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靈魂急轉彎》影評:你的夢想/生活,還好嗎?
靈魂急轉彎影評
喬伊:一個執迷夢想的故事,努力與堅持能否換來實現?
從故事一開始,我覺得喬伊的設定就是令人羨慕的。
因為他有一個明確的夢想。這個夢想不是空想,它有切實的來源,而且給予了喬伊不會去懷疑的快樂和熱情。
這麼一點,足以讓他和真正庸碌的、只是為了生存而生活著的普通人區別開來。
哪怕是死亡,也沒有讓他與夢想分離,他如此篤定。
也因此,女演唱家對他說出了魚找尋大海的故事。我想,那是因為他的音樂夢想是如此緊密地融入他的生活之中。他其實時刻都在享受奔赴自己夢想的過程,而他想象中那個所謂的「高光時刻」,不過是在社會規範和他的意識作用下所形成的一個「目標」罷了,是在百米賽跑之後發給參賽者的榮譽勳章。(實際上,我認為動畫這裡還弱化了現實意義上「功成名就」的目標性,也是為了讓喬伊對夢想的期望更加純粹吧。)
而嘗試將其推開來,我們的夢想真的只是water和ocean的區別嗎?我們真的生活在追求理想之中嗎?對夢想家而言,很多時候可能是water和fire、甚至是sky的區別吧?也許,我們的夢想是頭頂明月,而我們還走在泥濘道路上,生存的壓力、社會的束縛、種種不得而知的恐懼和憂慮,讓我們無從去、不敢去嘗試伸手摘月。再或者,有些夢想是需要「對抗性」的,馬丁路德金喊出「我有一個夢想」,他可曾認為自己是一隻已經存在於大海中的魚?
更進一步,我們又有多少能肯定自己的夢想呢?我們所試圖追求的,究竟是發自內心的「天命」召喚,還是一個讓人目眩神迷的榮譽獎牌?有那樣一些目標,也許曾經不曾進入我們的想象之中,但貼在之上的「自由」「好的生活」的一些標籤迷惑了我們,它們不知不覺潛入心靈,成為所謂的夢想。
可惜的是,我們不能肆意地將個人生命用作真假夢想的試驗場。選擇一條生活道路的成本是很高的,我們無法將人生窮盡,用於尋找自己真正熱愛的「天命」所在。
假使沒有燃燒的夢想,會使我們的人生變得落寞、寡淡嗎?
22的存在,正試圖對此作出回應。
22:試圖接近生活的自我解脫,「我的存在即為意義」
這個調皮搗蛋、讓無數偉人導師頭疼不已,始終不肯去人間「投胎」的22,讓我們似乎多了一點寬慰和輕鬆。在看似桀驁不馴的形象背後,躲藏著一個自卑又膽怯的身影。
她一度以為自己沒有資格前往地球生活,因為她始終找不到自己的spark,也學不好在地球生活的本領。但陰差陽錯的為人體驗,讓她可以自在地呼吸空氣、享受美味的披薩、看著金色的陽光透過樹葉,和身邊的人輕鬆自在地交談,以新奇的眼神去描摹生活的每一個細節。
她最終明白,也告訴我們:
原來,「活著」就可以成為一種spark,我存在的狀態也就是我生活的意義所在。關注當下,享受快樂,這樣的人生也可以精彩。
我對這種狀態卻存疑。
不說人的本質讓我們能否真正做到,長時間不厭倦地享受在此刻、在此地的生活(生存的持續、生活的體驗、內心的新奇感,都是需要代價和能量去實現的)。單論「我的存在」的意義,能否維持長達一生的「平凡卻快樂的生活」體驗呢?也許,當我們存在於某種強大的社會聯結中,無論是美好的親密關係,或是光鮮的社會地位,「我的存在」的意義是足夠大的。而當其它時候,當我們無法定位自己的存在時,這種人生觀則顯得有些單薄。
《美麗新世界》中有一段穆斯塔法和約翰之間的對白,他們談論唆麻,談論要求痛苦的合理性,我認為似乎也能夠回應影片中關於生活與夢想的哲學思辨。
