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黑魔女2》影評：可能是「兒童電影」最好的反例了

這部電影充斥著「母愛至上」、「種族他者」和對「少數族群文化的獵奇臆想」，簡直是把「西方中心主義」「母愛神話」懟在臉上了，不僅充滿惡意，而且令·人·作·嘔。

昨晚剛剛看完，和舍友一起看的，看得我出離憤怒。我現在是在氣頭上寫得這些文字，很有可能有失偏頗，求大家只把它當作一種觀點、一個完全個人化的觀後感想看吧。

我是一貫知道迪士尼「掛著羊頭賣狗肉」灌輸價值觀的作風的，電影作為傳播意識形態的工具，迪士尼動畫作為文化輸出的大頭，只要它不做得太過分，我都能接受。但這部太噁心了。我能理解它想要講一個「母愛會戰勝種族差異」的故事，但「母愛」、「種族差異」、「母愛如何戰勝種族差異」這三個層面，它都講的奇爛無比、令人作嘔。

先說「母愛」，這部電影裡的「母愛」是被神話的，設置得極為單薄，所有的主題都只由瑪麗菲森一人承載。

在這部電影裡，瑪麗菲森就是一個付出母愛的機器：我愛歐若拉，我就為她妥協、隱藏自己；我看到了我種族裡那些「無辜的孩子」，我就願意為他們而戰鬥進攻人類；戰場上，我看到了歐若拉，我又什麼都不想了，為她遮風避雨為她達成兩族的和解；導演最後還給了一個瑪琳菲森和暗夜族的孩子們愉快飛行的畫面，簡直反諷效果滿分，戰場上你可絲毫沒想到他們。

讓瑪麗菲森的付出顯得尤其無腦的就是他者的回應。直到真相揭露，歐若拉都對瑪麗菲森「施下詛咒」深信不疑，去森林裡找她也只是相信「她會看在我的面子上解除詛咒」。

比對劇中的另一對母子關係，更好笑了，王子和王后中間的情感聯係淡薄得可怕，面對被變成山羊的母親，王子除了驚訝一下，沒有任何其他的表示。我難以相信，光以這部電影裡的表現，母愛真的有「戰勝種族矛盾」這樣奇偉的力量，畢竟它讓王子悲傷一下都做不到。

任何情感關係都是雙向的。宣揚母愛是為了讓子女意識到其偉大。這部卻只講母親的付出，就像講一個現當代的「二十四孝母」的故事，而對任何子女的感恩、回報避而不談。我簡直能想象，涉世未深的孩子們看完這部電影會怎樣想，是「媽媽很愛我，我要感謝媽媽的付出」，還是「為什麼媽媽不能像瑪麗菲森一樣，為我付出一切？」。

再說「種族差異」，一開始引起我們注意，就是它「暗夜族」的設置。如果它不是在拍攝暗夜族時，給了亞非裔面孔那麼多特寫，設置了那麼噁心的「拍胸」「抹顏彩」，還有那「教堂裡的毒氣」、「陶醉的殺人分子」、「暗夜族們向歐若拉和瑪琳菲森俯首稱臣」等象徵意味濃重的情節，我都不會去思考它是不是充滿了種族暗示。

種族戰爭在這裡是以「人類對精靈的屠殺」、「人類和暗夜族的戰爭」表現的。

森林裡的精靈們就是一群被屠殺的生物，它們連暗夜族那樣的反抗（無論是思想上、還是行動上）都沒有，就被抓去做實驗、被毒氣屠殺。與之形成對照的是劊子手般的女官的角色，她將屠殺作為藝術，彈鋼琴放出毒氣，我能理解作為一部兒童電影，它試圖讓悲慘場景溫和化的目的。問題是，有任何作用嗎？我只覺得她從頭到尾完全享受放毒氣的過程，就像一個冷血的殺人機器，令人毛骨悚然。

殺人武器的發明者就更可笑了，是一個被王后洗腦的精靈，孜孜不倦地發明著殺死精靈的武器，還身體力行地用它殺死了一隻精靈。直到歐若拉點醒它是一隻精靈，它突然就反水了、良心發現了。問題是，王后在這部電影裡有表現出任何「精神控制」的巫術能力嗎？她就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啊？一開始，我是拿它當精靈種族的背叛者看的，看完才發現，這是一個多好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故事。即使你勤勤懇懇幫我做事，我也不相信你，我知道只要你意識到你是一隻精靈（不是人類），你還是會背叛我們、回到你的地方去的。

可笑的是，整部電影最邏輯自洽的竟然是反派王后。她發動戰爭、她種族屠殺，但她黑化的合情合理：她的哥哥是被精靈殺死的，她的王國被憤怒恐懼的民眾推翻，她被迫嫁給國王，她一心恢復人類的純潔統治。她發動種族戰爭是完全合理的，但她的結局呢？瑪麗菲森把她變成一隻山羊，只因為她討厭角。

