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靈魂急轉彎》影評:當規則的執行者並不在乎規則-一些細節探討
靈魂急轉彎影評仔細盤了一下,觀影感受並不是一味的感動,熱愛生活之餘,還有些事情值得細細思考,可能是生活中需要另行接受的殘酷事實。故事完整,該起的高潮都給到了,該上的價值也都有,結局閃耀了人性光輝,但不僅於此。
1.規則明確的烏托邦,教化靈魂從生之來處開始
喬伊高納即將實現人生夢想的當天下午掉進下水道摔死了,一睜眼已經到了生之彼岸,人人踩在星空中的階梯上,翹首以盼前方即將到來的星雲,已經死亡的人期待重生,去往彼岸,喬伊高納嚇壞了,拼命逃竄,逆流奔跑,掉到了生之來處,一片平緩的晶瑩草原,一群傑瑞們對還不完整的靈魂加以培訓,看起來是隨機分配他們,讓她們去經歷自戀、抑鬱、熱情之類的訓練營,以形成性格。
喬伊高納突然出現,一群靈魂嘰嘰喳喳,一個傑瑞出現,捏起手指說了個口訣,一聲「噓」,所有的小靈魂也一同捏起手指,安靜下來。(這場面我看的時候真嚇了一跳)所謂培訓也是教化,所有靈魂在此處經歷同樣的教化,被灌輸以同一套反應機能,在傑瑞捏起手指的時候也下意識做出一樣的動作,這種幼兒園老師的教學方式,卻是應用在人類還未降生時的靈魂培訓過程中,我們的靈魂也並未自由過,遵守規則的要求在我們降生之前早已開始。
整部影片,世界觀有一個具體的規則:人從生之來處來,經傑瑞們培訓,靈魂們集齊性格後,由靈魂導師帶領尋找到火花,胸前標誌變成地球才能去往地球,說白了就是投胎。死了之後再到生之彼岸去。
這規則凌駕於我們的生命之上,我們的靈魂要提前經受馴服,更高的秩序要求我們遵守規則,生命從來到去,一步步必須按照規則,規則要求你必須有向往生活的一瞬間才有資格生活,規則也要求你既然死了就必須往前,這與時間相通,生之彼岸一路向前,像時間也不會回頭。
人人都要遵守規則,從靈魂出現,就要培養性格,尋找火花,下一步就是去地球,如果不去,就會被困住。規則不斷向前,被困住的兩個人見了面,兩個不願向前的人被迫共同走了一遭人間,但是規則還是規則。
故事最大的隱藏機制是:遵守規則是與生俱來的任務,當然,它意味著眾生皆平等。但僅限於「生」,故事裡有凌駕於生命之上的角色:傑瑞們和戴瑞。
2.執行者的內鬥:生命只是順水人情
喬伊高納首先打破了規則,從生之彼岸直接掉到了生之來處,這機制也並未被解釋清楚,他通過什麼漏洞掉了進去,我更傾向於未必是漏洞,而只是傑瑞們的疏忽,這也是標題的意義:傑瑞們作為規則的執行者,並不在乎所謂規則。
喬伊高納到達生之來處,被當作一個普通的外來者,簡單介紹了生之來處的機制,接下來就被另外一個傑瑞當成靈魂導師帶去分配,他隨便貼上了一個心理學家的名牌,傑瑞們就將錯就錯,把最難搞的22號分配給他。當然可以說傑瑞們以包容心態面對所有靈魂,他們沒有負面情緒。但實際上在與戴瑞的對立中我們越來越清楚地知道,傑瑞們只是不在乎。
戴瑞負責生之彼岸的數量統計,與溫柔和善的傑瑞們不同,戴瑞身材矮小,一絲不苟。他提出有人消失了,數目不對,傑瑞們說「噢?是嗎?」戴瑞找到了喬伊高納的資料,傑瑞說「噢天哪他還是22號的導師呢」,但還是戴瑞來承擔找回丟失靈魂的責任。戴瑞是假反派,真老實/工具人。
不需要核查身份,不是因為系統縝密不可能有意外,而是因為他們不想核查,這在戴瑞較真時表現得非常明顯:戴瑞去找資料,傑瑞們說那你去吧加油,戴瑞獨自去地球找失落的靈魂,傑瑞們說那你要小心哦,戴瑞維護規則,帶回兩個靈魂,回來之後沾沾自喜要求一個獎盃,傑瑞們也並不想捧場,甚至可想而知,如果他沒有帶回兩個靈魂,傑瑞們也只是不痛不癢地促狹著說,噢是嗎,那可真是可惜了呀。
可笑的是,戴瑞面臨這種境地,並不是因為這些看起來好的人原本有好計劃:這事情本身就是一件意外,不是傑瑞們為了幫助22而製造的一場冒險,而是因為他們的工作出現疏漏,但他們覺得彌補也是沒有必要的,因為正規通道裡沒有通行證不能到達地球,他們只負責守正規通道。他們依賴這套看似萬無一失的機制,疏懶地工作,活像在工位摸魚自由自在的我們每一個人。
這樣一來,戴瑞和他們的區別就太過明顯。
他們的區別和分化從外部造型就可見一斑:大家都是線條構成,但傑瑞們慈眉善目,動作聲音輕柔得體,戴瑞則身材矮小,嚴謹保守,勇於承擔責任,兢兢業業幹活,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完成自己的工作。
