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靈魂急轉彎》影評:從【靈魂急轉彎】出發,談談活著這門藝術 | Joy姐姐開年信
靈魂急轉彎影評
從【靈魂急轉彎】出發,談談活著這門藝術 | Joy姐姐開年信
文| Joy Liu
親愛的讀者你好呀!在停筆了一小段時間之後,我又回來了!2021年已經過去一週了,這周你過得怎麼樣?
今天我想借題發揮,從【靈魂急轉彎】這部充滿哲思意味的電影出發,邀請你一起聊聊即興的人生藝術,也是我按照慣例在2021年寫給你的第一封開年信。
1. You are good at jazzing
看完電影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第一遍看完之後,我又看了第二遍,我在想它比較觸動我的東西是什麼。整部電影有很多重要的主題,但其中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22說的那句:我正在爵士中(I’m jazzing)。
正如男主Joe Garder的爸爸所言,即興的爵士樂是黑人對世界文化的重大貢獻之一,它最有魅力的地方(我個人的觀點),就在於即興本身:不是提前譜好曲子,反復練習之後的演奏,而是在此時此地,聆聽自己,也聆聽周遭,然後用音樂作為對一切召喚的回應,作為你的回答,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來。
我想在即興爵士樂現場的人,如果那個時候可以沉浸其中,便會感受到一種生命裡的不可思議:明明所有人都沒有提前商量,但他們為啥配合的那麼好,那麼和諧,那麼彼此搭調,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也許我們對即興演奏沒有任何學習,但每個人卻對「即興」這件事情並不模式。因為生命的整體,就是一場宏大的「即興演出」,正如Joe在the Great before那個地方遇到的心靈導師所言,每個人生命的目的和意義並不會被提前設定好,你不是生下來就為了某個偉大的目標而活,或者你的命運已經被「寫在了星星裡」(written in the stars,西方人的一種相信)。這一切都意味著,你生命中的絕大部份故事,都等待著被你書寫,它們並非已經完成的劇本,而是時刻在形成的過程中。
下雨了你會撐起一把傘,但這並不是唯一的可能性。你也可以選擇把傘丟掉,在雨裡面走一走,甚至還可以在雨中跳舞,在雨中玩耍,張開嘴品嘗雨的味道(當然現在這麼做可能不太衛生),或者跟另一個人在雨中奔跑。這便是即興,是22所說的jazzing。
每個人生下來都很擅長jazzing,我們的生命充滿可能性,而非程式化的可預見性。這一點在孩子的身上體現最為明顯,你會發現孩子們在答題的時候,如果這個孩子足夠「不乖」,會想出很多「標準答案」以外的東西。它們看似很氣人,但在我看來,卻是一個孩子還富有創造性,沒有被條條框框綑綁住的體現。
所以當你在孩子在一道填空題1,2,3,4,5的空格後面,寫的不是6,而是101的時候,請不要急著罵她,而是告訴她幹得好,因為沒有人規定12345的後面必須是6,6只是眾多可能性種的一種罷了,為什麼數字的序列不可以是1,2,3,4,5,101,111,121,131……當然有可能,並且還有無數種可能!
生命本身是一場即興表演,但卻有一大堆人非要找「正確答案」。正是這種對於「正確答案」,「人生的真正價值和意義」的執著,創造了一大堆麻煩和問題。
2. 沒有具身體驗,「知識」只是夢幻泡影
電影裡另一個有趣的事情,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就是22總是掛在嘴邊的那句:關於地球上的一切,我全都知道了。沒錯,從某種程度上說,22在未出生之前就已經獲得了很多關於人類生活方式的「知識」,並且你不得不說,她的「人生導師」們都是人類歷史的「璀璨明珠」:特蕾莎修女,哥白尼,穆罕穆德阿里,卡爾榮格……然而,聽別人說的人生,和自己體驗到的,會是一回事嗎?