這算什麼呢？把一個前期高冷優雅、冷靜機智的反派變成一個丑角，她的悲慘童年沒有解決，她的恐怖野心無人批判。那些因恐懼而厭惡瑪麗菲森的民眾，到結局就歡樂地參加婚禮了。就像在說，我們的民眾雖然討厭你們，但我們只是被這麼一個壞人蒙蔽了。現在壞人沒了，我們寬容你們、接受你們，你們就不該責怪我們。從頭到尾，沒有任何人站出來為瑪麗菲森洗白，沒有任何民眾的情緒轉變和悔過的表現，簡直就是一群沒有面目的劇情機器。

而暗夜族是這樣的：他們是強大、人數稀少的精靈，他們的文化符合西方對東方文化的一貫想象：野蠻的、未開化的、瘋狂的、塗抹顏彩，圖騰是鳳凰。他們長著或黑或黃的面孔，卻已經完全被排除在了「人類」之外，是另一種野心勃勃、對「人類」充滿惡意的、隨時準備反叛的生物，和白人佔了絕大多數的人類居民迥異（至少你沒有給普通民眾各種膚色的特寫），也和溫和、自然、森林裡的小精靈們迥異。我真不明白了，你要設置一種反叛的精靈，為什麼一定要給他們安上「亞非裔的面孔」，還給了那麼多的特寫？

這場戰爭是這樣的：暗夜族們從很久以前就被困在一個狹小的土地上，有一天他們發現，原來他們有一位同族（瑪琳菲森），不僅在外面活得風生水起，而且還和驅逐他們的人類攪和在一起。不僅如此，受傷的瑪琳菲森還讓他們發現，人類已經製造出針對他們的武器，於是他們憤怒了、驚恐了，想要奪回自己的生存空間。瑪琳菲森已經證明了暗夜族可以憑藉自己的強大在外生存，為什麼我們不可以呢？

暗夜族發動戰爭的理由，無論是深層的（長久被壓迫），還是直接導火線（人類已然製造武器、咄咄逼人）都合情合理。但是，戰爭的結果呢？

最讓我窩火的場景，就是瑪琳菲森救下歐若拉，歐若拉站在巨石上，瑪琳菲森像是她的庇護人般立於她身後、化為背景板，而所有的暗夜族人對她們俯首陳臣。這算什麼呢？你們是被壓迫者，你們莫名其妙地就被領袖間的母女情誼感動了，被施害者的諒解與寬容感動了，被馴服了、同化了，快樂地參加婚禮，安順地、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領地去，珍惜這至高無上的、絕對正確的「和平」了？

最可笑的，是這樣的和平竟然是由王子放下刀戈開始的。施害者換了副面孔，從王後變成了王子，對過去的殘害矢口不提、無半點悔過之心，假惺惺地表達寬容和諒解，你們就理解了、和平萬歲了。你們幾百年來的被壓迫被狗吃了？你們被人類的槍炮殘殺的同胞白死了？你們那麼悲壯的戰爭算什麼？我不認為這叫和平，我覺得這叫同化和歸順。

最後我們來談談「母愛如何戰勝種族衝突」這一問題。如前文所述，它的母愛表現單薄，它的種族衝突充滿了西方中心主義。這部電影對衝突的消弭也表現得令人咂舌。

公主歐若拉作為聯繫精靈與人類的女王，沒表現出一點為此奮鬥的努力，從頭到尾都軟弱又累贅。歐若拉是怎樣的呢？她討厭宮廷的規矩，但她還是穿上了王后的衣服、只會對王子抱怨；她在瑪麗菲森與王后的衝突之中，只會乾巴巴地勸阻瑪麗菲森冷靜；甚至她發現了陰謀去救教堂裡的精靈們，也是瑪麗菲森的侍從烏鴉打開了門。

這個公主除了美美美，中途害得瑪麗菲森死掉一次，沒做出任何貢獻，就像幾十年前特工電影裡的廢物花瓶女主，只是男主角變成了瑪琳菲森而已，讓人嘆為觀止。同樣是為了兩族的和平而奮鬥，王子還對她說了「我愛你自然的樣子，不需要為宮廷妥協」（大意），國王還被刺了一梭子。一個公主還比不上兩位男性角色，真不知道這個「女性電影」「女性」去哪裡了？

總結一下，就是：

作為兒童電影，它全然站在白人的立場上，把亞非裔的少數族群者獵奇化、曲解化，我不知道，一個從小被灌輸這樣思想的孩子，要怎麼相信無論膚色如何，我們都是人類、擁有一樣的愛恨與價值；

作為兒童電影，它鼓吹「不計代價」「至高無上」的和平，對譴責、悔過、交流與對話避而不談，只說空洞的高義，無視正義和苦痛；

作為兒童電影，它的女性觀和情感觀都極其扭曲，少女可以永遠傻白甜，即使成了女王也不用擔負責任，母親只要付出，即使沒有回報也是；它沒表現任何「獨立地去愛」、「相互去愛」的主題。

我的確是把它當作一部兒童電影去看的，也是因此我看的尤其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