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寄生蟲》拿下四個奧斯卡大獎風光無限。原以為韓國電影由此走上一飛沖天的加速軌道,卻發現如墜五里霧中。這兩年疫情反覆,創作同質化嚴重。除《南山的部長們》之外,韓國
2021-07-02 03:36:04
兩年前,《寄生蟲》拿下四個奧斯卡大獎風光無限。
原以為韓國電影由此走上一飛沖天的加速軌道,卻發現如墜五里霧中。
這兩年疫情反覆,創作同質化嚴重。
除《南山的部長們》之外,韓國市場幾乎沒一部拿得出手。
就在肉叔幾乎一看到韓影就懶得點開時——
他,回來了。
帶著一部最意想不到的,看完卻意猶未盡的,如同在迷霧中亮起了光的電影。
殺回來了。
茲山魚譜
是的,你沒看錯。
這2年來,最高分的韓國電影,竟然是部黑白古裝片。
先別急著退出,黑白片不一定沉悶。
看完你也會跟肉叔一樣:真香。
《茲山魚譜》出自李濬益導演之手。
光聽名字可能不太熟悉,但說起他的電影你肯定都知道:
豆瓣最高分韓國電影之一的《素媛》,劉亞仁封帝之路的開端《思悼》,韓國「千萬票房」中唯一一部同性題材《王的男人》,都是他的作品。
特別的是,李濬益熱衷歷史題材,導演的15部作品超過一半是古裝片。
他的古裝片票房口碑一個不落,出演人員還經常能擼獎,在韓影界有著「最會拍古裝片的導演」美譽。
在上個月的百賞藝術大賞裡,他就憑藉著《茲山魚譜》拿下最高獎:電影部門大賞。
衝著對他的信任,肉叔猶猶豫豫地點開了這部黑白片。
看完只想跟各位道歉——
sorry,我安利晚了!
為了補償讀者,肉叔挖了不少料,給你們寫下這篇近八千字全網最全解讀。
沒有之一。(就是這麼自信)
01
對《茲山魚譜》的第一感受,是「大」。
景別遼闊。
李濬益導演的古裝片,無論是構圖還是色調,都有種東方美。
講究的對稱,線條的平衡,即便是黑白,也明顯感受到光影和縱深。
從上至下:《思悼》《東柱》
肉叔覺得,《茲山魚譜》是這種東方美呈現得「最大」的一部。
蒼茫的大海里,飄蕩的漁船;漫天的星宿下,頓悟的漁夫;滿盈的圓月下,失意的學者。
光是看圖,就能感受到古人置身於鬼斧神工的大自然下慨嘆人生、在歷史長河裡漂流闖蕩的感覺。
看得肉叔也不由得想吟幾句「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看畫面會想起蘇軾的詞,並非偶然。
因為看《茲山魚譜》的故事,簡直就像在看朝鮮版的「蘇軾被貶」。
該片故事發生在朝鮮王朝時期,著名學者丁若銓(薛景求 飾)被流放到偏遠的黑山島,在那裡遇上了熟悉各種海洋生物、還酷愛讀書的青年漁夫,昌大(卞約漢 飾)。
兩人在觀念的碰撞中成為了良師益友,共同譜寫魚類百科《茲山魚譜》,卻也因為觀念而分道揚鑣。
這個故事,其實出自現實中丁若銓所著古籍《茲山魚譜》的序文:
茲山者,黑山也。餘謫黑山,黑山之名,幽晦可怖。家人書櫃,輒稱茲山,茲亦黑也。茲山海中魚族極繁,而知名者鮮。博物者所宜察也。餘乃博訪於島人,意欲成語,而人各異言,莫可適從。島中有張德順昌大者,杜門謝客,篇好古書。顧家貧少書,手不釋卷,而所見者不能博。然性恬靜精密,凡草,木,鳥,魚接於耳目者,皆細察而沈思。得其性理,故其言為可信。餘遂邀而館之, 與之講究,序次成編,名之曰 「茲山魚譜」。旁及於海禽,海菜,以資後人之考驗。顧餘固陋,或已見本草,而不聞其名,或舊無其名而無所可考者,太半也。只憑俗呼,不堪讀者,輒敢創立其名。後之君子,因是而脩潤之。則是書也,於治病,利用,理財數家,固應有資,而亦以補詩人博依之所不及云爾。嘉慶甲戊,河水丁銓書。