22和Joe來到了萬物殿堂,這個看似可以「嘗試」一切地球上的事物的地方,看起來特別聰明,是不是?然而我很想說,這個「嘗試」有一個重大的「bug」,那便是你以為你在嘗試,其實你根本沒有真的在嘗試。我一直覺得中文裡「嘗試」這個詞特別好,「嚐」是具身的一種體驗,它伴隨著你的味蕾,你的舌頭,你的唇齒,你的味覺,嗅覺,視覺,觸覺,甚至還有你的聽覺(想想你嚼東西的時候那種吃得很帶勁兒的聲音)。沒有身體的參與,這些「嘗試」,在某種程度上,都是假的。
我經常說一個人看關於游泳的書籍,是永遠學不會游泳的。同樣,虛擬世界裡的人生並不是人生,你跟Siri的「友情」也並不是友情。正如維特根斯坦說的,關於人生的理論本身,是另一套完全不同的語言遊戲,它和人生本身無關。
所以哪怕22以為自己已經通過萬物殿堂和那些導師們獲得了關於地球的所有體驗,其實她連門都還沒有入,因為她根本沒有具身體驗。
沒入門,卻以為自己什麼都懂了,這可能是最可怕的事情。22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小大人,雖然還沒有出生,但在頭腦層面似乎知道的不少,總有種「懂王」的感覺。我現在覺得,恰恰是這種「我以為我什麼都知道了」的態度,讓無聊和無趣滋生了。
想想看,22的樣子,像不像日常生活中的我們:啊,那個事情我不想去,覺得沒意思;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我就是覺得很沒勁;什麼,你要我嘗試新的方法,不了吧,我覺得那樣做也沒啥意義……我們就像是住在了一座叫做「自以為是」的城堡中,在自己的周圍豎起銅牆鐵壁,拒絕用新的眼睛去看,去新的耳朵去聽,去感受。
我一直覺得學了這麼久的合作對話哲學理念,對我影響最深刻的,還是賀琳說的not-knowing,抱著不以為自己知道的心態去聽,去看,去成為和存在。換句話說,那是一種對生命本身深深的好奇。對於我沒有體驗的生活方式,對於那些我沒有親身經歷的事件和故事,我都懷有深深的好奇,它們讓我可以在對話中更好地去聽到一個人想要對我說什麼,而不是很快陷入到我自己的預設和評判之中。
那麼多人類的「偉大靈魂」都搞不定的22,為什麼會Joe這個「loser」反而讓她有了不同?正是因為22第一次對於成為人有了好奇啊!Joe問她為什麼要幫自己,她回答說:因為我想看看,為什麼你生活得那麼可悲,但還是如此迫切地想要回到地球。
在地球上,她第一次吃到了披薩。這個披薩跟她在萬物殿堂「看」到的完全不同。它們太好吃了,22直接在Joe的腦子裡歡呼雀躍了起來。這就是我說的具身體驗。一個人活著,是在用整個身體,用呼吸,用所有的感官在體驗著。你可以看一部偉大的情色片,然後為裡面兩個人翻雲覆雨,天雷地火的激情所感染,然而再怎麼激動,那都不是你自己的體驗。而當你自己在愛人的懷抱裡,與之水乳交融,體驗靈肉合一的時候,那種感受恰恰又超越了所有你能描繪出的畫面和語言。
最近我媽在60多歲的年紀開始學車,並且剛剛通過了科目三的考試。她告訴我,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原來對於開車這麼有感覺。她的教練告訴她,她是一個車感特別好的人,而她自己也非常享受開車的過程,跟我描述的時候,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她說她以後要帶著我爸一起開車到處旅行,去看看世界的風景。
這就是我想說的,在把手放在方向盤上,腳踩著油門之前,她或許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喜歡開車!我們總以為可以通過看書,看電影,聽課,甚至此刻你正在看的文章,去窺探生命的某種「奧義」,然而生命真正的奧義,或許就是放下一切走捷徑的企圖,帶著一顆好奇心去體驗和感受所有它對於我們的餽贈。
3. 看天,走路,吃披薩的人生也很好啊!
電影另外一個重要的主題,便是對於生命意義的探討。我近期也會寫一個系列的文章來邀請你一起探討這個事情。
電影裡對於Joe來說,有兩個重要的轉折點。一個是在他終於回到自己的身體,跟讓他可以「死而無憾」的演奏家同台演奏,並且完成了出色的表演之後,感覺到的悵然若失。
他對演奏家Dorothea說:「為了這一天,我等了一輩子。我以為我會有所不同。」
Dorothea給他講了一個故事:我聽過關於一條魚的故事。它游到一條老魚旁邊說:「我要找到他們稱之為海洋的東西。」 「海洋?」 老魚問,「你現在就在海洋裡啊!」 「這兒?」 小魚說,「這是水,我想要的是海洋!」
另一個轉折是他回到the Great before時,他問Terry,我們一直沒有找到22的目標和激情啊,就是她的spark,她的目標是音樂?生物學?還是走路?。Terry回答說:我們不分配目標,你從哪裡產生了這個想法?
我覺得這兩次體驗對Joe來說可能是顛覆性的。同時也在挑戰著我們最主流的思維方式。它赤裸裸地向我們提出質疑:一個人的生命,一定要有目標嗎?一定要有某個東西成為我們的天職(calling),是我們生下來便「注定要去做」的事情嗎?一定要有某個終極目標和意義所在嗎?這些想法都是怎麼來的?
