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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靈魂急轉彎》影評:The dream you're dreaming

靈魂急轉彎影評

皮克斯新作《靈魂急轉彎》日前上映了,講述了一位中年失意的爵士樂老師重新找回人生方向的故事。主角Joe由「好萊塢杜蘭特」傑米福克斯配音,另一位主角「22」由《周六夜現場》出身的喜劇明星蒂娜菲配音。本作上映後收獲了海內外一致的好評口碑。

《紐約時報》評論道:

對任何電影來說冒險嘗試解答人生哲學問題都極具冒險性,更別說一部全年齡層的動畫了。但這顯然並非皮克斯工作室第一次嘗試如此具有象徵意義的主題了。

如無意外,本片將會成為皮克斯Top 5的動畫。從個人品味出發,《靈魂急轉彎》是我今年觀影Top 10,更是皮克斯動畫的保三爭一作品。它將《玩具總動員》中暗喻的「存在危機」顯像化,用更加明確的表述方式試圖回答所有人都都會在生命的某一刻捫心自問的問題:

人是為了什麼而活?

電影裡,主角Joe從小熱愛爵士樂,可是年近中年的他依然並未取得世俗意義的成功,爵士樂於他只是一份養家糊口的工作。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在一間不起眼的教室裡,向一群不起眼的學生徒勞地傳授爵士樂的美妙。十有八九,他的話語都是對牛彈琴。可這一天注定不同,因為Joe得到了一個和大牌爵士樂手同台演出的機會。更加不同的是,就在這一天,Joe死了。

在《靈魂急轉彎》架構的世界觀中,人類由生到死的地球之上,存在著另一個高維世界。這個世界中有兩種抽象生物——Jerry和Terry,他們幫助我們邁入渺小生命的起點,也幫助我們從生命終點再次出發。拒絕接受死亡的Joe無論如何也要重返人間,夢想近在眼前,怎能令它從指間滑落。不甘消失的他使盡渾身解數回到地球,可系統默認的空氣牆令他卻步。為了復活,他必須得到生命初始靈魂「22」的地球徽章,也就是說必須讓22對活著產生嚮往。在電影中每個靈魂都會得到一種叫做「Spark」的東西,中文譯為火花,很多人將之理解為天賦,這也是主角Joe的看法。Joe的火花是爵士樂,他認為自己擁有這份天賦,他的人生目的便是實現這天賦。可22這顆靈魂一切想法都與Joe的理念背道而馳。美食,她無福享受;科學,她毫無興趣;藝術,她並無想法……看起來一切世間的美好都和22無關,看起來Joe也無法激發22對生命的嚮往,就像過去那些栽在22腳下的偉人們一樣。

在某位類似小丑的不正常人類角色的幫助下,22和Joe得以在人間短暫地體驗一會兒活著的滋味。得到人間體驗卡後陰差陽錯、啼笑皆非的鬧劇,讓22終於體會到活著的意義。得到22重新點亮的地球徽章後,Joe終於復活。重新把握生命的他,二話不說,毅然決然參加爵士樂手的演出。就像所有勵志成功劇那樣,Joe的演出大獲成功。可當大幕拉下、燈光暗淡、人潮散去後,Joe那份實現夢想的巨大快感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令人不快的空虛佔據了他的心靈。Joe向身旁那位爵士明星問道:

為了這一天我等了一輩子,我以為我會從此有所不同。

爵士明星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說了一段堪稱本片中心思想的故事:我聽過一條魚的故事,它游到一條老魚身旁說:‘我要去找它們稱之為海洋的東西。’‘海洋?’老魚回答道:‘你就在海洋裡啊。’‘這裡?’小魚說:‘這裡只是水而已,我想要的是海洋。’

這段故事讓筆者不禁回想起自己的少年時期。我自小學習吹奏橫笛,從小學一年級到高中,每週都會去劇團老師家中練習,直到我參加了省內舉辦的等級考試。當時如果我考到橫笛A級,高考便可以加分。和電影主角的一蹴而就不同,我遺憾地考了個B級。失去功利性意義的樂器不再有學習價值,在家人和個人意願雙重作用下,我放棄了笛子。做出放棄決定後的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痛苦,當然也沒有想象中的解脫,而是一種巨大的失落感,彷彿眼前光芒頓而消失。如果自己前進的意義架構在身外之物,尤其是單一身外之物上,不確切的未來終將坍縮成純白的虛無。笛卡爾說「想要確認自身的存在,我們首先要懷疑周圍一切的存在」。我從來沒有質疑過笛子這件樂器,就像Joe從來沒有質疑過爵士樂的夢想。我雖不才,竊以為Joe在演出結束那一刻與我經歷的是南轅北轍的同一種失落感。主動放棄夢想的我和被動放棄夢想的Mr.G在銀幕內外產生了共鳴。因為夢想的實現在某種意義上同樣意味著夢想的破滅。當執著被不消分說地毀滅後,我們該如何自處?Joe是幸運的,他在被虛無吞噬的當夜就回憶起22體驗生命時的行為,得而將自己從佛教意義上的「我執」之虛妄中解救出來,逃脫痛苦循環。

回到一開始《紐約時報》的評論,《靈魂急轉彎》這部電影嘗試回答人生終極問題。通過Joe彈鋼琴的這一連串剪輯畫面,本片的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活著的目的就是活著本身。

這是Joe Gardner這個人、紐約這座城市、地球這顆星球、銀河這個宇宙異口同聲的回答。 當然,如果我們再細細考究一下,《靈魂急轉彎》此答案這碗雞湯並非所有人都適合喝。Joe的醒悟是基於自己追夢人這一身份之上的醒悟。他將爵士樂的夢想視為自己,他的人生建立在這個夢之上,所以才有夢醒時分的空虛,才有隨後彈琴破我執的無痕之淚。這份不同於追夢的痛苦,而側重體現夢想實現的虛無情感在其他不同作者的作品中都有體現。李宗盛在《山丘》裡唱到「越過山丘,才發現無人等候」;《灌籃高手》中流川楓在打贏縣大會後在雨中自言自語「贏了,贏了又怎麼樣呢」……

我不知道《靈魂急轉彎》導演彼得道格特是否傾心於禪的概念或其他類似哲學理念,不過他的過往作品毫無疑問地都在回答人類的自我認同難題。佛教勸人破我執,便是不要將自我建立在外界事物上:你的房子不能代表你、你的車子不能代表你、你的職業不能代表你、你的財富不能代表你……同樣,你的夢想亦不能代表你。外在事物終是無常,以有常求無常,將墮入深淵。因此,佛教認為我執是痛苦的源頭。《靈魂急轉彎》不是勸人躺平睡大覺,它沒有否定Joe追逐夢想的積極性,也沒有否定那些在Zone離面超脫肉體的運動員、藝術家們。它只是在提醒所有的追夢人:不要讓你的夢想吞噬你的生活。

這是一部「看山還是山」的作品,真正的目標受眾應該是那些有夢的、「看山不是山」的觀眾。因此這部片子並不像《尋夢環遊記》那樣老少皆宜,會有不少人將其誤解為消極虛無主義,這就謬以千里了。與其說《靈魂急轉彎》是一碗雞湯,不如說它是一次按摩,用以舒緩被生活奴役的靈魂。在這個捲得飛起的時代,這部電影能像母親一樣給你個擁抱,讓你重拾生活的奔頭,這不是最積極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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