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靈魂急轉彎》影評：我的靈魂永不下跪

一直就想說一句話：很難想象如果這個世界沒有美國迪士尼公司，生活將會變得多麼無趣。

這種長久的歡愉感在於，不論自己小時候看黑白色的米奇米妮，布魯托、唐納德和古菲帶來的開心沉澱，還是後來帶著孩子們不斷去感受這家公司諸多經典動畫人物的主題彩色電影，甚至帶他們去迪士尼樂園參加「盛裝巡遊」與形象一起搖擺和舞動，這種「無法磨滅」的人生趣味會永久定格在某一瞬間。我想，隨著自己的年齡增長和慢慢變老，這家公司及其作品還將伴隨我到人生的終點。

我明顯感覺到，捨身取義、追逐夢想這兩個點，總是能騷到我內心最柔軟的部分，也是在迪士尼動畫電影中常常感受最深的，而且永遠不是那種諄諄式的說教，只是通過對話、場景、細微動作和眼神等來傳遞出那種「無言的感動」。

比如解決「分離式焦慮主題」的較早那部皮克斯製作的系列《玩具總動員3》（很少有續集電影能拍到這個高度的，尤其是動畫電影更難，但這個系列一部比一部好，僅限於1-3部），在某個抗爭時刻，眾多玩具們會奮力抗爭，勇於爭取，但是面對無可奈何的死亡時，他們沉靜坦然，默默地握緊了彼此的手，彼此注視和微笑後的平靜，尤其觸動著我！顯然，行將就木之際，現實中不是所有人在面對無法逃脫或無可奈何時，都會有那樣高貴的表現。不是情緒失控，就是互相指責或自行崩潰，這些都是很糟糕的應對方式。而多年後玩具們彼此握緊對方的手，這些鏡頭語言讓我和孩子們看上去的意義，彌足高超。在我看來，比任何刻板的生命教育理論來得更加真切與強烈。

再如3年前處理「死亡焦慮」的《尋夢環遊記》（同為皮克斯製作團隊），獨特的視角來直面往生題材，反映出無論生老病死，無論過去現在，人在內心深處的記憶對自己和他人都是那麼重要。電影的拍攝手法靈動又深邃，溫暖感動，到最後讓人不得不熱淚盈眶。更讓我對迪士尼動畫電影情有獨鍾。

乃至到今天要說的2020年底這部迪士尼壓軸大作——《靈魂急轉彎》。

在全篇豐富的想象力和心理學概念支撐背景下，再次展現了一片絢爛多姿、趣味無窮同時又含義雋永的電影鏡頭畫面。這樣的場景讓人感慨，引發思考，慢慢匯聚為到底該如何面對死亡命題，如何面對人生中的選擇，以及常常被質詢的那麼多的「無可奈何」。

當然此片的全局結構設定是：生死之間可以駐留，而且主人公Joe能夠逃離！這是該片敘事的底層邏輯，更是編劇隨時可令場景「化腐朽為神奇」時的狡黠——因此才能從「死之坦途」切換到「生之來處」；才能讓Joe在沉浸狀態下隨意進入「忘我之境」，找到那艘拯救靈魂的彩虹船，然後去尋找22 在「一日浮生」之後歸來變化的「迷失魂靈」；才能讓更多的靈魂獲得「地球通行證」自由地跳下飛向地球，以完成轉世投胎。

我們要如何以不自欺的方式，與過去的不堪、與死亡的必然和解？在自我成長的環境下，與人交往的過程中，我們可以見諸一眾人心的深邃、複雜、無解、失落、感傷與幽默。因為生命本身的意義就足夠觸動人心、發人深省，何況我們一直苦苦求索的「理想與希望」？還有什麼比人類靈魂中堅定不移的信念，更有力量？！還有什麼比注視著所有生命中的痛苦、困惑，以及希望的溫暖目光和伸過來的雙手，更有力量？！

為了這，哪怕只是「一日浮生」，我的靈魂永不下跪！

先哲蘇格拉底說：人生就是一次無法重複的選擇。面對無法回頭的人生，我們只能做三件事：鄭重的選擇，爭取不留下遺憾；如果遺憾了，就理智的面對它，然後爭取改變；假若也不能改變，就勇敢地接受，不要後悔，繼續朝前走。就像Joe在影片結尾所總結的：活在當下，年少的夢想似乎很難再實現，但是仍然可以觸摸生活、觸摸內心，踏踏實實地珍惜每一分鐘，感受生活平淡的真意，做自己想做的每一件小事情。

