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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神力女超人1984》影評:戰爭狂想與「白人英雄」神話

神力女超人1984影評

文轉自:「戰爭狂想與「白人英雄」神話」----電影評介----陳飛 侵刪

美國學者馬特爾斯克和斯特里特曾說:「美國對於世界的主要出口產品是戰爭和娛樂,當二者被打包在一起的時候,那就成了戰爭片。」在好萊塢電影分類中,戰爭片和科幻片都是重要的內容類別。由於戰爭片大多是以戰爭史上重大的軍事行動為題材的戲劇化呈現,或主要基於現實背景進行虛構;而科幻電影則是以虛構空間為主,所以在諸如IMDB或豆瓣電影庫中,同時標有「戰爭」與「科幻」兩個標籤的影片並不多見。雖然許多科幻影片中正反雙方的對抗激烈程度不亞於任何戰爭片,卻不一定貼上戰爭片標籤。例如,美國科幻電影的里程碑《星球大戰》中的戰爭劇情比比皆是,但人們更多是沉浸於視覺震撼和人物命運,並未對戰爭本身予以多少關注。數十年後誕生的《阿凡達》也是如此,因其主角並非現實中以國別為基礎的軍隊,難以與現實中戰爭形成易見的對應關係,人們很輕易就忽略了導演著力想表達的對殖民戰爭的批判。

一、奇觀營造、向戰表述

面起到了有力的推動作用。一方面,在戰爭片的生產中,由於加入幻想元素必然會損傷真實感,這與戰爭片追求真實性背道而馳,所以歷史與現實題材戰爭片中基本不會有科幻內容;另一方面,在科幻電影中戰爭往往只是作為推動主角命運或情感活動的敘事線或背景而存在,表現戰爭本身的極少,因此純粹的戰爭科幻電影數量並不多。其實,在科幻電影中,戰爭的本質——「最高的鬥爭形式」並無變化,正反派之間的「鬥爭」或危及大量生命危機的發生與解決必然是電影的敘事主線,變化的主要是戰爭主體、戰爭形態、戰爭手段、戰場等元素,如戰爭主體從國家之間變為星球之間、人類與非人類生命體之間、有機生命體與其他形態生命體之間,戰場也從現實的地球空間拓展到宇宙空間及精神空間、網絡空間等異空間。正因如此,當我們褪去戰爭科幻電影中光影技術所營造出的奇觀景象,其本質依然是戰爭電影,使用戰爭片的分析框架來審視科幻電影是一個比較重要的視角。

(一)營造戰爭的視覺奇觀

好萊塢電影對戰爭本質的闡述並沒有太大變化,但很重視形式的翻新。在現實題材戰爭片中,電影特效所起的作用主要是「還原」,即再現令人震撼的歷史戰爭場景。當戰爭片披上了科幻的外衣,電影中的戰爭場面已經超出了普通人的想象。非人主體、超驗空間所導致的距離感,讓人們不自覺地忽視了戰爭的殘酷性,我們確實很難對《變形金剛》中受傷後流淌機油的賽博坦星人產生同理心。於是,戰爭片的許多優秀傳統,例如用上百年時間形成的對戰爭的反思被拋棄了,戰爭片最吸引人的地方——日常生活中無法體驗的極端的戰爭場景——被極度放大,好萊塢夢工廠通過不斷升級的光影科技向觀眾呈現出一幕幕更加震撼的戰爭視覺奇觀,也獲得了比傳統戰爭片更高的商業收益。

(二)訴諸「道義」的向戰話語

科幻電影本質是文化工業的一種表現形式,因而它的價值必須附著於文化工業的消費性質之上,通過經濟效應開闢文化道路並巧妙地包裝著主流意識形態。由於對電影意識形態的研究數量非常龐大,好萊塢電影傳播美國價值觀也已經是人盡皆知的「秘密」。加拿大學者馬修?弗雷澤指出美國正是「通過其軟實力的擴展、侵略和影響,使其對世界的統治得以大規模實現。」好萊塢的戰爭片通過展示美軍的高科技軍事裝備、戰鬥力,引導世界各國觀眾對美國軍事力量產生敬畏甚至景仰崇拜之情,對美國軍事行進行了「道義性」和「合法性」的美化與傳播,這些在美國軍事力量擴大其全球影響力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戰爭科幻電影也延續了美國戰爭片的這一傳統做法。不同的是,如果說傳統戰爭片還有向戰、中立與反戰之分的話,戰爭科幻電影幾乎都是向戰類型。這一結果的形成既有科幻片本身追求視覺效果的震撼性原因,也有美國對外戰略變化的影響,在美軍對涉軍題材援助機制的幫助下,後冷戰時代美國對外戰略日益強硬,這一變化幾乎同步反映在了銀屏之上。