圖源:韓國民族文化大百科
而在電影裡,編劇和導演將序文進一步「擴大」了。
無論是昌大的職業和出身,丁若銓與昌大的關係,還是編寫過程中發生的故事。
電影均作了藝術化處理和擴寫,令短短三百多字的序文變成了作品。
畫面的開闊和短序的擴張,所有的「大」,實際上都是為了突出故事背後龐大的歷史背景——
辛酉邪獄。
明朝末年,朝鮮使節出使明朝時接觸了在燕京的天主教耶穌會傳教士,帶回了許多漢譯的西方書籍及西方新玩意,朝鮮學術界也因此興起了西學。
在事件發生前,朝鮮的天主教徒已發展至上萬人,且入教教徒不分貴賤。
這對於等級制度森嚴的朝鮮王朝來說,顯然是種挑戰。
當時的朝鮮君主正祖李祘,曾因信奉天主教的兩人執行天主教禮儀燒掉了祖先牌位而將其處死,並將天主教定義為「邪教」。
字幕來源:TSKS韓劇社,下同
但實際上,正祖只把天主教看作是陸王心學、佛教道教般的存在,認為無需厲行禁止,只要儒生熟讀儒家經典,不看雜書,便可迎刃而解,所以未對天主教進行更大規模的反對和鎮壓。
電影的開頭也出現了,惜才的正祖並不責怪丁氏兄弟研究西學,而是讓他們謹慎地堅持,後為他所用的場景。
但正祖的突然死亡改變了這一平衡,年幼的世子即位,貞純王后垂簾聽政,天主教成為政權交替時黨派鬥爭的犧牲品。
貞純王后頒佈教旨稱天主教,「無父無君」、「毀滅人倫」、「背馳教化」,下令全面肅清,如隱匿不告,則五家連坐,史稱「辛酉邪獄」。
丁若銓與弟弟丁若鍾、丁若鏞對於天主教的態度不完全相同。
這也導致了三人的下場完全不同,丁若鍾選擇殉教被處死,丁若鏞和丁若銓則被分別流放。
在歷史上,這三兄弟最負盛名的是「天才」丁若鏞。
即便歷經兩次流放,他還是留下了一千多篇著作和兩千多首漢詩,內容涉及經學、政治、經濟、法制、歷史、地理、醫藥等諸多領域,形成「茶山學」。
他的茶山學不僅對朝鮮半島思想進化起到了啟蒙的作用,當中的民權意識使他至今在韓國學術界和民眾中仍然受到極大的推崇。
相比之下,本片的主角,作為哥哥的丁若銓則「星光」黯淡得多。
他只留下了《茲山魚譜》等極少量著作傳世,原本只流傳著部分標題和少量內容的《鬆政私議》還是在2002年才被一位高中生物老師發掘出來。
但。
那些在歷史上名垂青史受人膜拜,著作無數甚至登上課本的歷史「大家們」,是不是就能完全代表一個時代的掙扎和視線?
《茲山魚譜》給出了不一樣的答案。
02
《茲山魚譜》的好,不是在於它擺出了「大」,而是在於它看見了「小」。
在東西學矛盾這一龐大的歷史背景下,任誰看都是歷史名家丁若鏞與哥哥丁若銓對比更有話題。
但李濬益導演卻選擇了把敘述的重點,放在書寫魚類百科全書的丁若銓,和他書中一位連詳細生平都沒有的朋友昌大身上。
在這樣的選擇下,《茲山魚譜》除了進行歷史的回溯,還形成了更深層次的對比和思考。
從歷史地位上看,丁若鏞無論在天賦還是作品的數量上,都比丁若銓更勝。
但在電影中,無論是先王,還是政敵,對丁若銓的評價其實都高於丁若鏞。甚至丁若鏞在完成他的著作前,都得先請丁若銓給把關。
為何如此被器重和尊敬的大學者,受到的關注卻那麼少?
