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靈魂急轉彎》影評:也許「人生」本身,就是一個延續性動詞。
靈魂急轉彎影評說實話,這部電影在講的道理,我在高中時就在物理課上自己琢磨明白了。
人活著就是要盡可能多地去「感受」,如果這樣去想,那麼事情的好壞就是沒有意義的,「體驗」才是人生的真諦。當然,高中時候,我編出這樣一套自洽的邏輯是為了幫自己逃避掉逃課去看電影去動物園去書店看書去雲龍湖踏春去天主堂看人家結婚所該有的負罪感。
我永遠記得翹掉最後一節課+晚自習穿過大半個城市跑去萬達只為看一場IMAX版的愛樂之城的感受,記得諾大的只有零星幾人的IMAX廳裡我坐在最後一排,瑩瑩的藍光是如何映射到我的臉上;也記得離高考還有不到四個月的那個週六的下午我翹掉學校強制要求的物理補課跑去公園看玉蘭花開,躺在還未青的草地上曬太陽時候內心得到的是如何一種充盈感。
我知道逃課是不對的,是千不該萬不該的,我該老老實實坐在教室裡聽物理課,但是窗外春色那麼好,此時不為何時為,我知道未來有無數個春天,但永遠不會再被我擁有一次「那個」春天。於是我那麼去做了,即使高考的物理成績告訴我這就是我在為此付出的代價,我也不曾後悔過。
我所擁有的是別人理解不了的,那樣暖洋洋的感受,粉藍色的春天的教堂,新娘新郎在交換戒指,電影裡的不圓滿消散在稍寒的二月出租車上看到的夜色裡,從書店回學校的小路上我認識了一盞路燈,我給他取名叫Lala lamp,並站在他的光輝下聽sleeping at last。當然,在那些不逃課的日子裡,我也擁有著很多很多。比如課外補習班下課後出了寫字樓看到鋪天蓋地的白,進到媽媽暖哄哄的開著暖風的車裡後手機彈出一條消息,是好朋友分享來的back number的ヘロイン,「下雪天要聽女主角」,他說。還有高二的某天傍晚,我在學校自習到很晚,頗為中二地帶著甩帽走出教學樓時看到洶湧的夜色向我襲來,而耳機裡的OOR正巧在唱著,「we are the color in the dark」。那時的心情,那時的感受,那時在聽的歌,也許很多年後都不會被遺忘。
當我回想起我的高中時期,我想起的都是這些,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真切,我是如此真實地在擁有著它們,擁有著這些感受,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因為它們是真正屬於我的,是他們構成我的生命,而不是一個個看起來很漂亮的月考成績。當然我知道我現在洋洋灑灑書寫的一切都建立在我對自己的現狀還算滿意的基礎上,如果我真的進入了一個很垃圾的大學,過著一種渾渾噩噩的生活,我還會這樣浪漫地去審視過去那自以為是的日子嗎?
誰知道呢,我高中時不喜歡想未來,甚至擁有一種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自信認為自己總會過得很開心,因為我「擁有總能讓自己快樂起來的本領」。而不像現在,無所適從,力不從心,瞻前顧後,患得患失。
看Soul時,讓我淚流滿面的是我總是想起高中時的自己。那時的我就是在地球上的22啊,喜歡看天喜歡走路喜歡曬太陽,驅使我行動的只是因為「我想」。可是現在,我最常說的話好像就是,「我已經無欲無求了」。什麼都變得無所謂,什麼都變得可有可無,什麼都是「好像也沒什麼意思」,為什麼呢,我怎麼會變成這樣。看電影時,我一直在問自己,我怎麼會這樣,過去的我去了哪裡?
其實好像,即使在去年,我也不完全是這樣。而這糟透了的2020,我真的變了很多,動不動就哭泣,很容易就能快樂的日子好像一去不復返了。可是現在我不想再這樣了,在2020年的最後,皮克斯reignite my spark。我不知道我是否還能回到17歲的春天,但此刻,「我想」回去。我討厭我的高中,討厭它的一切,討厭每一個老師,討厭每一節物理課,討厭除了我(很少的)朋友以外的每一個高中同學,但是我很喜歡高中時候的自己,我好想念她,想念那個春天,粉藍粉藍的春天,我要再讓她回到我的生命裡,「我想」讓她再回來。但是,我自己都覺得這樣好難好難。
能和電影產生共鳴,是因為我也曾經Jazz過。I used to be jazzing all the time! 可同時,我也在深深地難過著,因為我知道,我現在好像在逐漸失去Jazz的能力。
說實話,即使我這樣寫著這篇文章,我也很難確定我是否還能重新獲得快樂的能力。會不會有一天我對快樂的追求也會變成一種執念,會不會有一天「快樂」本身也會變成我的痛苦的來源。因為太想快樂了而不得,我會不會變成面目猙獰的怪物呢?
我不知道。
當我又這樣在腦內自我掙扎企圖理清每一條關於「意義」的問題的脈絡時,我感到自己又回到了高中的物理課上。可是,即使我不明白為什麼物體的受力分析要這樣那樣去做,不明白楞次定律,不明白能和能到底如何轉換,萬事萬物也依然在以大自然賦予的方式存在著,不是嗎?我為什麼不要看看窗外呢?天空這樣藍,玉蘭花剛綻放,春天就要來了,我還在這兒想什麼形而上學的問題呢。就像Joe,像心靈學院裡的22,陽光這樣暖,紐約的秋天這樣漂亮,為什麼要急於找到人生的答案,找到那所謂的「born to be」後究竟要接上什麼樣的詞,passion在哪裡dream又是什麼,真的重要嗎?
快樂並不是要被想通到底該如何獲得後才能擁有的,人生也不是要被想通到底要如何過好後才有資格去度過。獲得」和「擁有」不是一個對結果的定論,它們是一個過程。我們在「獲得」中獲得,在「擁有」中擁有。上學時候學英語,老師說只有延續性動詞才能用於進行時,而那些不用於進行時的非延續性動詞裡包括著hear, smell, feel, love, hate這些表示感覺或感情的詞。可是當我真的要把英語作為一種交流的工具而非一門考試時,我才發現我並不是不可以說I am loving you,就像22並不是不可以說,I am jazzing now!
人生不是枯燥的物理課,也不是英語老師的教案,不需要找到標準答案。我寫到這裡,突然也釋懷了。就算我以後也很難變得快樂又怎麼樣呢,我高中時不就在告訴自己,事情的好壞的沒有意義的,重要的是「體驗」和「感受」本身呀,感受一下快樂以外的感情又有什麼不可呢?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要耽於悲傷,那就讓我悲傷下去吧,如果我還是想要努力快樂起來,那我就再爭取一下。從來都沒有什麼「我一定要做到」或「我生來就是要去做」的事情,我在活著,就可以解釋一切有關存在的意義的問題了。
我還是很想念高中時的自己,以為生活的意義是玉蘭花,是好看的電影,是音樂、夜色和雪的自己。但是就算回不去了好像也沒關係,因為這一刻的我也是那時的她所不曾感受到的,誰也不必羨慕誰。就算再也做不到jazz又怎麼樣呢,我也依然在活著呢。
好好活著就好了,如果有一天想離開這個世界了,那麼就這樣做也沒關係,只要我認為我已經體驗到足夠多的活著的感受了。
嗯,也許「人生」這個詞本身,就是一個延續性動詞。而動詞就是動詞,有什麼好壞之分呢。大膽地活著吧,誰也沒資格告訴我我該如何去活,因為這是我的人生,不是你他媽的物理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