除此之外，還有以下幾處讓我唏噓良久：

1、影片中曾經提到過兩個概念：一個是「忘我之境」，另一個是「迷失之境」。其實沒有不同，只不過是「一體兩面」，這是十分精彩和典型的心理學視角。事實上，對於我們每個在世間修行的人來說，忘我之境追尋的是快樂、極致享受、心神凝一，而當這種追尋變成一種執念，就會有「反向形成」，容易陷入對立的境地，墮入迷失之境。

2、心理治療有一個重要的階段就是：心靈回溯。這個過程可以說成是：掛鉤與脫鉤，也可以說成是因「彼時彼地」而「此時此地」。22如果不經過一個「此時此地」的親身體驗，關鍵是回首、反芻的過程，不通過各種固有思想、他評系統的靈魂絞殺，就無法完成最終超越的那一步！

試想，如果22（為什麼用22這個數字也挺有意思。也許和製作團隊熟稔22條軍規的象徵意義有關：「Catch-22」，已經成為英語中「難以逾越的障礙」或「無法擺脫的困境」的、 自相矛盾的、「坑爹」的、荒謬的、帶有欺騙忽悠性質的暗黑規則的代名詞；又或者根據聖經編寫的邏輯，上帝在6天的時間裡創造了22種不同的事物等等，我個人的隨意猜測）任由自己積澱已久的不合理觀念肆虐和瘋狂絞殺，沒有Joe在「忘我之境」義無反顧地返回去，做那一步「捨生取義」般的心靈引導（其實那就是治療師角色的偉大意義和信念），要完全通過一己之力去突破「迷失之境」的強大陰暗面，無疑是十分困難的。

3、無邊落木蕭蕭下，一片黃葉天邊來——這一段是每個靈魂開悟的源點，包括但不限於Joe。我想，在此處這個充滿禪意的地方，應是編劇最用心打磨的地方。「自然之神」充滿愛意並帶著一絲淒美，而且是殘缺的美，真的很美。

那葉子特別像一半的榆樹錢兒，就像一把「心靈密鑰」。這就如同時常缺憾的情感一樣，因為無法圓滿，而更加相吸。當Joe回到家中，慢慢看著，沉思良久，不是食物，也不是玩具，更不是衣著等，只有這落葉帶來的「內心震撼」無法言表，極具心靈啟迪之用意。當然續集即會面臨新的現實困惑與心靈拷問，如果有的話。

4、專門數數的那個杰瑞，理性、執著且有趣，認真工作時一根筋的樣子好可愛……不明覺厲又細思恐極的是：隨便畫一個圈圈，你就掉下去可能回到「死之坦途」呵呵，讓我看完從影院出來，再看地面，都有點怕。

5、我默默哭泣的那一段，仍然是Joe陪著22飛向地球，然後他們對望、微笑、撒手，隨即消失了。劇情又反轉，當傑瑞們幫他重返地球，我又笑了。再看見他回轉人間而倍感珍惜生命的意義時，我又哭了……乃至，一直待到電影最後，等著彩蛋蛋，以為22會呈現自己在地球的某個生活場景中……結果撲了空，扛到最後一秒，當專門數數的傑瑞一出來說「影片結束了，都回家吧」，我為迪士尼的鬼馬創意又笑了。哭哭笑笑中，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如果要說缺憾和值得探討的地方當然有，我認為有兩點：

一是覺得其實這片子沒有必要做3D，因為它就是以故事取勝的成人動畫片，如果是《瘋狂動物城》、《冰雪奇緣》或《阿凡達》那類在絕妙故事背景下，必須同時靠視覺取勝的，《靈魂急轉彎》的視覺體驗就不免看上去粗礪，甚至是有些粗糙；

二是因為該片在討論孤獨、死亡、自由以及無意義等終極主題方面，編劇和製作團隊走的更深，因此無法做到迪士尼動畫電影一貫的「老少皆宜」。這種「題材分層」無法實現如《頭腦特工隊》、《尋夢環遊記》帶來的寬泛焦距，會導致觀影受眾大幅受限，不適合帶小孩子一起看，從而影響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