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靈魂急轉彎》影評:聊聊電影:人生意義何處附著?
靈魂急轉彎影評老虛無主義了...
如果上帝死了,那麼一切都被允許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馬佐夫兄弟》
爬上山頂的掙扎本身就足以充實人的心靈,應該認為,西西弗斯是幸福的。
——加繆《西西弗斯神話》
電影主人公喬伊是一名爵士樂手,他一生落魄,就在他的事業獲得轉機,即將登台表演的時候,他突然死了。 失去才懂得珍惜,人也只有在向死而生之際,才會體會到生存的可貴,才會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麼,才會領會到人生的目的和意義所在。 於是,電影很大篇幅都在描述靈魂出竅以後的喬伊如何想方設法活回來,去實現自己的人生理想。 然而,等他真正活了回來,成功地登台表演,收穫了同行和聽眾的認可以後,喬伊發現,就這?難道這就是我奮不顧身追求的人生意義嗎?然後呢?我自此就圓滿了嗎?
人生在世,我們總會問:人生有什麼意義嗎? 這麼一問,好像我們預設了有一個關於意義的標準答案,這似乎是一種純白色的至善狀態,一旦達到了這個至善狀態,那麼我們的人生就獲得其意義,我們就實現了幸福,從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end of story,故事結束。 在這個經典故事中,關於人生意義是有一個標準答案的,比如天國、靈魂救贖,比如光宗耀祖、修齊治平。當然,這些終極的奔頭在中西方不盡相同,但在經典的封閉社會裡,我們會認為這就是所有人都一致認可的至善狀態,是普適的,是所有人都應當追求的人生目標。對這種至善目標的追尋,構成了我們人生的意義。
曾幾何時,人生意義並不是一個問題,我們每一個人都接受了一套被給定的人生意義。 但是如今,人生意義不再被給定了,而是需要我們自己去做選擇,去自由選擇。 自由選擇帶來的好處,就是我們不必被外在的力量規定好自己的人生路徑,我們可以根據自己的意願選擇自己嚮往的生活方式、生活目標,就像在電影中的「萬物館」裡,靈魂可以自由選擇投胎後自己所從事的行業。
自由也是有代價的,如果人生意義可以任意選擇,那麼選擇就會喪失絕對的標準,關於何為良好生活,我們不再有公認的好壞標準。 就像電影中的理髮師那樣,他原本的理想是做一名獸醫,可是因為年輕時手頭拮据,沒有足夠的資金去報考獸醫資格,只能轉而求其次去報考較為便宜的理髮師資格。當人們問他:你現在後悔自己沒成為獸醫嗎?他回答說:我現在做理髮師很幸福。
這似乎是一個讓人欣慰的故事,就像男主角所熱愛的爵士樂一樣——人生就是即興發揮。但是從另一方面看,如果怎麼樣生活都行的話,那麼我怎麼告訴自己:什麼樣的生活才是一種值得追求的好的生活呢? 如果好壞都沒有絕對標準了,追求本身還是有意義的嗎? 自由選擇的代價,就像一部小說的名字——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因為自由,我變得輕盈,我怎麼樣都行,但也正因為輕盈,我不知該飄向何方,這恰恰又是不可承受之重!
童話的時代逝去了,並不存在一個純白色的至善狀態,彼岸消失了。然而,此岸化了的彼岸就能提供人生意義了嗎?比如,關於財富的理想,關於職業的理想,諸如此類的可以在現世兌現的具體目標可以為我們的人生提供意義嗎? 如果把人生意義寄託於具體的現世目標,在人達成目標之前,生存的基本情緒是焦慮,在人達成目標之後,生存的基本情緒是厭倦,就像電影中男主角在演出成功以後發出的感慨一樣:就這?哲學家叔本華說:人生就是在得不到的焦慮和得到後的厭倦之間像鐘擺一樣來回擺動。 不僅彼岸消失了,此岸也沒有彼岸的容身之地,那麼,人生意義該何處附著呢?
《靈魂急轉彎》這部電影並沒有宣告一個雞湯式的結局,這部電影用童話般的手法捅破了童話的氣泡——人生沒有特定的意義,沒有特定的目的,所謂的火花也並不是人生意義所在。 法國作家加繆在《西西弗斯神話》中描繪了這麼一個故事,主人公西西弗斯得罪了天神,於是諸神判給西西弗斯的懲罰就是讓他將一塊巨石推到山頂,可是每當西西弗斯將巨石推到山頂那一剎,巨石便會滾回山腳。如此,西西弗斯需要周而復始地推動這塊巨石,他永遠被困在這麼一項艱苦又無望的狀態之中,諸神認為,這是對西西弗斯最嚴厲的懲罰。
西西弗斯的命運象徵著現代人的生活狀態,當然,西西弗斯面對他的命運,可以選擇自怨自艾,然而,加繆說,西西弗斯的命運是荒謬的,這個荒謬的人不停地推著石頭,當他意識到自己處境的荒謬,但他直視這種荒謬,並通過反抗荒謬而感到充實。 加繆最終總結說:爬上山頂的掙扎本身就足以充實人的心靈,應該認為,西西弗斯是幸福的。
人生意義就是生活本身,就在於體驗生活的每一刻。生活本身如果是一件作品的話,人生的意義就在於創作活動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