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默愛》影評:女版斷背山口碑滑坡,但我還是想誇誇她
默愛影評
同性題材,不少見。
執著於拍同性的導演,不多見。
導演弗朗西斯·李,只自編自導過兩部電影,產糧少,但精。一部是2017年拍的《上帝之國》,說一對男同性戀的故事,橫掃英國獨立電影獎諸多獎項,被稱為「英版《斷背山》」。
再憋一部,是3年後的——
《默愛》
01
女性
英國西南沿海小鎮,1840年。
19世紀的英格蘭,女人的地位無非是嫁人生子,或者乾下等人的活兒。擁有自己的事業成就,這在男性占據話語權的社會實在難以想象。
所以在片頭,英國博物館扛著顛覆生物學認知的重大發現 「魚龍化石」,發現者的名字標籤被替換成某先生,而原來的發現者——
叫瑪麗·安寧。
化石,是當時有錢人的愛好,他們研究、發表古生物著作,但鮮有人去實地挖掘,更多是直接花錢買。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
瑪麗,是古生物學界的養蠶人。
現實中,實有其人。她有多牛掰——
發現人類有史以來、保存最完整的魚龍化石;
挖出歷史上第一個蛇頸龍化石;
發現第一個完整的翼龍化石;
她被稱為「化石獵人」,但女性的身份,讓她難以登上倫敦科學界的大雅之堂,連署名權也被剝奪。
養蠶人的另一面,是窮困。
一日三餐,吃的是胡蘿蔔土豆;想蒸個雞蛋補充營養,發臭了。
片中的女性,構築了當時女人在社會上的各色地位。
正在博物館拖地的女工,一擋路,就被呵斥。
闖入瑪麗生活的夏洛特,跟隨愛好化石的丈夫來到這個偏遠小鎮,但她在丈夫心中的地位,是完全失語的。
看生活,兩人吃飯,點菜和酒,丈夫都要最好的,給妻子點,意思意思就行;看靈魂,丈夫覺得音樂太吵,而妻子,喜歡彈琴。
夫妻關係有多不和諧?
看最隱秘的部分,床事。
夏洛特一襲白睡衣,宛若天使,把頭靠在丈夫手臂,想求歡。
而對方側身,嚴詞拒絕:現在不適合要第二個孩子。
夫妻的魚水之歡,本該是兩人親密關係的粘合劑。但在丈夫的定位,妻子不過是生育機器。不出於生育目的,交配毫無意義。
劇中沒明說,當時人也不懂,女性小產後,會有輕度抑鬱。丈夫不明白為何妻子鬱鬱寡歡,但他也不想明白,於是把她獨自一人留在海邊小鎮,委託瑪麗照看。
兩個男權社會的邊緣人,相互扶持,惺惺相惜。
02
禁忌之戀
她們的感情,源於對彼此角色的幻想。
另一個她,是自己沒有成為的人。
吸引瑪麗的,是上流社會女性的美。
她們有優雅的身段,會彈琴,周旋於陌生人之間,也能對答如流,神色自若。
而瑪麗,因為要採化石為生,長年累月的體力勞動,足以讓她變得虎背熊腰。鋼琴,也迫於生存的壓力,不得不被塵封在房間一隅。
而夏洛特喜歡瑪麗,是愛她的自食其力。
瑪麗在化石領域造詣深,能贏得她丈夫的尊重。不像她,只能低聲下氣。
於是夏洛特跟著學,學著幹家務活,學著分辨化石紋理。
但基於幻想而擦出愛情的火花,本來就容易一閃而逝。
橫亙在她們兩人中間的,不是激情後的厭倦,不是男性的插足或社會輿論,而是階層造成的觀念差異,像一堵透明但密不透風的玻璃牆。
一場音樂會,可以窺見兩人的裂痕。
給夏洛特治療病情的醫生,邀請她們參加音樂會。會上的來者,都是當地的上流人士。
夏洛特在會場,如魚得水;反觀瑪麗,和周遭格格不入,找了個藉口在門外抽菸。
瑪麗,無法融入上流社會。於是,她選擇狼狽而逃。
但這不是她第一次臨陣脫逃。
這要說到片中暗伏的瑪麗另一條感情線,當地賣藥的同性夥伴,伊麗莎白·菲爾波特夫人。
兩人第一次打照面。
瑪麗剛從海邊回來,在路上不期而遇。瑪麗躲進室內,從窗口偷窺室外伊麗莎白的動向。
片中埋下伏筆,兩人關係何以如此尷尬?
