品————犧牲的羔羊？筆者不免產生一個懷疑：這樣的聲明一定是資本方爸爸們要求加的。

從頭至尾或打醬油或沉睡的老國王，在婚禮的慶典上對王子說：我們來之不易的和平全是因為你而建立的。真正在關鍵時刻選擇了原諒和包容的地母大人站在遠處。活兒是女人幹的，功勞歸於男人？這樣的結尾另女性夢碎。原來那個男女平等、同工同酬、與自然和諧共處的夢想還在那麼遙遠的地方，即便在童話世界裡，都是那麼的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