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神力女超人1984》影評:一次DC粉絲的銀幕回歸之旅
神力女超人1984影評決定動筆寫這篇影評是純粹的一時衝動,想到什麼寫什麼,比較亂;會有大量的劇透和個人對故事的分析理解。
這可能不是一部大眾能為之叫好的作品。它沒有大片大片能讓人看得酣暢淋漓的打鬥,它甚至拍得都不夠聰明、效率低下,卻讓我好幾次痛哭流涕。一是為了角色,一是為了這個我曾經幾乎徹底與之告別的DCEU;觀影過程中會有那麼一瞬間的幡然醒悟:啊,還是原來的味道。
那麼我們就從角色開始說起吧。
開篇的亞馬遜運動會上,年紀尚幼的戴安娜抄捷徑為得到優勝而撒下了「謊言」,安提俄珀攔下她,與冠軍失之交臂,這是對她的懲罰,也是一種警告。由此貫穿整部電影的核心也已經清晰地浮現出來:建立在謊言上的真實,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作為探討內核的代表,電影派生出了三種截然不同的角色(立場)何其相對應的困境:戴安娜對愛的渴望、豹女對他人認同與關注的渴望、麥克斯·洛德對功成名就的渴望。
當許願石作為麥高芬被拋出,引誘並實現了他們的願望後,他們做出了各自的選擇。
我很欣慰直到今天DC仍然沒有放棄對角色神性中的人性、人性中的神性的挖掘(儘管在此之前我們已經領略到了許多爛活)。若是目光僅放在這一作上,大筆墨地揮撒狗糧卻鮮少對男主的挖掘讓觀眾很難理解戴安娜與史蒂夫之間何來如此深刻的羈絆,自然在分別時也無法引起情感的共鳴。但若回想第一部中史蒂夫之於戴安娜的定位便不難發現,他是戴安娜第一個見到的來自亞馬遜島外的普通人,是戴安娜在信仰崩塌、對人類絕望時,以犧牲自己生命為代價重新喚起她內心信念的人,是人類品質中最純粹的「善」的外化,是戴安娜一直以來追逐的目標、引導她的光。
本作中史蒂夫作為已逝之人「借屍還魂」回到戴安娜的身邊。本以為已經失去的「善」回到了身邊,戴安娜試圖挽留的同時,也離自己尋求的「善」越來越遠、迷失在甜美的糖衣陷阱中——她逐漸失去了神力。
關於戴安娜追逐的「善」,兩人坐在機艙中的對話也得以窺見一二:
「你很擅長飛行這件事,這是你生來的天賦,我總是做不到你這麼好。」
除此之外,無論是開羅與戴安娜打配合救孩童,還是白宮裡用托盤擋子彈拼死保護對方,你都能看到史蒂夫作為一個普通人的勇敢和堅韌,以及對戴安娜始終不變的關心。
所以當戴安娜發現一切不過是空中樓閣,被迫面對自己的愛人、追尋的「善」會再度消散的事實,陷入兩難境地的她仍難以割捨對史蒂夫的感情,選擇逃避並不是一件該去苛責的事情。但即使如此,她仍然決定面對謊言,阻止麥克斯的行動。在此,戴安娜與豹女的行動第一次產生了實質性的分歧。
如果說戴安娜一直追逐的對象是史蒂夫,那麼大部分時間裡,豹女追逐的對象便是戴安娜;她生活在數不勝數的男性凝視與不被尊重的社會環境下,羨慕著戴安娜的自信灑脫與完美,渴望成為戴安娜卻又相當自卑,不相信能夠依靠自己做出改變,將所有的變化歸功於許願石。
所以當戴安娜決定對抗麥克斯時,嘗到許願石甜頭的她恐懼於失去這改變自己的能力,選擇阻撓戴安娜;又在與戴安娜戰鬥的過程中意識到兩人間相行甚遠的觀念後將自己對戴安娜曾經的嚮往崇拜徹底扼殺,完成了從成為他人到成為自己的蛻變。自此豹女選擇擁抱謊言,站在了戴安娜的對立面(同時也與戴安娜的成長弧線形成了非常巧妙的對比)。
力量日益衰微的戴安娜被史蒂夫攙扶著目睹麥克斯帶來的慘狀與創傷再次逼迫她正視史蒂夫已經去世的事實,並在個人的犧牲與世界的未來中做出抉擇。於是兩人吻別,戴安娜頭也不回地離去,帶著神話角色無法打破的宿命感與悲愴感。
帕斯卡飾演的麥克斯·洛德也是一個非常具有魅力的反派,渴望功成名就渴望尊嚴體面到近乎瘋魔的程度;引用隨行的朋友的話:「這是一個具有身份認同障礙的角色,家庭暴力以及西班牙移民美國導致的文化隔閡與社交欺凌讓他擠破頭試圖成為真正的‘美國人’,生下一個面相相似亞裔的兒子應該也是映射這一點。」
但如此角色也仍然擁有只屬於他自己的軟肋,這讓他作為一個反派同樣包含著悲情與無奈。
故事最後高潮的落點沒有放在「以一己之力拯救地球」上而是「能夠拯救人類的只有人類自己」則是導演為我帶來的最大的驚喜,無數人吐槽的說教正是當戴安娜真正直面謊言、以再次痛失史蒂夫的代價領悟到的真理:自我的和解是無法以外力達成的,人與人之間矛盾的消融也不能由任何外來者解決,只有找回屬於我們自己的「善」才能夠更好地告別過去,面對未來。
在角色之外的某些細節上,這部片子也是塞滿了彩蛋;台詞中與《神奇女俠》《蝙蝠俠大戰超人:正義黎明》的許多呼應與聯繫看得我心花怒放。片中的美蘇矛盾除去對上世紀六十年代漫畫的致敬之外,也是對當下啟示和警醒。
還有隱形飛機!看到那一段的時候我整個人要從椅子上跳起來了!