我一直記得一位來訪者的故事。這位姑娘苦於找不到自己生命的意義,自己特別熱愛的東西,然後覺得自己的工作和生活都特別沒有意義,生出了一種虛無之感。我們的對話也就此展開。有趣的是,每當我們探討生命意義的時候,父母一輩的人總是說:有啥可苦惱的,人不都是這麼活著的嗎?要什麼生命意義,活著就好了呀!
現在想想,他們反而道出了某種質樸而簡單的道理:如果你不去思考形而上的「生命意義」,而僅僅是去生活,你就不會被生命的意義這樣的問題困擾!問題之所以成為問題,是因為我們把它當成了問題。
我們何嘗不是那條身在大海,卻又不斷質問大海在哪裡的小魚呢?我們想知道,生命何時才能開始,我何時才能「真正活著」?但事實卻是,你已經在活著了呀,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最近我在看一些藝術史的東西,也在看一些藝術家的生平。其中印象派的畫家高更的故事讓我覺得很有趣。他因不喜歡繁忙的都市生活,於1891年,離開了他的祖國法國,隻身前往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島。島上的原住民遠離現代文明,過著跟我們全然不同的生活。觸動我的並不是高更的這個選擇,而是我在想象著,塔希提島上的居民,會如何探討所謂的「生命意義」?
在那個島上,並沒有我們現代社會裡被放在至高無上位置的「貨幣」和「金錢」,沒有我們現在熟悉的「藝術家」,「科學家」或者某某家。他們會覺得自己的生活是沒有意義的嗎?我想大概率不會。我的一個不成熟的猜想,或許他們的自殺率,要遠遠低於如今生活在匆忙的現代文明裡,為了那些不知所謂的「意義」和「價值」,在996的工作制裡,在對人性的碾壓和工具化的機制裡苦苦掙扎的「城裡人」。
我的一些來訪者們曾經明確表達過對於我本人的羨慕之情,她們說我做著自己喜歡的工作,每天干的事情都非常有意義,幫助了很多人,而她們在自己的生活中卻很難找到這樣的意義,做著自己並不感興趣的工作,也沒覺得有什麼意義,然後覺得自己的人生沒有價值感,也沒有什麼目標,感覺到十分的困惑與迷茫。
然而我特別想說,我的生活,也並不是你們以為的那樣啊!曾經我也以為只要我到了某個地方,只要我做上了自己想要的工作,生命就會有徹底的不同,徹底的翻轉和改變,就像Joe Gardner一直以為的那般。
然而事實是,如今我每天的確都做著自己熱愛的工作,也的確在發揮著自己的天賦和才能,但它們並沒有讓我立刻進入「極度的喜悅」:不管我有多麼熱愛寫作,我還是時不時感覺到自己寫的東西是「垃圾」,或者我寫不到「點」上,或者我根本沒有寫出我最想寫的東西;不管我那麼熱愛對話,對他人有多少好奇,我還是會有很多時候不想做咨詢,有時候也會對對話能否給對方的生命帶來實質的改變產生懷疑,並且有很多時候也覺得自己「本來可以做得更好」;不管我多麼喜歡深度閱讀,總有些時候我仍舊覺得看無腦肥皂劇更放鬆,更適合我,或者不管我對於自己的「一致性」和自己修為的期待有多高,有時候就是責怪別人,對身邊親密的人大發脾氣,做著我完全不希望自己做的事情。
以前我們總覺得「內容」很重要,但事實卻是,「怎麼做」比「做什麼」更加重要。換句話說,你以何種態度,何種方式去做一件事情,比你具體在做什麼,要更加重要。我當然不是否認內容的重要性,它們當然非常重要,現在我也很確信,哪怕讓我花一個小時寫了一堆「垃圾」,也要比我花同樣的時間去研究化學方程式能給我帶來更多樂趣。但我們往往忽略的,便是一個事情的過程層面的東西:我們是怎麼做的,是抱著什麼心態,意圖和初衷去做的。
我想拿最普通的做飯來舉個例子。我顯然不是那種熱衷於做飯的人,甚至很長時間裡都很抵觸做飯。但我這種抵觸本身只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偏見罷了。之前我在其他文章裡說過,去年整個疫情期間,我開始每天給自己做飯,我發現了食物本身的療癒性:做一道熱騰騰的菜給自己,並且在整個過程裡那種看著生冷的食材,變成一鍋好吃的東西的過程,給了我極大的自主的感受(老娘能照顧好自己)。