(三)強調意識形態控制

1917年,威爾遜總統授權成立國會公共信息委員會以鼓舞民眾投入戰爭,這也成為白宮與好萊塢正式夥伴關係的建立標誌。該委員會的使命就是「通過電影在國內動員戰爭和傳播美利堅的福音,對海外宣傳推廣美國的文化和價值觀」。1949年美國國防部公共信息辦公室設立了負責與好萊塢影視公司進行合作的電影生產辦公室(Motion Picture Production Office)來統籌管理相關事務,並針對越來越大的合作規模逐步設立完善了有效的管理制度。根據影片劇情與軍事部門的相關性,相應部門會從劇本創作階段便開始介入,由專業的顧問和技術人員提供相關協助或專事監督,劇本通過後,這些部門還會視情況提供資金、人員、場地、武器裝備等支持。美軍對好萊塢涉軍題材影片的援助分為四個級別,依次為Inform、Ltd、Courtesy、Full,其中只有「Full」級別的援助才能獲得美軍在場地設施、武器裝備、人員等方面的實質性協助。根據美國國防部在「信息自由法案(FIOA)」行動中公開的影片援助數據庫以及Lawrence H. Suid與Dolores A. Haverstick兩人在Stars and Strips on Screen一書中記錄的涉軍影片生產情況,從20世紀初至今,美國涉軍題材影片總的生產數量在1085部左右(不包括只含有極少軍事內容的影片),其中接受了美軍「Full support」的影片總數為467部,其中包括《獨立日》這樣的經典戰爭科幻電影。數量如此龐大的援助所消耗的成本是驚人的,但收益也是巨大的,軍方由此獲得了對軍事類影片變相的、隱蔽的控制權。

二、外星人入侵與超人神話

美國的電影理論家漢德森認為,對於電影的意識形態批評而言「重要的是講述神化的年代,而不是神化講述的年代」,即電影批評的參照係數不是電影中故事所發生的年代,而是製作、發行、放映的年代。好萊塢科幻戰爭電影的內容就具有明顯的時代特徵。在美國軍方和好萊塢的互惠共謀之下,美國主流意識形態通過戰爭科幻電影進行了細細的編織。縱觀百餘年來的好萊塢電影,講述入侵的戰爭故事往往體現出不同時代的症候。

(一)入侵:戰爭恐懼的「集體無意識」

好萊塢科幻電影傳統有4個主要的題材,或者稱為類別:「外星人入侵」科幻電影、「災難和後災難」科幻電影、「太空旅行」科幻電影和「時間旅行」科幻電影,近些年隨著互聯網和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網絡和人工智能電影逐漸增多。其中,「外星人入侵」電影是好萊塢科幻電影的主要題材,不僅歷史悠久,而且數量眾多,這類電影也是最接近戰爭片的電影。從早期的《火星入侵者》和《超人》系列,到《星球大戰》系列,再到新世紀開始的《黑衣人》《復仇者聯盟》系列,不同時代的外星人入侵電影鮮明地體現了美國這個國家與世界的關係,以及美國對自身在世界的地位的認知和定位。

