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水漾的女人》影評::易碎的都市童話與魔幻的城市情書
水漾的女人影評
影片《水漾的女人》的原型是古歐洲傳說中掌管四大元素的精靈之一水精靈,是佩措爾德計劃的「元素精靈三部曲」的第一部,接下來的兩部將分別涉及氣精靈西爾芙和地精靈諾姆。《水漾的女人》在柏林電影節極為火爆,開票首日,所有的放映場次全部秒殺售罄,且影片好評如潮。
《水漾的女人》是一個關於城市、自我、記憶、傷痛的優美故事,融合了柏林的冷戰記憶與當下的建築,中世紀的神話詛咒與二十一世紀的都市愛情,帶有一種迷人的「錯愕感」,雜揉成一部易碎的都市童話以及魔幻曖昧的城市情書。
影片情節似乎相當單純:女主角水漾的女人是柏林的一名城市發展局的顧問。男友約翰納斯另有所愛,提出分手,此時一個古老的詛咒註定要應驗——水精靈水漾的女人若被愛人背叛,她們就會殺死男人並回歸水中。水漾的女人在等待前男友回心轉意之時結識了克里斯多弗,一名在德國西部水庫區工作的工業潛水員,兩人相愛。不久後克里斯多弗溺水腦死亡,水漾的女人殺死了約翰回歸水中,也帶走了神話力量對人世的干預,克里斯多弗驟然甦醒,記憶湧現。
影片中歷史訴說與當下的融合,神話傳說的套用等,構建了一個魔幻和曖昧的世界。
No.1
火車與幽靈
作為「柏林學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導演克里斯蒂安·佩措爾德的作品多聚焦於兩德統一後德國人的個體狀態,並將二戰的故事置入當代的都市,同時將不同類型的文本嵌入影片,最終形成特異的影像空間。因為喜歡從神話中借鑑「鬼魂」的意象,佩措爾德常被朋友形容為「有腳書廚」。影片《水漾的女人》同樣是在日常生活的維度中微妙地摻雜奇幻色彩,但依然充斥著不可消弭的真實性。
影片以主人公城市解說員的身份,在柏林的微縮模型前,向觀眾娓娓道來柏林城市的歷史。城市解說的加入使得《水漾的女人》與同樣講述水世界故事的《綠毛水怪》相比,少了一份自憐;講述的城市歷史是冷戰時代,與將故事背景直接設在了冷戰時代的《水形物語》相比,《水漾的女人》多了一點溫暖,少了一份孤冷與絕望。
「柏林這個名字,源於斯拉夫語,意思是沼澤或沼澤中的乾地」,整部影片如同獻給柏林的情書。而水漾的女人和克里斯多弗都能從錯綜的城市模型中看到和愛人走過或呆過的空間,看似簡單的疊化鏡頭讓冰冷的線條具有了流動感,恍惚的重疊感具有強烈的衝擊力和致幻性,兩個男女主人公的主觀鏡頭,展現了導演在林林總總的城市中尋得的浪漫。
除了城市微縮模型,影片中不斷出現的火車也是現代都市的一個重要象徵物,也是連接水漾的女人與克里斯多弗的物件,見證了兩人的分別與相遇。導演將水漾的女人的住所安排在鐵路軌不遠處,必有其用意。同時,火車的發明讓人們可以在短時間內穿越大的空間,帶來了時空觀的重構,兩輛相向而行的火車的交匯點,如同時間與空間、歷史與未來、記憶與當下的交匯之處。
火車的交匯讓觀眾聯想到之後兩對戀人的交匯。這一段落顯現了記憶阻塞的打碎,創傷記憶的重返。作為解說員的水漾的女人承擔著敘述歷史變遷的重任,作為背負著詛咒的水精靈又需要以愛情來獲得在人間的靈魂,她通過擁抱克里斯多弗與未來在人間生活,而背叛的前男友約翰納斯如同遊魂再次闖入水漾的女人的生活,引發餘情未了的歷史傷痛和未完成的詛咒。
隨後,克里斯多弗因在兩對戀人相彙之時,發現水漾的女人「心跳漏了一拍」,讓她敘述歷史/前男友表真心,最終承接歷史與未來的水漾的女人不得不完成詛咒,帶走神話力量對人世的干預,也將歷史徹底謀殺。
火車的聲音在這一具有魔幻色彩的影片中同樣重要。水漾的女人的住所與鐵路軌道較近,在住所聽到火車的聲音本是正常,但每次在情節、動作的關鍵節點都有類似火車駛過的背景音,像火車駛過但又似是而非,低沉、略刺耳又帶有未知感,如同無處不在的幽靈在召喚水漾的女人回到水世界,這一背景聲因此連接了當下的城市空間與中世紀的神話傳說,聯繫了時間與空間、人類與精靈。
影片的重場戲公寓愛情戲裡充滿了越軸鏡頭,從而帶來混亂與危險的感覺。水漾的女人與克里斯多弗在性愛之前,紅酒灑在牆上,幽靈般的背景聲出現,雖畫面為當代都市,聲音層面暗示幽靈無處不在,處處在召喚被約翰背叛的水漾的女人完成詛咒。