從前做飯對我來說是一種「累贅」,「負擔」,是「浪費時間」,而現在做飯則是溫暖,是療癒,是一種給自己「充電」和恢復精力的行動。這中間發生了什麼變化?變化並不在於我做得到底是麻辣香鍋,還是乾煸四季豆,而是我抱著怎樣的心態,怎麼去做這個過程。
我發現我不再滿心不爽,而是放著我最愛的音樂,哼著歌,扭著屁股,甚至邊跳舞邊準備各種食材。我感覺到我的整個身體都是放鬆的,是有活力的,而非感覺到累贅,疲憊和壓力。對於我做成什麼樣子,我沒有任何期待,我只是覺得等下我飢餓的胃可以吃到乾淨的,熱騰騰的東西了。
回到我們說的所謂「生命的意義」和「目標」。我恰恰覺得,讓22已經為出生做好準備的,不是她找到了任何生命的目標或者意義,她的spark不是關於「做什麼」的,而是關於「怎麼做」的,這兩件事情,並不在一個維度上。
她可以充滿喜悅地走在紐約的大街上,躺在排風口上感受風穿過衣袖的奇妙,可以讓自己的手和心一起迎接一片落葉的到來,可以駐足在地鐵通道裡忘情聽著歌手的彈唱,也可以跟理髮店裡的小哥討論榮格也解決不了的問題。同樣,你可以覺得這些東西都無聊透頂,可以在最壯闊的安赫爾瀑布面前感到乏味,可以被他人毫無保留地愛著而感到稀鬆平常。
當你把活著的一切,都視為「理所當然」,把生命裡所有的故事,都看成是「老生常談」時,你的spark也就沒有了。22跟Joe的區別就在於,她是一個「新生兒」,雖然住在Joe的身體裡,但她可以像第一次看到,聽到,聞到,品嚐到,觸摸到一般,去對待自己經歷的一切。
而我覺得,這恰恰是生命的要義之一:不斷回到你出發的地方,就好像你第一次認識一個人,第一次做某件事情一般,帶上那種好奇,那種原創性,那種生機勃勃和一切都尚未形成「定見」的敞開與開放去做所有事情,去迎接你身邊的人,哪怕你已經做了一萬遍,已經認識了這個人幾十年。
你要讓自己不斷學習做一個「新生兒」。暫時把那些偏見,定見,甚至是短見都放在一邊,把你以為你知道的東西放在一邊,在當下去全身心地投入和感受某件事情或者某個人。這個人也許是一位你「不待見」的上司或者同事,或許是你的父母和伴侶,或許是你一直覺得「已經很了解」了的那位理髮店裡的理髮師。
去活生生的,在每個當下活著,參與,投入,感受,回應,這就是生命的spark,無需再去尋找更多的「意義」和「目標」。很多時候我們都是頭上安頭,騎驢覓驢,明明生命的海洋就在眼前,卻窮盡一生想要達到自己想象中的「那片海」。
4. 「內捲」的社會是因為人們對於多元的生活方式缺乏想象力
電影給我的最後一個聯想,是關於內捲這個問題。
無疑,在Joe的腦子裡,只有「成名成家」了,人生才是值得的。當他和22一起看到自己過往人生的片段,由衷地感慨,覺得自己是一個loser。
這就讓我聯想到,我們的主流價值,是如何塑造所有這些看起來近乎荒唐可笑的競爭機制的。我們一出生便為了養老作準備,結婚是為了「老了有人照顧」,生孩子是「養兒防老」,把孩子送到最好的國際幼兒園是為了「讓孩子贏在起跑線上」,拼命賺錢是為了「更好的生活」……
當所有人對於「值得過的人生」的想法,都近乎一致的時候,大家就像瘋了一般,把自己裝進那個標準的牢籠裡,拼命讓自己滿足別人眼中的「人生贏家」。
我一直覺得我們對於「價值高下」的判斷,太過於統一和缺乏想象力。家長覺得孩子們必須要成為醫生,律師,工程師等等,或者要成為一個「中產階級」,才能過得好。然而「中產階級」沒有煩惱嗎?成為醫生,律師,工程師,投資人,或者教師,科學家等等的人生,跟幸福的關聯又是什麼?
在大概10年前我在教托福的時候,我的學生很多都是要出國的,家境富有的高三學生。讓我覺得有趣的是,家長們幾乎無一例外地,想要孩子們在大學裡學習金融,理工(比如計算機)或者是讓他們學習那些「好賺錢」的專業。我的大部分學生都要去大學裡學習金融,以至於我開始思考,學習金融專業,和能賺很多錢之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並且賺很多錢,和過一個美好的人生之間,又有什麼必然的聯繫?