20世紀50年代,世界剛剛從二戰的陰雲中走出,這一時期前後的好萊塢外星人入侵影片充滿陰沉、恐怖的氣氛,不管是來自火星還是其他星球,均外形醜陋恐怖、性格殘忍嗜殺;20世紀70年代,蘇美在核軍備競賽中的地位發生了逆轉,蘇聯比美國擁有更強大的核攻擊力,美國一方面感受到來自蘇聯的核威脅,一方面尋找方法來消除戰略核武器的威脅,確保自身的安全。20世紀80年代的兩伊戰爭(1980-1988)、美蘇核競賽使核威脅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這個時期上映的《洗劫後》(1983)、《遺言》(1983)和《終結者1》(1984)都表達了反核的意識。1983年3月23日,美國總統里根通過電視提出關於建立反彈道導彈防禦系統的戰略防禦倡議,美國政府於1985年1月4日正式公布了「星球大戰計劃」,準備用25年左右的時間,花費1萬億美元,以宇宙空間為主要基地,部署各種尖端武器,用以攔截並摧毀一切襲擊美國的導彈。《星球大戰》系列電影應運而生。從1977年至2019年,盧卡斯電影公司相繼出品了11部《星球大戰》系列電影,其中2005年前生產的6部冷戰意味非常明顯。片中的絕地武士是美國自身的隱喻,是自由與正義的化身,美國與蘇聯的太空爭霸戰被演繹為一場善與惡的殊死搏鬥,絕地武士的最終勝利無疑成了美國對蘇聯太空戰爭的勝利宣言。20世紀90年代後期,外星人入侵在好萊塢迎來新的製作高潮。《火星人玩轉地球》(1996)、《獨立日》(1996)、《黑衣人》(1997)都是這個時期頗具代表性的作品。《黑衣人》是這幾部影片中反恐主題最為明顯的一部。這部根據羅威爾?坎寧漢的連環畫改編的電影發生在未來時代,到地球避難的大批外星人很顯然是現實世界中外來移民的影射,而與傳統影視作品中FBI警探極為相似的「黑衣人」肩負著監視「外星人」,防範間諜和恐怖分子的重任。影片中外星人以各種手段偽裝成地球人的情節設置讓人無法不聯想到「取得美國國籍的外國人」,作為一個移民國家,美國在享受移民帶來的人才福利的同時,卻又始終心懷警惕。這些影片中雖然也極力渲染外星人入侵帶來的巨大破壞,但外星人的形象在恐怖中卻又十分可笑,這些影片總體呈現出濃重的荒誕和滑稽色彩,充滿了樂觀主義的情緒,反映出冷戰結束後美國社會樂觀、自大的意識形態。2001年的「9?11事件」給美國人心理造成了重創人們在經歷過無從防禦的恐懼之下尤其渴望城市英雄的拯救,《蜘蛛俠》(2002)、《世界之戰》(2005)、《超人歸來》(2006)、《變形金剛》(2007)等影片應運而生。如果比較《世界之戰》與《獨立日》中的外星人,我們會發現一個非常具有象徵意義的細節:《獨立日》中外星人是攜帶著比城市還要龐大的飛船從太空而來,《世界大戰》中的外星人則是從城鎮的馬路中間破土而出,這可以理解為對恐怖主義襲擊突然性的擔心的隱晦表達。

進入21世紀的第二個十年,外星人入侵類型的科幻片迎來了另一個重要系列《復仇者聯盟》,這部脫胎於漫威漫畫的電影以數量多得令人眼花繚亂的超級英雄群體吸引了全世界的影迷,影片的第一部表現了一股突如其來的強大邪惡勢力對地球造成致命威脅,沒有任何一個超級英雄能夠單獨阻擋,在長期致力於保護地球安全的「神盾局」的組織下,以鋼鐵俠和美國隊長、鷹眼、黑寡婦、綠巨人和雷神等六大超級英雄組成的「復仇者聯盟」挺身而出並最終擊敗邪惡力量,保衛了地球的安全。從單個超級英雄到超級英雄群體,這一變化可以簡單理解為商業考量的天才創造,但從戰爭片的角度來考量,很難說它與美國在最近十年面臨多重安全威脅,被迫採取與世界合作的反恐新模式沒有關係。

由此,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作為最富幻想力的戰爭科幻電影,在一個個光怪陸離的外星人入侵故事的表層之下,這些影片之所以成為不同時期的高票房和高口碑影片,其實是影片的創作者和觀影大眾集體無意識地合力的結果,它們展現了美國在不同時期所面臨的戰爭景況及美國公眾對於國家安全和個體安全的心理需求變化。

(二)超人:精英的個人神話與美化

人物是電影創作中的核心,主角是所有人物中的中心。從《壯志凌雲》到《血戰鋼鋸嶺》,現實題材的好萊塢戰爭片以美國軍人為主角塑造光輝的美國軍人形象和強大的戰爭實力。作為電影敘事和戲劇結構中最重要的「符號」,美國軍人與勇敢、強大、堅不可摧等詞語緊密聯繫在了一起。由於部分具有批判精神和獨立意識的導演的存在,加之戰爭片在長期發展中逐步形成的對戰爭的批判傳統,美國戰爭片中也並非沒有失敗的美國軍人形象存在。但美國軍人哪怕不是戰爭的勝利者,也絕不會是影片中徹底失敗的一方,在失敗所營造的悲情氛圍中,其人性的光輝與實力的強大,也往往能夠得以充分的展現,這一點,在《拯救大兵瑞恩》《黑鷹墜落》中均有充分展現,哪怕是表現反戰的另類英雄的《血戰鋼鋸嶺》也不能違背。眾多影片共同塑造了美國軍隊世界守護者的「偉大形象」。

