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靈魂急轉彎》影評:漫畫式的社會電影:幻想與現實的共鳴
靈魂急轉彎影評漫畫式的社會電影
深刻嚴肅的話題,天馬行空的想象力
「社會電影」的稱呼似乎有些沉重,但在我眼裡,這正是它了不起的地方,以天馬行空的想象力、靈動跳躍的表現方式,消解了話題的深刻,使它真正成為一部雅俗共賞的佳作。
電影一開始平平無奇,像是一部尋常的追夢電影。中學音樂老師喬伊·高納,收到學校的正式聘請函,但他心中卻還有音樂夢,想演奏真正的爵士樂。然後是理所當然的反對聲,來自他的母親,繼而,他有個和他一樣,但卻逝世的父親。就在我們對這個俗套到令人髮指的故事,失去耐心的時候,它如期曳然而止。我們清楚,真正的「對決」在後面。
相比《尋夢環遊記》,《靈魂急轉彎》沒有掩飾地讓我們直面死亡。對於一部,想要讓人溫暖做夢的電影來說,這是件非常冒險的事,有多少作品能在我們看到死亡的真相後,再拉我們重新入夢?
「生之彼岸」,一團偌大的光束。它是巨大的光,卻象徵著永恆的暗,不可阻擋地朝喬伊·高納吞噬而來。儘管電影採取了視覺、對話種種方式,讓它看起來沒有那麼可怕,但是人面對死亡時的奔逃與不甘,是不可能被完全遮蔽的。
所以在進入下一個階段前,導演給電影奠定了一個巨大的基調,不論是那團光束的視覺呈現,還是人類對死亡的常識,都無時不刻地提醒我們:他無處可逃。所以之後的種種,實際都是在巨大的陰影下展開的。這不是說它因此就成為一部冷峻的電影,它的主體和內核,毋庸置疑都是溫暖的,只是在這溫暖背後,我們能看到隱匿的陰霾。這為一部動畫電影,提供了難得的層次。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喬伊·高納從紐約來到「生之彼岸」,是因為一次極荒誕的意外:過馬路時掉進了地洞。在常規的故事裡,這大概率不能成為主角的死因,因為它太偶然了,沒有邏輯的支撐。在多數美國動畫片裡,主角喜悅時,都會活蹦亂跳,在人群和車流中亂闖,汽車與他擦肩而過,他可能會差點掉進地洞,然後瀟灑地轉身離開。這樣的死亡安排,更像是一種戲謔。這種戲謔在影片中很常見,不斷地拿過去的偉大人物、經典開涮,消解傳統,頗具現代性。
幻想與現實的共鳴
不止是一個溫暖、完滿的故事
儘管在「生之彼岸」囉嗦了這麼多,但這部電影最核心的概念、故事的主體,都是喬伊·高納從「生之彼岸」逃跑後,偶然墜入的「生之來處」。這裡更有意思,如果說「生之彼岸」是死亡主題的再現,「生之來處」則是人類想象力的樂土,類似於動畫版的科幻小說,裡面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設定,心靈學院、性格訓練房、地球通行證,以及最重要的「火花」,只有點亮它,才能去往地球。
也是在這裡,本片的第二個主角出現了。二十二,一個對人生毫無期待的「小孩」。她在心靈學院待了上千年,接受過了阿基米德、特蕾莎修女、亞伯拉罕·林肯的教導,培養出了幽默諷刺的性格、聰明活躍的頭腦,但始終無法點亮火花。她對一切都興趣缺缺,找不到自己的「人生使命」,只能看著其他「小孩」被籃球、音樂、繪畫「點燃」,前往地球。
從這裡開始,故事模式似乎又俗套起來,大人小孩,導師學生,喬伊·高納一定能幫二十二,填上最後一塊拼圖。可這好像也沒什麼要緊的,故事本身能新鮮到哪去呢?重點還在它的呈現方式。僅談二十二這個角色,存在了上千年,但又沒有真正的生活過,既憤世嫉俗,又赤子之心,幽默又話癆……多麼有趣,又多麼困難的角色啊。好萊塢的佳作最讓我欽佩的一點,就是不論他們的故事如何,對白總是恰到好處。
成功的人物塑造,讓我們在如此天馬行空的世界裡,也能獲得共鳴。正如聯合導演坎普·鮑爾斯說,「喬伊·高納就是我們所有人。」不止是他,二十二也一樣。一個早熟的靈魂,對地球上的一切都興趣缺缺,頗有當下佛系青年的影子,早早「看透」人生困境,所以在她看到喬伊·高納失敗的一生時,才有那句真誠的發問:為什麼你的一生這麼悲慘,你還想回去?
這其實是特別難回答的問題,如果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裡,大概會讓她皈依宗教,但這不是答案,只是矇一層紗。這個問題本質上可能無法回答,或者無法替人回答。
可是在這麼一部溫暖的電影裡,不能懸而不決,於是它將二十二的憤世嫉俗安置在「恐懼」背後:因為做不好,因為沒辦法點燃火花導致的恐慌,自責。不得不承認,儘管有「逃避」之嫌,但這是個足夠精巧的辦法,當我看到二十二變成黑色的影子迷失在荒漠中時,心也為之一痛。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時候,痛苦無法自拔,且不願意承認它。
最後,導演用一種極輕巧的方式,給影片畫上了圓滿的句號。但我清楚,它不僅講述了一個皆大歡喜的溫暖故事,它有更廣泛的現實指向與關照,消解傳統,消解使命。沒有人天生就要成為怎樣的人,就像喬伊·高納不小心掉進地洞,就此結束生命,生命充滿偶然,相比當下的生活本身,「人生的意義多麼無聊」。當然,我們仍然可以指責它,這是對現實的逃避,是在給失敗者的打麻藥,可是如果我們回顧整個故事,它本身又構成一個新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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