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靈魂急轉彎》影評:這個22,像極了生活在當代都市角落的「我們」
靈魂急轉彎影評22像極了我認識的很多人,這些人有一種基本共通的當代面貌,這種東西很難說清,算是一些非常微妙的「當代氣質」的集合,是脫離了我們前輩經驗的一個特定時代出現的東西,既有個體特質,又有集體共性,在《靈魂急轉彎》的22身上,精鍊又集中地表現出來。
之所以很難說清,其實是因為這些人往往同時兼具一些矛盾的東西:
他們大多在20-30歲之間,表現出比同齡人更高的智商;然而言行、態度甚至神情方面,卻會讓人覺得他們比實際年齡更小一些。
他們非常聰明,在信息大爆炸的環境中,對信息的汲取可謂得心應手,這可以對應22經歷過那麼多世界名人當老師——如同在這個時代,點點鼠標或者碰碰屏幕,你就可以被世界最厲害的人「教導」——被「教導」了又怎麼樣呢,該拖延還是拖延,該無為還是無為,我們的秉性跟22一樣頑固到有些令人得意。
如同22一般的我們,對任何話題基本都可以侃侃而談,即便是沒有深入研究過的那些,都能說得上一些模稜兩可的「點睛之筆」,分享或轉述或從碎片化信息自行總結得來的「觀點」。甚至由於言語幽默、敢說,熟練且廣泛地引用名人名言,能精準地調侃或者諷刺所看到的每個表面露出來的小毛刺,而輕易成為交談的中心。也難怪22可以在理髮店那麼大顯身手。
如果你覺得這樣的「我們」只是忽悠之輩那麼就大錯了,「我們」往往有自己擅長的方面甚至非常深入的領域,由於獲得信息的渠道多,見多識廣,懂很多道理, 甚至非常深奧的一些命題都有涉及,這也是為什麼22在那個「生前世界」You Seminar那麼游刃有餘。
但他們在某種程度上卻缺乏熱情——不是對知識的熱情,那東西他們已經有夠多了,而是對某些人類習以為常、最基礎最本質的東西缺乏熱情。這並不難理解,因為他們大多是透過一個屏幕跟這個世界接觸的,世界通過這個小小的框框傳遞出來一個虛擬的東西,這些東西沒有觸感、沒有味覺,似乎是「體驗」,卻沒有實感。就跟片中那個培養大家Spark 的超大空間一樣,雖然擺滿了各種物件,似乎能讓你「體驗」,但這種體驗是虛擬的,是形式上和觀念上的——食物沒有味道、畫畫沒有手感——正如這個空間的配色一樣是虛虛的,縹緲的。有的人真的可以被「點燃」,而像22這樣的「我們」卻無法融入或者無法感動。
所有的東西都「集成」在一處,形成的這個Hall of Everything,具象地展現了我們通過網絡對這個世界的二手化了解方式——這個世界是塑料的,不,只是看起來是塑料的,比塑料還沒有實體。
22平時眼睛半睜,眼神很少放光,嘴角輕浮地掛著掌控全局的得意的微笑,這種笑容不讓人討厭(因為它本身足夠可愛,不可愛者慎做,容易出現死魚眼),這個表情不算出自真心,而只是對抗這個世界所有無聊的最簡單的方式。
他不屑那些「偉人」,他得意地看著自己用這種輕蔑的圍笑和故意的「無為」輕易擊潰他們,並且享受這個過程,典型的故意用「道理我都懂,不過……」氣死你,享受著「我就是喜歡看你拿我沒辦法的樣子。」
22可以變換各種聲音,而之所以用那個聲音只是因為「它讓別人心煩意亂」。
但不要以為它就是故意捉弄人,小靈魂能有什麼壞心眼呢~~只不過它輕蔑這些「權威」,當這些人作為「導師」一本正經地、苦口婆心地、歲月靜好地感化他時,它就本能地就要挑戰他們。
然而,當它看到身邊這個人——帶著帽子垂死的Joe——並不是作為單純「導師」的高高在上的立場,而是跟他一樣通過小小的手段在作弊時,就有了親切感——它可以和這人一起玩轉既成體系。當有了這種可能性,他就提起了興趣。
所以22開始配合,並且當Jerry第一次試圖宣告他們點燃火花失敗,並讓Joe回到Great Beyond大台階時,22機智地說出「霹靂舞,我們還沒嘗試霹靂舞」,救了Joe一次,並把他帶進「盒子裡」,也就是那個the zone(the space between the physical and spiritual)。
進盒子之前,面對Joe的質疑,22說出了幫他的理由:
這再次反映出在這個小天才身上矛盾的共存:
雖然他法精通各種理論、具備豐富的知識,但他對一些人類基本的情感和認知搞不清楚,或者說其實是普通人沒有從它的角度去想過這些生活中的問題。而且,有意思的是,它不介意去瞭解一下。 這才有了後面一系列的冒險。
其實促使他們能夠合作的更重要的原因,是它善良的底色。這也是身邊認識的年輕人經常會體現出的品質,他們會故意做出似乎有點無所謂的態度幫助你,但其實是真誠的,甚至因為感覺自己被需要而感覺有趣。
來到人間的22,剛開始與外面忙碌擁擠泛泛的世界接觸時是驚慌的,甚至是被迫的。直到它嚐到了「真正的滋味」,而且可貴的是,它可以毫不避諱地表達著自己的喜歡,一點都不假裝——非常喜歡這種能在高興的時候盡情表達出來的人。
22自以為已經「聽過音樂」了,以為對音樂(甚至其他藝術形式)已經很懂,就像他一開始聽到Joe回顧自己人生時彈的鋼琴之後沒有得到spark那樣。但是他其實只接觸到最表面的東西,只淺淺的接觸了音樂零星的一小部分,沒有機會聽到真正適合他的音樂,更沒有到過真實的音樂現場,所以當他在地鐵中跟音樂人面對面的時候,聽到原創而直接的Lovelove的時候,被抓住了。(雖然並不覺得那個歌很好聽,但是唱的態度是投入和真誠的)。
22其實對一些活生生的細節非常敏感,喜歡收集小物,它的感知能力是很好的,只是之前用不到這些而已。而這種敏感又讓它對在乎的人尤其在乎,會因為一些言語或者別人看來無足輕重的東西而備受打擊。所以儘管在其他方面非常強大,但在這裡它是脆弱的,輕易黑化了,當然,善良的底色也會讓它重新接受那個傷害過它的人,恢復過來。
所以,雖然會覺得《靈魂急轉彎》確實有一點雞湯,而且整體故事主線相對單純了一些,但22這個角色所反映出的社會性和當代感,卻讓人非常喜歡,而且拿捏有度,看完後的幾天,每次回想起來咂摸咂摸都覺得挺棒的一個人物設定,畢竟能準確摸到這個時代輕微脈搏,並願意耐心感受它的跳動是一件難得的事。
所以,以後,遇到了這樣的「我們」,或許可以拿「22」做一下參考,或許可以更容易理解我們一點點,而不是簡單地把我們貼上「社恐」、「頑劣」或者「年輕氣盛」「麼得感情高智商loser」這樣單維度的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