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靈魂急轉彎》影評：拋棄二元對立，欲將邊界消弭

流暢動感的線條、簡約明快的畫風；誰曾想，這樣一部動畫片竟然有震撼心靈、啟迪靈魂的力量。

影片前半部分重點在解決喬伊自己內心的衝突：如何協調自身夢想與世俗眼光。從他只與理髮師談論過爵士、回想起的點滴只有爵士、對那場演出期待已久，可見他早已找到了人生意義所在，但囿於母親的阻攔一直不敢大膽追夢。一次意外的死亡讓喬伊意識到追尋內心所愛的重要，否則此生在虛無中度過實在枉然。他能找到內心所愛是幸運的，但也正因為他對於爵士的執念，讓他認定人生在世一定是為了追尋什麼才有意義和價值，所以將激發新靈魂擁有完整人格的「spark」狹義地限定為「人生目標」和「人生意義」，對於那些沒有找到「spark」的人嗤之以鼻。

在心靈之境「進修」千年的二十二嘗試了各種可能，卻依舊沒有找到自己的「spark」。當她逐漸變得玩世不恭、不願下凡時，在喬伊體內度過的完整一天，讓她對於「活著」的概念有了不同的觀感。吃剩的披薩邊殘留著無窮的美味、一角麵包圈還迴盪著地鐵歌手的樂聲、縫衣線裡藏著媽媽漫溢的愛、與理髮店師傅的談笑風生像棒棒糖一樣讓人愉悅、在陽光溫和的下午仰頭看飄零的秋葉…… 每個瞬間都讓她對此時此地產生深深的眷戀，一如他深夜獨坐在鋼琴前回想的萬千。「 It is sparked when you are ready to live.」

「活在當下」，專注於現在，不考慮過去和未來。暫時逃離了人潮擁擠的預定軌道，停下來歇一歇，構建我們與當下世界的聯結。高中數學老師在一次期中考試前的課上講到：「很多年以後，你們大多不會記得這節課講了哪道函數題，只會記得我和你們聊了一整節課電影。」與大學好友忙裡偷閒出校透氣，陽光下我們邊騎車她邊說：「要是有天回想大學時光，我肯定不記得每天機械重複的日子，但會記得我們騎車的今天。」帕斯捷爾納克曾有言：「人不是活一輩子，不是活幾年幾月幾天，而是活那麼幾個瞬間。」

影片演繹了喬伊和二十二兩個靈魂的「spark」（火花）：前者的故事告訴我們「勇敢追尋自己的夢想、賦予人生以意義」，後者告訴我們「活在當下即是美好」。顯然，這兩個信條早已是老生常談的話題，甚至被認為是熬了又熬的雞湯。但是為何這部新瓶裝舊酒的影片卻能收獲一眾好評呢？

在我看來，一則是通過動畫的形式，將一些心理狀態、人物設定等抽象的概念具像化。如同尋寶探險的過程，從無處不在的隱喻中細細品味，被巧妙的設定一擊即中。它提供了一個看待司空見慣事物的新穎角度，同時是一面供人們審視自己的鏡子。

還有一點，便是影片通過喬伊和二十二的衝突，將兩種信條放在了矛盾的對立面上。或許因為前者能夠客觀地推動社會發展與進步，因此總被主流價值觀標榜為積極進取；而後者卻未能倖免，雖然它能夠有效提高人類作為個體對於幸福的感知和理解，但是對於社會的外向型影響成效甚微，因此被貼上「胸無大志、小富即安」的標籤。相比於一個悠閒自在享受生活的幸福人，資本家自然更願意看到剩餘價值被壓榨乾淨的996打工人。且不論資本主義對於輿論的操控，也不論這會怎麼一代代累積進而制約人的價值觀和思維模式。前者理念的擁躉者，在面對後者這類「閒散人員」時，自然而然地會存在一種社會精英對下層人民頤指氣使的高姿態，貶斥與主流價值不同的其他可能。這種單一的價值觀只會以自己的理念為世界中心宣張片面的正義，無法包容和理解世界的複雜性和多樣性。

拋棄二元對立，欲將邊界消弭；只有不同，僅此而已。在極端的兩級之間存在一個平衡點，這一狀態最大化地吸收雙方優勢抵消二者劣勢，以此實現效果的最優。於人生亦復如是，在追尋意義的路上適時活在當下，不失為一個較優的選擇。人生本是一條奔向死亡的擁擠之路，起初每個人只會踽踽獨行。這時，你一言我一語，談笑風生間更多人參與了進來，歡聲笑語打破了原本的緊張與沉重，縈繞在頭頂的天空，回蕩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