「我年輕的朋友,」穆斯塔法·蒙德打斷了他,「現在的文明世界是不需要什麼高貴和英雄主義的。因為這類東西不能帶來什麼政治效率。高貴或英勇只會表現在亂世中,像我們這種合理平和的社會裡,人是沒有機會來表現他的高貴或英勇的。因為高貴和英雄主義只有在戰爭或派別分化時,或者在抵制誘惑和保衛自己所愛時才會有它存在的意義。但現在我們既沒有戰爭,也沒有派別分化,人們更不會為自己所愛有過激的行為。所以我們這兒不需要這個東西。你的條件設置讓你愉悅地自然而然地去做你應該做的,也就不存在什麼誘惑需要你去抵抗了。即使在出現意外時發生了不愉快的事,你也能用唆麻來迴避,它會讓你遠離現實,進入一種你想要的虛幻中,這樣你就有足夠的耐心來承受長期的痛苦,讓你能心平氣和地對待你的敵人。這在以前,你得付出相當大的努力和多年艱苦的道德訓練才能達到這種境界;可現在只需兩三粒半克的唆麻就能帶你實現了。」
唆麻就如同這種平凡快樂的人生觀,能夠為大多數人提供一種存在的安定,和無需辨別的輕鬆愉快。而掙扎、鬥爭地追尋夢想,甚至不惜犧牲一些別的東西,也可能是現代不被需要的「英雄主義」。
「但我覺得眼淚還是必需的。還記得《奧賽羅》裡說過:和煦的陽光總在暴風雨之後,那就讓狂風恣意吧,吹醒那死亡。還有一個印第安老人常跟我講一個有關瑪塔斯吉姑娘的故事。那些想娶她的小夥子必須到她的園子裡去鋤一上午地。這看似簡單,但實際是園子裡有很多很多帶魔法的蚊子和蒼蠅。大部分人都會受不了,只有經得住考驗的才能得到那姑娘。」
存在那樣的幸運兒,幸運的發現天命所在,並握有開啟夢想大門的鑰匙,能夠較為順利地走進夢想殿堂之中;而也有很多執著追尋,但也許沒用對方法、也許就是差了那麼一點的坎坷追夢人,在社會殘酷真實的二八法則下,最好不過是做上死後實現目標的「喬伊」,我們是否還願意走進這樣的生活?
「但我卻更喜歡那種不適。」「我們可不喜歡,」控制者說,「我們喜歡一切都舒舒服服地進行。」
「我要的不是這樣的舒服。我需要上帝!詩!真正的冒險!自由!善!甚至是罪惡!」
「實際上你是在要求受苦受難的權利。」
「隨便你怎麼說,」野蠻人挑釁地說,「就算我現在是在要求受苦受難的權利吧。」
「那你是不是也需要衰老、醜陋、陽痿、梅毒、癌症、飢餓、傷病這些醜陋的東西,甚至你也希望總是在擔心明天有不可預知的事發生,或者你還需要遭受種種難以描述痛苦的折磨呢。」接下來是長久的沉默。
「是的,這一切我都要。」野蠻人終於開口了。
穆斯塔法·蒙德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說:「那就隨便吧。」
「事實上,」穆斯塔法·蒙德說,「你要求的是不快樂的權利。」「可以這麼說,」野蠻人挑釁地說,「我是在要求不快樂的權利。」「你還沒有說要有變老、變醜、變得性無能的權利,要有患上梅毒和癌症的權利,要有食物匱乏的權利、討人厭煩的權利,要有永遠擔心明天會發生什麼事的權利,要有感染傷寒的權利,要有被一切無以言表的痛苦折磨的權利。」
說完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
「我要求這一切的權利。」野蠻人終於打破沉默。
也許,我們都需要沉默,來思考自己的答案
而我這麼一個懷疑一切,卻也無法下定論的懷疑主義者,還是相信著一條俗爛又治癒的真理:活著,未來還有無盡可能。
我也想要盡可能地試驗、探索:執著的追求夢想,和對生活的真誠體驗,是否存在一個tradeoff的關係?我想要的,又究竟是哪種?
最後以瑪莎·蓋爾霍恩的一句話作結。「我想要燃起對事物的熱情,想要滋養我的心智,想要滿世界旅行。我寧願在黑暗和危險中擁有快樂,如同行走在刀鋒上,也不願迷失道路,忘記自己的本性。」
行文潦草,暫以不甚明晰成熟的表述,記錄所思,叩問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