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靈魂急轉彎》影評：請為我伴奏

如果要為過去一年的我作一幅自畫像，那將不會是道林·格雷般的青春永駐，亦不是戴著珍珠耳環的少女對未知世界充滿試探與嚮往的那張臉，或許，《靈魂急轉彎》中那一個個在黑沙漫天的頹廢之境無限沉淪的黑影才是我最真實的寫照。

昨天在電影院看了《靈魂急轉彎》一片，在故事的最後，聽見高納的幻影對二十二發表了一番聲色俱厲的討伐之後，聽見二十二眉眼低垂、自暴自棄地說著「I’m not good enough.」之時，我的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了。是什麼讓一個在地球上只生活了一天的生命對存在產生了絕對的懷疑？是什麼讓一個厚臉皮的千年老賴完成了向自暴自棄者的轉變？因為高納否認了二十二眼中最重要的東西。

根據影片設定，二十二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好傢伙，榮格、林肯、特蕾莎修女、奧威爾等等出類拔萃的人類精英都是他的導師。和其他可愛的小圓球不一樣，二十二看透了這些深邃理論與完美人格背後的虛無縹緲，他對所謂高大上的一切祛魅了。可是人類的成熟往往遵循著一個顯而易見的規律，他們需要揚棄從小到大形成的那套認知模式，從「看山是山」抵達「看山不是山」的彼岸，最終到達「看山仍是山」的境界。二十二的成長軌跡中沒有第一個階段，也即他未曾構建自己的認知模式，否則他早就「修成正果」了。然而，當二十二陰差陽錯在地球上活過一天後，在紐約這樣一個國際化又機械化的大都市中仍然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看待世界的方式，補完了第一個階段的缺失。這種情況下，高納對二十二的否定是對其個人的否定，對其存在價值的否定，自然導致了二十二的黑化。這是一個普世性的寓言，映照在當下每一個普通人的生活中。最近楊寧老師的文學理論課程很火，第一講中的那句「不要輕易否定他人的審美，因為你否定的是別人的前半生」套用在二十二與高納身上，便是高納否定了二十二在地球生活的一天中感受到的所有美好，也否定了他第一次嘗試建構的對世界的理解。

正因如此，看到故事最後「I’m not good enough.」的部分我難過極了。我想，這不是一個關於成功的故事，也不是一個關於活在當下的故事，我更願意把通行證的讓渡解釋為一種不judge他人生活的共情行為。當然，這麼說並非把人與人的關係推向冷漠的深淵。影片中，除了沉淪的黑影外，更有虛無縹緲的魂靈遊蕩在頹廢之境的上空，他們進入了「忘我之境」，在創作者的論述裡，向上的快樂與向下的沉淪並沒有雲泥之別，而是有著相同的本質和歸宿。誠然，我們無法在別人的生活中扮演救世主的角色，但是我們亦絕無法否認、無法拒絕除了火花之外我們擁有別的東西，我們需要熱忱地幫助他人，需要交流與溝通，需要不同觀點的勇敢碰撞。我若沉淪，希望有人陪伴在我身邊，像那群小精靈般演奏音樂；你若沉淪，我也將伴你身側，傾聽你的故事，不待你說出那一句：「請為我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