受傷的克里斯多弗猛然甦醒後,來到水漾的女人曾經的住所尋找水漾的女人,看到灑在牆上的紅酒印記,幽靈般的背景聲再次出現,如同耳鳴時記憶暫時消退後的突然湧現,連接了無法回去的記憶與當下。
除了幽靈召喚般的背景聲,仍有很多視聽元素處處暗示著水漾的女人的水精靈身份,若咖啡廳召喚著水漾的女人的水龍頭流水聲不為刻意,那窺視著水漾的女人並喊著她的名字的魚缸則無疑展現了她在被背叛後,水世界對水漾的女人的召喚。
同時導演也通過人物在不同空間的狀態顯現了水漾的女人的歸屬。水漾的女人的住所,冷色調,簡潔冷清,這一空間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是暫住的旅館,而水中的水漾的女人,不需要借助任何設備,自由舒展。
在影片開頭,克里斯多弗跟著尋找約翰的水漾的女人來到咖啡館,自稱因聽了水漾的女人的講解而想認識她,但在前面的片段,聽解說的人群中並沒有克里斯多弗的身影。當他自我介紹是一名工業潛水員時,鏡頭轉到了魚缸中湖水微縮模型中的工業潛水員模型,隨後放置過高的魚缸炸裂,湧出的水撲到了克里斯多弗和水漾的女人,金魚和水草灑於身上,兩個人相視。
兩個人的相遇充滿了魔幻色彩,彷彿兩個人在神秘力量的促使下相遇。加之克里斯多弗的水中的職業,與鯰魚的相遇等,他更像水世界送給精靈的一份愛情。工業潛水員的模型從魚缸的湖水微縮模型中衝出,水漾的女人也暫時逃離了詛咒。
不論是在咖啡店幫水漾的女人取下紮進身體的玻璃碴,還是兩人在湖邊纏綿的人工呼吸,兩個人浪漫的近乎失真的愛情,是濕漉漉的,也是危險的,始於水,終於水。
No.2
模型與愛情
從魚缸中衝出的潛水員模型,成為了克里斯多弗送給水漾的女人的愛情信物,這一信物的狀態,也成了克里斯多弗的象徵。
被水漾的女人擁入懷中的模型與本人。
被摔斷腿的模型和腦死亡的本人。
被水漾的女人修復後腿部依然留有傷痕的模型和腿受傷的克里斯托夫。
被水漾的女人撫摸的模型和本人。
最終回歸水世界的水漾的女人將模型還給克里斯多弗,水漾的女人如同柏林這座城「充滿了被暴力截肢後的幻痛」。
No.3
愛情缺席的愛情故事
《水漾的女人》是一部沒有愛情的愛情片,每個人進行著單戀,直到失去後才開始愛。
水漾的女人愛著約翰瓊斯,等著他,而約翰瓊斯早已另有所愛。潛水員克里斯多弗愛著水漾的女人,但水漾的女人對他的「我愛你」並沒有回應。
當克里斯多弗打電話質問那「漏掉一拍的心跳」時,水漾的女人說謊,說明她不能坦誠以待,兩個人還未穩定的感情崩塌後,水漾的女人才意識到自己等的是克里斯多弗,才意識到自己如此愛他,「那時候在橋上的人就是他,也許我的心跳確實漏跳了一拍,但那之後它又開始跳動,在你的手中,那時我懂了,我不是在等他,我是在等你,我好開心,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然而已經失去。
水漾的女人不得不執行加在自己身上的詛咒,甦醒後的克里斯多弗的記憶洶湧而來,卻無法找到水漾的女人。
水漾的女人和克里斯多弗曾穿過同一片草地尋找愛人。
只有克里斯多弗在水下工作時,水漾的女人摸著潛水員的手,一如之前的鯰魚來看他。兩人終於相愛,卻身處兩個世界,愛而不得。
女同事和克里斯多弗的感情算是影片中較為完滿的感情,女同事一開始就愛著克里斯多弗。影片中克里斯多弗第一次從水中進入船上時,兩人的動作很曖昧,女同事幫從水中回到船上的克里斯多弗脫去潛水衣,如同幫助回到家的男人除去外套。但他們二人總被別人打斷,不論是在船上被岸上的同事打斷;還是在醫院,女同事和腦死亡的克里斯托夫被水漾的女人打斷;以及在影片結尾,她也無法阻止去水中尋找水漾的女人的克里斯多弗。
可以說,在愛情電影的表象之下,《水漾的女人》是一個充滿痛楚記憶與無奈命運感的敘述。這則似乎淡薄而迷人的愛情故事,事實上是一則沒有愛情的愛情故事,愛/單戀更印證了孤獨,一個關於個人與城市的背叛、遺忘、孤獨、創傷與治癒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