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青春未知數》影評:十六年拍一部片,她在等一個更好的時代
青春未知數影評文:西帕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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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五一,網飛上線了導演伍思薇的新作《校園情聖》,在豆瓣獲得8.2分高評價,是這個小長假的口碑佳作。
作為一部網飛出品的美式青春類型片,本片也難免有一些罐頭類型片的味道。社交障礙的書呆式主角,呆萌的運動健將男生,愛看書看電影的文藝女神,因為某些原因走到一起,繼而發生愛情,熟悉的場景則包括教室、禮堂、舞會、操場和泳池。
這些配方從《怪胎與書呆》、《早餐俱樂部》時便已開始,在網飛上則得到了量產。從《性愛自修室》、《去他的青春》到《這樣不OK》,再到本月幾乎同期上線的本片和講述印度裔少女破處之旅的新劇《好想做一次》。雖然大體相似,但每部作品又有自己那一點點不同的看點。放在本片中則是,在青春片越來越賣「性」的當下,這卻是一部探討柏拉圖式愛情的「素」電影。
華裔女生艾麗·楚,暗戀同校的文藝女神阿斯特四年,卻不敢表白。性格木訥的運動健將保羅,也喜歡阿斯特,他拜託艾麗幫忙寫情書追求,兩人也因此成為朋友。艾麗將自己的愛,寫在信紙上,藉著保羅的身份,追求阿斯特。也讓三人「他愛她愛她」的關係也變得更加複雜。
在《校園情聖》的開頭,用一小段動畫,詮釋了柏拉圖「另一半」的理論。「人被劈成圓形的兩半,終生尋找另一半」柏拉圖將原本的人分三種,男人、女人、陰陽人,但他們都是球形人,四手四腳,一對臉孔相背,臉孔之下是圓圓的背。宙斯想削弱人類,不讓他們反抗,將他們劈成兩半。他們被分開後,會用一生尋找自己的另一半。
人的另一半是在出生前便由上天內定好的,無論同性異性,無論種族膚色,能找到就是唯一。這些理論,也讓柏拉圖成為最早的「平權主義者」之一。《校園情聖》以此為開頭,而關於愛是什麼,如何尋找愛,則成了貫穿全片的主題。這也是電影原名「The Half of It」(又譯「青春未知數」)的由來。
在大多數美式青春片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個開放自由的美國。而本片則特意展示了不同的美國。在一個幾乎全民信教的小鎮裡,每週的禮拜,就是生活的核心。人們似乎從出生開始,便已經定下了人生軌跡。即便看過很多書的阿斯特,也無法想象另一種生活的可能,保羅甚至認為同性戀是需要下地獄的。這也讓艾麗成為了小鎮最「激進」的異類,她是無神論者、亞裔、學霸,同時在年幼時,就已明確了自己的性取向,而唯一限制她的,其實是周遭這個清教徒式的小鎮。
艾麗、保羅、阿斯特,在片中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尋找著自己的另一半。但與大多數同類型作品喜愛以大團圓收場不同。雖然他們兩兩的友情更加深了,但沒有一對情侶最終走到了一起。因為在這個從頭「素」到尾的求愛之旅後,他們找到的其實是更好的自己。找尋另一半的過程,其實更是在「認識你自己」。
導演伍思薇,十六年前,拍攝了處女作《面子》,由陳沖主演。講述了一個華裔家庭中的各個成員,為了保住面子,各自隱藏秘密的故事。這部被不少影迷稱作女版《喜宴》的佳作,在當年便獲得了金馬獎觀眾票選最佳影片。然而這之後,伍思薇便沉寂了十六年,直到這部新作上線。
伍思薇作為一個公開出櫃的華裔女同性戀者,一直是那類容易被貼標籤的人。她既經歷過《校園情聖》中對性向的探索,也經歷過《面子》中向家人出櫃的艱辛。而在《面子》中飾演了母親的陳沖,亦在《校園情聖》中客串了照片中的母親,是連接兩部作品的定量。《校園情聖》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視作《面子》的「前傳」。前者中由利·劉易斯飾演的艾麗和後者中不敢向母親出櫃的女兒威爾,其實都是伍思薇人生不同階段的寫照。
代寫情書,是全片矛盾的中心。網飛官方簡體中文譯名,很懂的將電影譯作「校園情聖」,其實是指出了本片對電影《大鼻子情聖》(以及埃德蒙·羅斯丹的原著戲劇)的借鑑。在那部1990年的作品中,傑拉爾·德帕迪約飾演的西哈諾,因為鼻子太大樣貌醜陋,而不敢追求表妹洛克珊,只能藉著幫年輕的新兵克里斯蒂代寫情書,表達自己的愛意。不僅寫情書的意向被完全借鑑,甚至連《大鼻子情聖》中的陽台約會雙簧橋段,也被改編成了《校園情聖》中約會偷發短信。
雖然是相同的戲劇衝突,但《校園情聖》無疑是想借助傳統套路,傳達新的信息。
在《大鼻子情聖》中,洛克珊最終發現了真相,看似選擇了西哈諾,但實際上選擇的卻是老白男的男權價值觀。傳遞的信息是,年長而有權力的男性,即便不會表達,卻真正知道女性需要什麼。不選擇他,便不會有幸福。甚至連德帕迪約的大鼻子,也在暗示著他有更強的性能力。
而到了《校園情聖》裡,伍思薇則試圖告訴觀眾,愛情並不是選擇題。最終得知真相的阿斯特,即便憤怒於保羅的欺騙,但對於艾麗的愛情亦是猶豫的。艾麗雖然愛著阿斯特,但卻並沒有把這份愛上升成生活的全部。她離開小鎮求學,追尋自己想要的生活。其實,在尋找真愛的路上,你完全可以不做出任何選擇。
伍思薇等了十六年,才拍出第二部電影,在這十六年裡,問題卻還是那些問題。在年輕人追求自我的主線之外,由鄒兆龍飾演的父親,則代表了大多數游離於社會之外,真實的美國華裔,所面對的問題。有著博士學位的他,卻因為奇怪的英語口音,只能在小鎮上做著最底層的工作。每天看著經典電影學習英語,中年喪偶,孤獨才是常態。片尾艾麗的離開,則會讓他徹底獨居,這亦是電影沒拍出,卻更現實的困境。這個角色與《面子》中的母親,可謂異曲同工,亦是伍思薇在喜劇類型作品中植入的現實思索。
艾麗對阿斯特說「我們多年後再見」,因為她知道現在的阿斯特,還沒有勇氣做出任何改變。潛台詞則可能是,這個時代還不能解決這些問題,那不如再等一個更好的時代。
(原載於 虹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