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靈魂急轉彎》影評:深度解讀:的驚喜與瑕疵
靈魂急轉彎影評文:野人五
編輯:Mr.Friday
圖片:網絡
星期五言:《靈魂急轉彎》作為皮克斯與迪士尼聯手打造的動畫片,其奇幻色彩與技術性給觀眾帶來的觀感刺激已是見怪不怪了,但這不代表它就是一個純粹工業體制下出來的商品,否則創作者也不會將故事借助一個搞「爵士樂」的「中年男人」講述出來。更甚者,電影不惜擯棄了「愛情」這一討好大眾的環節,取而代之在純爵士樂的普及以及生命的辯證上大費筆墨,這足以證明它的偏執與反叛了。
當然,說它是純藝術片也有失偏頗——細加思考,你能在故事的結構以及主題裡找到很多矛盾之處,這些矛盾進而轉化成了電影的瑕疵。我認為這種瑕疵便是商業與思想妥協的結果,而非創作者能力所致。
一、驚喜:關於爵士樂的專業化渲染
《靈魂急轉彎》是一部取材於音樂的故事片,但與一般商業音樂類電影不同的是,後者往往是掛羊頭賣狗肉——滿口說著什麼音樂要隨心啦,要追逐個性啦,可主角們唱出來的往往卻是取悅大眾的流行歌曲,是為取悅觀眾精心打造的產品。
而《靈魂急轉彎》創作者卻在純音樂性上大費周折,這點不但在聽覺上表現突出,視覺渲染也費勁了心思,比如說爵士即興中每個樂手演奏的手型、嘴型、表情,比如說傳統搖擺樂中合奏與獨奏的精準設計與編配,再比如說紐約爵士酒吧經典色調的模擬……
所有這些細節讓看者猶如進了百老匯的酒吧。我們與其說這些情節是在講故事,倒不如說那是在向大眾普及「爵士樂」。
說實話,這樣專注於專業細節對票房並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因為大眾(包括文藝青年)誰都想沾點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夫卡的文藝範兒,可誰都不想費腦子把《卡拉馬佐夫兄弟》或《城堡》看完。皮克斯這麼做實冒險。
二、瑕疵:兩個世界的視覺二元化處理
正如《尋夢環遊記》、《愛麗絲漫遊仙境》那類奇幻片一樣,《靈魂急轉彎》在故事結構和視覺上對整部電影進行了「二元化」式的處理——即「另一個世界」與「現實世界」的對照。然而在我看來,二元本身並不是《靈魂急轉彎》瑕疵產生的原因,真正原因在於:二元化處理後其商業目的與主題思想目的之間產生的矛盾。我們來拿《愛麗絲漫遊仙境》做例:
電影中「另一個世界」的設置意圖很明確:它就是幫觀眾逃離現實的!它就是讓現實世界與虛幻世界產生強烈視覺對比的!
當然,電影通常結尾會講出個大道理或用個大團圓結局去掩藏這一目的,圓了另一個世界的慌,讓你神不知鬼不覺回到現實。但至少在電影院裡的兩個小時,你是逃避到另一個世界裡的。
那麼《靈魂急轉彎》是這一目的嗎?來看——
電影開端十分鐘(也就是出電影名稱字幕之前)的目的很明確:男主角落井後展現出來的死後景象其視覺衝擊力很強,它牢牢抓住了觀眾的眼球,它看似要幫你逃離現實了。
然而,男主角在接下來的故事裡真的要像《尋夢環遊記》裡的男孩兒那樣,來一場超現實之旅了嗎?看過電影的人會知道:在之後大部分的電影時間裡,角色們又回到現實中了。換句話說,導演並沒拿「另一個世界」的奇幻大做文章吸引觀眾,而且兩個世界也並沒有產生太強烈的正反對照(另一個世界並沒有那麼好,現實世界也沒那麼壞)。
如此看來,電影開端的10分鐘和之後的90分鐘其情節設置的目的性是矛盾的,具體說就是:開端部分的商業目的與之後部分的主題思想目的是矛盾的。
我認為這一矛盾影響了故事整體結構的嚴謹性,反應在情節設置上便是男主角的「死因」——不慎落井(如此一部講述生死靈魂的電影,其誘因竟是男主走路不小心,違反交通造成的)。這種死因對主題思想顯得過於草率,它缺少了一種逃避或是絕望的深層次動因。
好在電影中的另一個人物——那個厭世的靈魂,彌補了在兩個世界間往返的「動因」,這個待會再說。
三、驚喜:對另一個世界的視覺淡化
當然上面的瑕疵是從故事和主題角度而言的。如果我們能拋開商業類型片的概念,單從視覺角度來看,「另一個世界」的淡化處理需要的是創新加取捨,這是皮克斯創作團隊讓人著實佩服的地方,來看:
相比於《尋夢環遊記》裡另一個世界的華麗與花哨,《靈魂急轉彎》幾乎做到了「極簡主義」——幾根線條,幾個形態、一兩種色彩便能勾勒出一個「奇幻空間」。
這種極簡的創作是藝術化的思維(而非商業化),它們被抽象化、哲學化(體現在對靈魂、肉體、性格、生死的論述上)呈現出來。不止於此,導演甚至連那些可能吸引觀眾的味覺刺激也給剔除了。自然,「另一個世界」的觀賞性與娛樂性大打折扣,甚至對某些觀眾變得枯燥乏味。 然而當這些抽象創作退居到了「現實空間」與故事之後,你會發現,它們雖然沒有增強故事的矛盾衝突和戲劇張力,但也沒有破壞故事的主體節奏,沒有影響故事的情緒節奏。它們只不過讓電影看起來更像散文式的敘述了,它們讓角色幹事的阻力更小了(或者沒那麼明顯了)。
在這個基礎上進行「另一個世界」的創作,一是需要創作者的想象力,二是需要創作者的想象力不落於「重口味」,三是需要創作者的權衡與取捨(不用花哨的創意去搶故事的風頭)。
說實話,作為一個基於商業基礎之上的動畫片創作者,能產出這麼一部作品,也著實讓人驚喜了。
四、瑕疵:人物設置上的矛盾
我一直對電影中那個「厭世的靈魂(劇中名字叫:十二)」耿耿於懷。要知道,電影開端男主角在落入「生之處」的地方時,電影曾有交代:那些靈魂都是純潔的,都對地球充滿了好奇與渴望。怎麼就出了個「厭世的靈魂」,它那些性格是怎麼來的,是那些「導師」塑造的?
