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靈魂急轉彎》影評：我知道你在忽悠我，但我還是信了

李厚辰在翻電痛批soul，雖然我不盡然同意，但他的批評確實很值得討論。李老師的邏輯大概是這樣的，soul作為一種虛無主義的美學化，精緻地遮蔽了生活，而本著毒藥越可口越可怕的原則，必須給極低評價。

前半部分我很同意，後半部分不同意。

Soul的這種我稱為「掃地僧」式的敘事，很容易變成虛無和反智的保護殼。就好像金庸特別愛寫覺遠禪師和掃地僧之類的角色，管你什麼武當少林武林至尊教出來的學生，打遍江湖無敵手，到掃地大爺這裡根本就被隨意摩擦。掃地大爺沒學過武，沒打過架，為什麼武功為什麼這麼高呢？原因竟然是因為他愛閱讀。

22也是一樣的，管你是林肯特蕾莎修女榮格聖雄甘地，通通激勵不了22，且在22面前完敗。最後震撼了22的人是誰呢？是紐約某位不知名的地鐵彈唱大哥，還有某理髮tony。

這樣的敘事作為一種敘事手段本身當然是沒問題，無巧不成書，反差越大閱讀樂趣越大。但問題是金庸不會聲稱年輕人強身健體不要跑去鍛鍊，要學就學掃地僧，讀者們也不會這麼想。但soul很顯然就是擺明了在給虛無主義開藥方，你如果開出來的藥方是掃地僧那就是在糊弄人了。

這種藥方最大的問題在於對美學和生活意義的因果倒置。誠如李老師所言，不是因為人發現了於是找到了生活意義根基，相反，是因為找到了生活意義根基的人才會覺得一草一木皆有靈且美。而生活意義根基的來源是非常複雜而厚重的問題，它當然是心理學和美學的，但一定同樣是社會學經濟學和zz學的。只講前者不講後者就會變成對外賣小哥說「你為什麼要不開心呢？你看這路上的落葉難道不美嗎？」而通過這樣的修辭來尋找人生意義就顯得過於廉價而無用，何不食肉糜了。

美學拯救這樣一條進路並不是毫無潛力的，這是一條有很多人走過的路，但背後一定要有更深的本體論，絕對不能只靠落葉披薩加彈唱歌手。

當最後的人生意義根基落在了一片樹葉上時，整個哲學就無可避免地進入了一種拉康式的能指斷裂後的「精神分裂」狀態。而這樣的精神分裂恰恰完全是被一種「永恆當下」的敘事辯護的，它可以演化成各種版本的「活在當下」。在這個意義上，與其說soul是在諂媚大眾，倒不如說它是這種後現代當下性迷思的典型文本。

但其實電影中還有一處具有相反含義的意象，就是所謂的「zone」，而這個zone本身其實處在巨大的迷失心靈的荒原之中。這在我看來是一個極其有力的意象，直指時下流行的各種版本的「心流哲學」，尤其是對於如今資本主義分工體制下打工人們極其有吸引力的「心流論」。

當然，種種內心化，浪漫化，精神分裂化，美學化都是對這個複雜到瘋狂的現實的反應，因此電影被放置在紐約就更加意味深長。紐約當然是後現代各種狀況的典型代表，可惜的是主創沒有發現紐約的爛漫繁華背後恰恰站著的是那個讓人不得不走向精神分裂的現實。主創投向紐約街頭落葉的目光再怎麼溫情脈脈，終究是一種自我麻痺的浪漫逃避。

在這些分析之後，那我認為它是好電影嗎？我依然認為是。為什麼呢？

很簡單，因為逃避可恥但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