而當麥克斯站在台上忘我地以謊言矇騙眾生,耳熟能詳的Beautiful lie響起,兩部電影跨越四年時間以「謊言」這一核心糾纏緊扣在一起,一種極其微妙的情感就這麼猛地撞上胸口,所有的矜持都如同銀幕裡開羅的土牆一般轟然倒塌。而我也在座位上把自己蜷起,泣不成聲。
這是來自派導給DC粉最好的禮物。
—————————
和朋友二刷,補充一些感想。
當戴安娜一行人尋出許願石的真相時,史蒂夫向戴安娜提出的兩個選擇一是殺掉麥克斯,二是放棄自己的願望;戴安娜一開始沒有選擇後者,到了結局卻也稍顯意外地沒有選擇前者。
她和蝙蝠俠一樣痛恨槍支,因為它會帶來死亡;對於試圖加害自己的所有敵人、包括豹女都懷有憐憫之心。本質上她仍然是第一部那個固執地相信人類內心始終向善的天真女孩,是大愛的具像化,而這種大愛亦是通過史蒂夫貫穿兩作引導她去領悟的。
第一部的戴安娜不懂得人間煙火,不知其心酸坎坷,必然無法以正確的方式去愛人和救人。史蒂夫牽引著她渡過單純、走過絕望、摸索希望;第一次從神走向人,自此戴安娜擁有與普通人無異的私慾——愛情。
而到了第二部,史蒂夫的逝去則沉澱為了戴安娜心底最難以跨越的心結。她懂得了如何去愛一個人,卻不知如何放下。她失去的神力便是「內心失去再次愛上他人的能力」的外化表現;她愈是走不出痛失所愛的陰霾,則愈無力去拯救他人,因為她甚至都無法拯救自己。於是史蒂夫回歸,他的任務也產生了變化:引導戴安娜從人重新走向神,去愛世人,拯救世人。
這種放下幾乎是要置之死地而後生才能夠擁有的覺悟,需要強迫自己去正視痛苦,擁抱痛苦,與自身種種的不完美進行和解才能夠打破停滯。這便是第二部裡作為「普通人」的戴安娜需要面對的事情:承認史蒂夫已經去世的事實,接受自己的不完美。當她真正釋懷的那一刻,她便重新拾起了愛人的能力——恢復神力。
在漫畫《致命玩笑》中,小丑百般摧殘戈登警長只為實踐那一句:「我證明了自己與其他人沒有什麼不同,只需要糟糕的一天,就能把最理智的人活活拉到瘋子的層次。這就是我和正常世界的距離。只有糟糕的一天。」
同樣,在諾蘭的《黑暗騎士》中小丑也曾道:「我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是輕輕一推。」
這幾乎是DC大部分作品長期以來不斷挖掘嘗試的方向,而這幾年的DC電影中,超級反派往往正是敗給了他們自己的「糟糕的一天」;《雷霆沙讚!》中,希瓦納博士敗給了童年雙親的對自己的否定;這一部中,芭芭拉敗給了自卑,麥克斯敗給了「廢物父親」。他們也同樣都只是在人生的旅途上摔了一跤的普通人,唯一不同的是沒有人曾給予他們援手重新站起。
不得不感嘆,遇上史蒂夫的戴安娜何其幸運。
我們之所以被超級英雄所吸引,首先可能是因為他們有很酷的超能力,但真正讓你愛上他們的必然是作為飽含七情六欲、擁有各自弱點與煩惱的不完美的普通人在受盡摧殘與挫折後,仍擁有著超乎常人的堅韌與對世界的熱愛。先成為人,再成偉人。
歷經兩次失去史蒂夫的磨礪,戴安娜懂得了人類的情感、失去愛人的悲傷,並超越於其上;她終於懂得了真正的大愛,找到了愛人和救人的方式。同樣,她必然也理解了芭芭拉和麥克斯的痛苦,並真誠地給予他們寬恕。
因為她同樣是愛著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