兩人正式交談。
為了醫治夏洛特的病,瑪麗不得不向伊麗莎白買藥膏。從兩人對話中可分辨,伊麗莎白光明磊落,瑪麗支支吾吾,閃爍其詞。
伊麗莎白問瑪麗為何不去教堂?
這暗示夠明顯了。瑪麗暗戀伊麗莎白,但基督教禁止同性之愛。
更重要的隔閡,還是階層。一個小庭院,便展現伊麗莎白優渥的家境。
對這份感情,瑪麗只能躲,只能藏,只能逃。
所以當瑪麗看到,夏洛特和伊麗莎白一同交談,肩並肩欣賞音樂時,瑪麗明白,她對夏洛特的感情是對第一份感情的復刻。
於是她重蹈覆轍,第二次逃回家。
瑪麗的逃避,不只在表達對禁忌之戀的逃離,還隱喻著女性在科學領域上的不爭,不為自己在化石界爭取一席之地,不讓自己的名字成為永遠的標籤。
03
突破
在片中,女性地位的覺醒意識,是從瑪麗正視自己的感情入手的。
母親病逝,伊麗莎白的鼓勵。暗示沒有了生活羈絆,取而代之的是精神支持。她決定,到倫敦見夏洛特。
倫敦,有她畢生傲人的成果,有她所愛的人。
愛情,一旦離開海邊的土壤,移植到上流社會,很快就凋謝。當瑪麗抵達夏洛特的家,片中用三步漸次引爆她的情緒。
櫥窗裡擺著夏洛特丈夫從瑪麗手中買下的默愛,但名字標籤是瑪麗。
撕下一角,原有的名字是夏洛特丈夫。
標籤和片頭的互換隱喻,是夏洛特在愛情驅動下對丈夫的小小抵抗,但也僅限於此。
畢竟,默愛也不過是在她丈夫房子的一處擺設。而瑪麗賴以生存的生計,僅僅是擺設而已嗎?
夏洛特一見瑪麗,撲上擁抱。瑪麗看了看女傭示意,夏洛特卻毫不在意,「沒關係,她只是個僕人」。
夏洛特心中,僕人和她隔著一個階層;而瑪麗,和僕人的社會地位差別不大。
她,漸漸清醒,她和夏洛特,本不是同一林中鳥。
真正的爆發戲,是夏洛特為瑪麗準備了一套房間。
瑪麗意識到,對方想把她變成籠中的金絲雀。
她愛上夏洛特,是因為對方有著她嚮往的影子;但她逐漸明白,她也有自己的迷人之處,自食其力。她沒法成為第二個夏洛特。
在房間裡學術,就像夏洛特丈夫對化石的喜愛,像用22英鎊買下她所有權化石的科學家。他們和夏洛特一樣,沒法理解養蠶人的辛苦。
化石,不是用錢就能買到的,而是她在海邊冒著生病危險、篩選無數劣質的石頭才找到的。萬里挑一,誰能懂她的執念?
夏洛特不懂。
所以養尊處優的她才會問,為何辜負我的一番好意?
瑪麗不解釋。
夏蟲不可語冰,井蛙不可語海。
當她在倫敦博物館,穿梭在一張張歷史偉人的肖像畫前,她的臉正好被框在畫中。
她理應、她值得、她想要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瑪麗和夏洛特的決裂,不止是兩個不同階層愛情的隕滅,還暗示著她和男權主宰的上流社會徹底告別。
女性意識,翻開新的篇章。
新舊女性之間的代溝,正如瑪麗和夏洛特中間隔著的默愛,厚重且難以逾越。
片中,畫面戛然而止。
片外,另闢一片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