一個認真工作但可能不太懂社交的人被孤立了。而他疏忽工作的同事們,在他彌補了自己的錯漏之後,給主人公開了個外掛。彷彿是個封口費,自己還做了好人:看吶,經歷了這麼多,你也沒白來,讓你重活一次吧,畢竟我們傑瑞都是好東西。
如果傑瑞們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幫助22而設局,或者中間將計就計,覺得這樣為大家都好,倒也是真的大團圓。但他們的不在乎使這努力溫情勵志的故事更顯現實。
他們不在乎22經歷了多少年還沒找到火花,也不在乎喬伊高納到底是誰,他死前還有什麼遺願,更不在乎被喬伊高納冒名頂替了的心理學家現在靈魂在何處,是否已經失落了。換句話說,喬伊高納能夠重活一次,只是因為傑瑞們想要彌補過錯,但並不想承認錯誤,甚至是一場邀功的舉動。
因為規則的執行者不在乎規則,更能打破規則,一個人的生命,此刻只是一個順水人情。
3.22的遭遇-生命的馴化過程
我當然明白這個故事本身的意義在於讓人們熱愛生活,活在當下,不要盲目追趕一些渺茫的目標,我本人也確實在觀影時刻感動過。這種人性的體現確實是細膩且令人動容,尤其在今年,現實意義將整個故事都有所拔高。
故事本身是完整的,每一步都走得規整,步步都圍繞著中心思想:你還活著就很不錯了,生活曾有一瞬間吸引你,而現在你還在生活,降低目標就可以獲得滿足感,知足常樂,熱愛生活,這一切都沒問題。
但是在其樂融融的故事背後,當我們覺得22在生活時獲得了重要的體驗時,他的遭遇其實更令人困惑。
我們前面已經知道了規則,很人性化的樣子:當你擁有火花,也就是有要生活的意願才能去地球,規則默認你在嚮往的時候就準備好了,至少保證你已經開始嚮往了,像22,他沒有火花,就不必非要去地球,幾千年來自由自在,隨心所欲。
但另一方面,這也是被規則束縛的死循環。如我們所知,22是一個特殊的靈魂,需要真正的生活來刺激自己想要生活,但生之來處並不能夠感受真正的生活。如果不是主角的意外,它將繼續被困在生之來處,無法向前行進。當然,它也不必非要前進。
而作為幼兒園保姆機器人的傑瑞們,見到22的時候隨便表示一下頭疼,但誰也不在乎它什麼時候能成功去地球。
雖然靈魂們都要集齊自己的性格,但22的性格圈圈裡都有什麼也並沒有詳細介紹,可能是不用性格來評判人的觀念,但按理說性格應該決定了22的動作和思想,畢竟我們看到從來沒離開過生之來處的22,到了人間之後,遠比喬伊高納會做人。
除了無法及時使用四肢,它做到了很多喬伊高納都沒能做到的事情,下意識就能夠贏得好感,讓我們看看22的性格:雖然看起來叛逆,也被叛逆吸引,但真誠單純,對事物充滿好奇。
或許這也是人生之初所具備的品格,還未在生活過程中被消磨掉,還是說,正因為它還沒受過生活的錘鍊,所以會比人更像人。從情感上來說自然是傾向於前者,如果是前者,你生來已經是完整的靈魂,只要保持熱情即可,這顯然也跟影片想要傳遞的主旨比較契合。
但擁有完整的靈魂,需要體驗真實生活才能找到火花的22就被規則框死了。它所嚮往的正是它所需要的,但是它所處的現狀把它牢牢困住。
它聰慧機敏叛逆又通情達理,充滿好奇心,卻囿於權力者的規則和普通的身份——萬千靈魂中的一種,難以找到火花是她唯一特殊的標籤,但也不過如此,因為傑瑞們有更多事情要忙,沒有人在乎它,哪怕你看起來最適合生活,但是不先找到讓你想要生活的時刻你還是去不了,這是整個機制的bug,但22幸運地碰到了喬伊高納,經歷了一段旅程,也沒有耽誤喬伊高納實現夢想。
雖然人生目標都不重要,可兩個人還是都實現了自己的人生目標,一個追到了音樂之夢,而另一個終於得以去到地球——顯而易見,22對地球的抗拒只是因為覺得長久以來沒有火花,認為地球率先拒絕了自己。然而在這次生命體驗中,它與生活相互接受,所以它也接受了自己的行動軌跡,從一個色厲內荏學富五車的叛逆者成為順從而平和地奔向生活的普通靈魂。這是一次生活的馴化過程。
整個故事還有很多工具人和功能性設定,比如神秘主義者的身份和他們的船,視覺效果很美,看著高興,但並沒有更重要的作用。主要動作都由22和喬伊高納這對主要關係完成,看起來很緊湊,但其他功能性要素其實過多,仔細品品沒什麼具體用處。
而從主線來看,22和喬伊高納有幸走這一遭,他們有特殊的能力,或者是撞上了管理者的疏漏,而其他的靈魂大多都是高興地接受規則,即使生而為人的我們也只是看了看故事而已。幸好我們至少都有生活可以熱愛,放眼於自己的生活,知足常樂或許是比較舒服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