如果是這樣,那電影便是落入了「愛麗絲」、「尋夢環遊記」的套路了,即另一個世界實際也在隱喻現實世界,那反倒讓這部電影落於俗套(而非純粹探討靈魂了); 那它的性格是前世得來的嗎,顯然編劇不想這麼說,那會讓電影落於宗教輪迴的狹隘套路;再者,這個厭世靈魂幾千年都沒找到生命火花,幾代大師、大人物教導都沒有開化它,怎麼去了趟人間就轉變了,難道就差一塊披薩?這未免有點牽強。
這是人物塑造上的一個瑕疵。如果這個人物僅僅如同電影中的那些貓啦、理髮師啦之類,那有點瑕疵也就罷了。可正是因為這個人物的性格太過強烈,反倒有點搶了男主角的風頭,它甚至可以跟男主角並列稱為反面一號主角了。
我認為,這個反面主角的設置再次體現了創作者商業性與主題思想性上的矛盾——它一方面增強了故事的矛盾衝突與戲劇張力,另一方面卻在解構這一人物的身世與心理上無能為力,產生了不可避免的瑕疵。
五、驚喜:淡化意識形態
近些年來,美國主流電影在沒有意識形態的驅使(或者說無視政治正確)下拍片幾乎是寸步難行的。創作者主動也好,被動也罷,總之你得在電影中多多少少為那些種族、女權、階層等問題站隊,否則便可能被詬病。
這些因素會滲透到電影中的每一個環節,包括人設、演員選取、情節、甚至是人物正反定性與電影結局。
《靈魂急轉彎》很聰明地避開了這些東西——
從故事的表面層次,它僅僅探討了黑人之於美國爵士樂、小人物之於理想、人類之於生活這些概念,導演將細節對準了一些具體的生活瑣事以及專業技術層面(比如說爵士樂),迴避了任何可能產生衝突的社會矛盾;
從主題的隱性層次,它也只是單純地討論了「靈魂歸宿」的問題,用一些具象的空間創意與捆綁技巧解釋了執著、神秘主義、忘我、靈魂迷失。這些問題相對於社會科學孤立而設,站在了宇宙觀的角度,自然避開了被詬病的可能性;
電影當然有一些小而隱晦的社會批判與諷刺,比如說另一個世界那個精打細算的統計員,比如說那些愛說教的人,創作者乾脆將這些人要麼抽象化成個圖形,或者找個逝去的大師比如說什麼榮格之類做黑。
總之,這是一部沒有明顯「站隊」的電影。
六、瑕疵:封閉結局
《心靈之旅》的結局終歸是回到了「大團圓」的結局——該復活的人復活了,該找到生命火花的人找到火花了,該滿足理想的人也滿足理想了。
當然我們不能說大團圓用在哪都是錯的,都是非藝術的!而在這裡,你能明顯感覺到創作者在照顧迎合觀影大眾的心情,而非誘發觀眾自己思考出答案,自己對生死認知的問題作出選擇。於是便有了另一個世界的人為死者「開後門」的一齣戲。
電影末尾,本來已經死去的人得到了另一個世界掌控者的特赦,而且還是耍了個小聰明騙過守門者特赦的。這在現實中是做不到的,只能在電影中做到。換句話說,電影非但沒有幫觀眾解決門外的事情,還讓你在門裡面意淫了一把。讓那生死問題的答案封閉在了一個單一的「幻想」中。
這是電影創作者與電影觀眾一個不可調和的矛盾——要麼讓觀眾失望,要麼說謊滿足觀眾。
好啦,不管怎麼說,瑕不掩瑜,這部電影的那些驚喜之處足以啟發我們去辯證、受益了。
最後補充一句:上週我們曾寫過關於《「哆啦A夢」是怎樣做到老少通殺》的文章。要知道,與那部動畫片不同的是——在我看來——《靈魂急轉彎》只適合成年人看!或者說大多數好萊塢出品的動畫大片都是給成年人看的,
不知這算不算一個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