到了戰爭科幻電影中,主角更加多元化了,基本可以用「神話的英雄」一詞來概括,具體又可分為人類英雄、超級人類英雄與非人類英雄三類。人類英雄包括鋼鐵俠、蝙蝠俠、黑衣人等,超人類英雄包括超人、蜘蛛俠、X戰警等,非人類英雄則異常豐富但幾乎很難成為主角,哪怕是生為神明的雷神托爾,在美國隊長和鋼鐵俠面前也不過是襯托。以最著名的超人為例,超人形象首次登場於《動作漫畫》(Action Comics)創刊號(1938年6月),當時美國社會籠罩在一片陰雲之中:犯罪率居高不下,新的一波經濟危機仍未過去,戰爭的威脅迫在眉睫。人們需要希望,需要求得心靈的安慰,需要一個代表美國的強大力量。在這種情況下,一個披著紅斗篷,穿著藍色緊身衣的形象誕生了,人們稱他為超人。1948年電視劇《超人》誕生,1978年超人登上大銀幕。在80多年的發展中,超人形象漸漸成了一個象徵,一個文化符號。這裡不得不提的是對星條旗這一典型符號的運用。布萊克頓在美國早期戰爭電影《扯下西班牙國旗》中開創了將「國旗」作為國家符號用於激發、煽動觀眾的愛國主義、國家主義、民族主義情感和情緒工具的方法,使得星條旗成為好萊塢戰爭片中極其重要的視覺元素與國家藝術形態元素。如果說在《硫磺島浴血戰》《我們的國旗屹立在這裡》等戰爭片中星條旗還是一種具象的存在的話,在戰爭科幻電影中,為了適應更加龐大的宇宙背景,這一重要符號被巧妙地進行了改造成為了超人的戰衣、美國隊長的盾牌等視覺元素,經此變換,美國的強大被進一步神話了。

漫威電影中的美國隊長和鋼鐵俠是與DC的超人齊名的兩個超級英雄,前者是美國軍人的代表,後者則是美國軍火商的代表。在好萊塢戰爭科幻電影中,我們會發現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即現實的美國軍隊總體呈現被弱化的趨勢。在《獨立日》中,美國空軍還是作戰的主力,到了《變形金剛》和《環太平洋》裡,軍隊已經從主角淪為了配角,甚至是砲灰的存在。它緣於一個基本的敘事邏輯:普通的武器甚至核武器都已經對強大的外星人難以造成多大傷害,只有超級英雄才能對抗外星怪獸。但是,這種弱化只是一種假象,事實上,戰爭科幻電影中,「美國軍人」形象已經由升級版的「超級英雄」所取代了,美國隊長和鋼鐵俠便是典型的代表。這兩個系列的第一、二部基本遵循美國英雄的標準模板,弱小的士兵經歷痛苦之後變身超級戰士,而唯利是圖的軍火商則在經歷死亡的洗禮之後化身為正義使者。在《美國隊長3》中復仇者聯盟團隊分裂為美國隊長和鋼鐵俠兩大陣營,且出現了明顯不符合人物本身性格的情節設定,代表責任和榮譽的美國隊長選擇了自由和信任,崇尚自由的鋼鐵俠卻選擇了遵守現代社會的規則服從管理,《復仇者聯盟4》中最終選擇讓鋼鐵俠犧牲自我而不是美國隊長,也是一個非常巧妙的類似安排,這些不符合基本人物性格的橋段顯然是有意為之。從人物屬性上來看,由原本就是軍人的美國隊長進行犧牲顯然沒有鋼鐵俠來犧牲顯得更加的崇高,鋼鐵俠作為軍火商的代表,他的犧牲未嘗不是軍火商群體的自我美化。但最終在外來的威脅面前,他們再次達成一致合作對外,不論觀眾選擇支持哪一方,最終都會在不知不覺中受到美國精英價值觀念的影響。