一個大學教授,真的就過著一種比一名園丁更有價值的人生嗎?對於此,哲學家維特根斯坦這個奇葩,做了很多讓人匪夷所思的人生選擇。比如作為奧地利當時幾乎是首富的兒子,他在父親過世之後繼承了相當大財富的遺產,幾乎可以說讓他一輩子衣食無憂。然而他卻選擇放棄這筆財產,並且讓財產公證人見證,保障他自己不可以以任何方式再拿到這筆錢。當時財產公證人無奈地說,他這樣無異於在金錢上「自殺」。更奇葩的是,在他寫出了【邏輯哲學論】這樣連他的導師羅素都無法全部理解的哲學著作之後,他選擇去當一名小學教師,後來還當過園丁。
我講維特根斯坦的故事,是想說,也許我們要去質疑的,是這種要求所有人都成為某些樣子的社會期待。如果你的孩子對數學沒有感覺,你又何苦逼著他去學計算機呢?如果你的孩子並不想上大學,而對於成為一名手工藝者非常感興趣,你又緣何斷定他這輩子一定是「悽慘」和「窮困潦倒」的呢?
沒有什麼外在條件,是可以絕對保障一個人過好這一生的。或許我們這些見過了一些「人生風浪」的大人們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錢財可以消散,萬貫家產可以成為子虛烏有(想想紅樓夢裡的賈府),一個大學教授也可以淪為階下囚(想想文革),昨天大家對你的讚美也可以變成今天對你的貶損……所以「內捲」,不過是大家一起造的一場黃粱大夢罷了:我們擠破頭想要擁有的人生,就算在真正擁有之後,有可能只是感覺到虛無和無趣罷了,它們什麼也保障不了。
就像去年大熱的美劇【後翼棄兵】中有人質問女主Beth的:也許你20歲出頭就成成為世界冠軍,可是然後呢?
Beth的養母對她說:生活不只有下棋。
同樣,生活不只有我們以為的「成功」。可以不結婚,可以不生孩子,也可以不用賺很多錢。我這樣說並不是勸你「自暴自棄」,而是邀請你想象一些更多元的生活方式。你可以選擇結婚,也可以離婚,可以再婚,也可以一直戀愛或者單身。你老了可以跟閨蜜住在一起,也可以獨自一人公路旅行。你可以從60歲開始學車,可以從70歲開始當模特,也可以80歲重新拿起畫筆。而這一切並不是因為你80歲拿起畫筆,可以成為下一個「摩西奶奶」,而僅僅是因為你可以這麼做,你願意這麼做。
所有的生活方式都是一種遊戲的邀請,誰說你必須一輩子玩「大富翁」,而不能玩「過家家」呢?李子柒讓我們看到,樸素的田園生活也可以過成詩,凡事都親力親為也不一定不好玩。也許你會說,但是李子柒成功了呀,她有名了呀!我會說:是的,她成功了,然後呢?李子柒的生活,不管她是否成名,仍舊要繼續。她當然也可以選擇再也不做農活,搬到上海或者北京,住在大別墅裡(她現在肯定也買得起),然後過著躺著賺錢的生活,但是那是她想要的生活方式嗎?或許李子柒這麼生活,只是喜歡這種生活方式本身,而不是僅僅因為這種生活方式可以讓她賺很多錢,或者成為名人。
也許你還是會問我,如果主流規定好的生活方式都不一定能帶來美好的人生,到底什麼可以?我想我也沒有答案,但我會想到禪宗裡的一句話:不以萬法為侶。意思就是說,不倚仗這世間任何固定的法則而活著。它意味著不管你成為一個木匠,或者是世界首富,不管你是單身還是離異,不管你這個月收入是1000還是10萬,也不管某些人覺得你還偉大還是齷齪,你都可以感覺到自在,可以在這個當下感覺到充分地活著,而不是告訴自己,你的人生在未來的某個點,某個地方,跟某個人在一起,才能真正開始。你迎接生命提供的一切,也和它們一起創造新的可能。
以上便是我借題發揮,藉著這部優秀的,充滿哲思的電影,邀請你一起聊聊的關於活著的這門藝術。也許我什麼「有用的」都沒說,但我仍舊帶著這樣的期許:在讀過這篇文章,放下手機之後,你可以在此刻用新生兒的目光,耳朵,舌頭,鼻子,手和身體,去投入到此時此地的生活中,不急著要什麼「答案」,或許在你用不一樣的方式和態度去活著,在存在的時候,答案自然而然會來找你。
PS:本文插圖為我自己的繪畫習作,僅用拙筆獻給生而為人的這份厚禮,也權當是本文的「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