與美國隊長和鋼鐵俠相比,蜘蛛俠系列影片一般不會被看作是戰爭題材,蜘蛛俠不過是一個偶然獲得超能力的高中生,看似和戰爭基本扯不上關係。但不能忘記的是蜘蛛俠的人物原始設定,彼得?帕克的父母——理查德?帕克和瑪麗?帕克,早在多年前就墜機身亡。在原始的漫畫中,彼得的父母在漫威宇宙的不同世界中有多個身份,分別是美國政府打入紅骷髏組織的臥底、特種兵、CIA特工、受雇於美國政府研究製造超級士兵的生物科學家等,蜘蛛俠系列電影對漫畫內容作了一定的吸收和整合。這個背景以及蜘蛛俠最著名的那句口號「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決定了蜘蛛俠顯然不會僅僅局限於一個「城市英雄」,所以當他後來進入到了美國隊長和復仇者聯盟的故事之中並介入防禦外星人入侵時就一點都不奇怪了。在2019年最新的《蜘蛛俠:英雄的遠征》中蜘蛛俠的未來身份已經明確,他是鋼鐵俠斯塔克指定的接班人,或者說軍火商的新代言人,這顯然是以金錢為導向的美國精英群體的繼續自我美化。獨立日中的美國總統和《鋼鐵俠》中的斯塔克是好萊塢戰爭科幻電影中兩個極其經典的形象,前者領導軍隊親自駕機擊落外星飛船,後者犧牲自我拯救宇宙,正是通過這樣的形象塑造,戰爭科幻電影實現了美國軍人的影視形象從一般意義上的精英到超人的跨越。在政治上,則服務於美國軍隊形象塑造需要,將美國武裝力量從世界的保衛者提升為了宇宙的守衛者。

三、族群標尺、英雄正義與平民的無價值

在好萊塢戰爭科幻電影中的主角設定,除了對精英群體的神話與美化,還隱藏著無處不在的對平民的漠視,而族群在其中是一個明顯的標尺。總體來看,與精英相比,凡人在片中的出現主要作用是襯托英雄的強大。在此類影片中,往往主要角色的隨意舉動便會有大量平民的死亡。這一觀念在《復仇者聯盟4》中達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極致,作為反派的滅霸輕輕一個彈指,便消滅了宇宙一半的生命,僅以地球計算,便是超過40億生命的消亡,且是徹底的消失,不曾留下一點痕跡。除了主角及與主角相關的親人的逝去得到了一定的哀悼,片中甚至沒有一點兒表現美國平民悲傷的鏡頭,更不要說美國之外的國家了。儘管在片中滅霸是絕對的反派出現,但其所體現的思想在現實中恰恰是美國式精英主義的投射,其為維持宇宙平衡需要消滅一半生靈的想法及背後的邏輯,超級英雄們在與邪惡勢力鬥爭的過程中,高大的建築作為現代城市的象徵也被肆無忌憚地摧毀以獲得一種視覺上的震撼效果,這在敘事上構建了一個為了對抗「威脅」,平民社會的一切的摧毀都是必要且微不足道的話語邏輯,英雄的正義被無限擴大了。

除了與外星人的戰爭,好萊塢戰爭科幻電影中還有許多以來自人類自身的威脅和人類與其他族群之間戰爭為題材的影片,其中比較突出和重要的有表現變異人的《X戰警》系列、表現人工智能威脅的《黑客帝國》三部曲和《終結者》系列、表現類智人生物的星球大戰系列等。在這些影片中,對英雄的無限正義化進一步體現在對超級人類的無底線美化上,即使是反派,只要是超級人類,其身上都展現出諸多優秀品質。《X戰警》作為建立在達爾文進化論基礎之上的表現變異人的科幻電影,戰爭的元素在其中隨處可見,從第一部中的變異人之間的戰爭,到人類與變異人之間的戰爭,再到最新的《X戰警:黑鳳凰》中與來自太空的超級生命之間的戰爭,戰爭的種類異常複雜。在變異人發展的漫長時間線中,「二戰」被作為歷史背景貫穿其中並用於塑造人物性格。第一部中的大反派「萬磁王」本是完全反人類的,但受納粹迫害的兒時經歷為其反人類人格找到了依據,在後續幾部中,「萬磁王」更是轉身一變成為了「X博士」的朋友與戰友。這樣的無底線美化,同樣出現在了「復聯」中最大的反派滅霸身上,其殺死宇宙一半生命的目標居然不是為了權力,而是為了維護宇宙的生態平衡,且影片中大量表現了其兒時的經歷及其與兩個女兒之間的情感互動,以致於這個角色也在現實中擁有了大量的粉絲崇拜。

類智人在生物學意義上是人類的近親,在心理學意義具備和人類相近的智能,在社會學意義上擁有可和人類相比的自組織形態。在科幻語境中,類智人從人類的實驗對象轉為人類的挑戰者或統治者。美國《猩球大戰》系列電影以黑猩猩作為類智人的樣本加以描寫,影片中的黑猩猩儘管因為偶然因素獲得了可與人類相媲美的智能水平,但其動物性卻依然突出和強大,與人類或超人主角的科幻電影相比,主角根本無法讓人喜愛和崇拜。如果說創作者在主觀意圖上可能還有一點反思人與動物關係的成分,製成後的影片帶給人的實際觀影感受卻與此完全相悖,更多地是通過人獸戰爭演示了後人類時代的恐怖景象。《終結者》系列(1984/1991/2003/2009/2015)和《黑客帝國》三部曲(1999/2003/2003)都以人工智能給人類帶來災難為主題,向觀眾呈現了被機器統治的世界的可怕圖景。在已有的眾多研究中,關注得比較多的是對科技發展的擔憂和人的主體性的思考,很少有人關注到在末日話語之下平民的命運與悲鳴。這一方面是科幻電影本身的商業邏輯與敘事框架,另一方面也是由於影片中這一意識形態隱藏得比較深的緣故。在《終結者》中未來人類領袖雖然仍是由一個普通人類母親生養而來,但穿越時空而來的機器戰士對其加以保護的情節設置卻體現出一種英雄的宿命論,即他還未出生,但已注定是未來的人類領袖。與此類似,在《黑客帝國》中,作為救世主的尼奧早已被先知預言,儘管其並不自知,但已擁有了忠實的信徒,甚至連愛情都一併予以了安排。所有的艱難困苦的磨礪,不過是為了幫助主角發現自身天然具有的超人的特質。這些特質是注定的,而非經成長而來,並通過「死亡」而實現。與之相對,作為凡人的各種配角,或者對其頂禮膜拜,或者卑微甚至叛變,在黑客帝國中反抗軍中的叛徒甚至寧願返回「母體」作為「人體電池」存在,也為享受虛擬的奢華生活,凡人的可卑可憐與救世主的自我犧牲精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英雄從何而來?毫無疑問,族群是給影片中形形色色超級英雄解碼的「鑰匙」,好萊塢戰爭科幻電影中的英雄角色基本都是男性白人,例如科技巨頭億萬富翁鋼鐵俠、軍人美國隊長、雷神托爾、科學家綠巨人浩克、金剛狼、萬磁王、蟻人、死侍、終結者中的人類領袖約翰康納等均為白人,哪怕是人工智能類型影片中的虛擬人格也大多是白人,且基本上都擁有社會中上層地位,這一設定象徵著白人男性在美國的中產階級的核心地位。女性形象的情況類似,女超人、神奇女俠、黑寡婦、鳳凰女、康納的母親都是白人。非白人英雄很少有自己的獨立電影,黑豹是算是非白色人種且擁有獨立電影的少數例外,但其皇族的身份及豹子的動物造型,顯然更多是反映了白人主流社會對非洲大陸的獵奇心理。當所有超級英雄聚集在一起,非白人英雄就立刻淪為了配角,鋼鐵俠的助手是黑人、神奇女俠的護衛者和保姆也是黑人,諸如此類不勝枚舉。好萊塢科幻戰爭電影的這一設定顯然是帝國話語在銀幕的體現,這種白人男性優於最傑出的女性和「他者」男性,並征服後者的話語模式,顯然不是無意而為,正如薩義德所說:「民族性和男性氣概向來聯繫緊密,用以再現帝國領土擴張的動態活力。」如果說在其他電影中,這種征服還僅限於同族之間,在《阿凡達》中,這一征服話語模式達到了極致,美國前海軍陸戰隊員傑克?薩利在潘多拉星球上收獲了奧族最榮耀的未來精神領袖公主查希克的崇拜與愛情。

結語

好萊塢科幻戰爭電影在技術層面依托高科技,在藝術層面憑藉豐富的想象力,吸引著全世界觀眾,潛移默化中向世界推廣美國價值觀。當前我國影視文化產業蓬勃發展,擁有強大的資本實力,電影工業專業化程度愈發成熟,產業鏈日漸完整。如果能夠充分利用這些有利資源,在尊重市場規律和藝術創作規律的前提下,生產出國內外觀眾普遍歡迎的戰爭科幻電影,不僅能夠進一步繁榮文化產業,更可以有力促進傳播中國聲音,展示我國的「軟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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