李濬益導演在訪問中曾如此概括兩人看待西學的態度:「丁若鏞將其作為性理學的補充品吸收,但丁若銓把西學當作哲學來接受。」
在電影裡,很多看似不起眼的對比,其實都在述說著兩人的區別。
從著作上看,丁若鏞所著的無論是《牧民心書》還是《遺世經表》,或是由他多部著作所形成的「修己」,「治人」之學,都更像是統治階層的行動綱領,具有指導性意義。
以西學作為性理學補充品的丁若鏞,雖然有著非常多描繪平民疾苦,抨擊社會與制度的作品,但他的著作是寫給(識字的)精英階層看的。
但更多處於底層的百姓,他們不會鑽研,更沒有時間去鑽研。
因為在他們的眼裡,鑽研是考科舉的人的事,生計更重要。
而丁若銓和丁若鏞最大的不同,就在於看待底層的視線。
如果說丁若鏞是「居廟堂憂其民」,丁若銓則是真正的「到民眾中去」。
他堅持把人人都不重視的魚類知識編撰成書,把漂流至呂宋國(菲律賓)學滿歸來的人的故事寫成書,把因為禁止砍伐松樹令居民的土地被佔去的愚政寫成書。
成書的落點都是身邊人身邊事,看似不及那些述說真理的書大氣。
但從接受度和傳播度來看,丁若銓的觀察和記錄卻有著不一樣的價值。
就拿《茲山魚譜》來說,如果能有更多人瞭解和分享魚類知識,長遠地看對整個地方的漁業生產和民生需求來說,都是一種發展。
把周遊列國學滿歸來的人的經歷寫成書,是為了讓更多人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長什麼樣,而不至於別人已經強大到來侵佔了,還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可見,丁若銓也同樣值得稱頌的原因就在於,他站在了與民眾同等的視線,去觀察記錄他們的所求以及補充欠缺系統整理的常識,而不光是站在一個統治者的角度,在人們連生存溫飽都無法保證的狀態下,教化他們應該怎麼做事。
電影中對比最為強烈的一幕,莫過於丁若銓和丁若鏞各自教出的徒弟,昌大和光海的絕句大比拼。
一開始昌大的退讓和光海的高傲,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不會也沒有作過,感覺不太合適。」
「我就姑且忍下這奇恥大辱(和你這位賤民對詩一回)吧。」
第一輪——
光海:有粟無人食,多男必患飢。
(即使有穀子,也有人家無法吃到,即使有很多孩子,也有吃不上飯的人。)
昌大:達官必憃愚,才者無所施。
(高官之人十分愚蠢,有才之人卻連機會都沒有。)
光海站在觀察者的角度,看似是描繪了現實,卻是對多子之家進行了嘲諷,說明明有穀子卻沒人吃,是家裡人多才會鬧饑荒。
昌大則站在分析的角度狠狠地回擊了一把。
會造成這一狀況是因為朝鮮當時愚鈍的高官在位, 真正有才的人卻無法在正確的位置上施展才能,就如同那無法按需分配的穀子一樣,才導致饑荒發生。
無論是觀察力,反應能力,還是格局,顯然都是昌大勝,第一輪就把高傲的光海將了一軍。
第二輪——
光海:家室少完福,至道常陵遲。
(擁有所有福氣的家庭很稀少,而真理總是很難展開。)
昌大:翁嗇子每蕩,婦慧郎必痴。
(就算是父親一再節省,但子女總會揮霍掉,如果妻子有智慧,相公一定會愚昧。)
在實物的議題上吃了虧的光海,這一輪毫不示弱地甩出了「真理」,以精神層面的討論來應對。
沒想到昌大再次以小勝大,以家中瑣事來給予有力的一擊,回懟有些真理不需要家有福氣才能明白,觀察身邊的人事物,也能得出真理。
光海還是站在了「上帝」角度去看問題,昌大則始終站在底層角度向上反思,真理不是因為有福氣才產生的,而是通過生活本身。
第三輪——
光海:月滿頻值雲,花開風誤之。
(滿月總會多雲,花開總會被風吹落。)
昌大:物物盡如此,獨笑無人知。
(世間萬事都是如此,卻沒有人知道,獨自笑著的理由)
到了最後一輪,才智已經耗得差不多的光海開始著急,磕磕碰碰地使出了更虛更難接的自然規律。
光海以為昌大會無言以對,卻被昌大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第二輪的「真理」就概括過去了,最後更以有著雙重意味的哲思結束。
「獨笑無人知」有趣的地方在於,這一笑既有嘲笑光海的高傲,還有昌大苦笑自己的才華無從發揮的慨嘆。
妙啊。
光海之所以會輸,不完全是因為知識的儲備,更在於視線和格局。
把視線放得更低是否就如開頭一樣有辱身份?
顯然不。
這世界有人看得到「大」,也需要有人讀得懂「小」。
肉叔甚至覺得,丁若鏞之所以會在每次成書之前都先讓哥哥閱讀並提出意見,也是因為他需要另一種視角。
這與丁若銓「沒有君民,嫡庶,主婢之分的國度」的終極政治理想密不可分。
可惜的是,當時處於以性理學為綱領的時代無法容納這種理想,他也只得飄蕩在歷史長河裡。
直到這樣的理想可以被談論時,他才得以被重新評價。
03
如果說丁若銓是看見細微處,併為之書寫傳頌的記錄者的話。
那麼在丁若銓身旁的昌大,則是「從群眾中來,回到群眾中去」的踐行者。
看似窮苦人家出生的昌大,實際上是兩班大人的私生子,捕魚是為了生計。為了捕獲更多的魚,他對海洋生物如數家珍。
但一直以來,他並不甘心成為一個邋里邋遢的漁夫,一有時間就反覆閱讀家中有限的書,意圖考取功名,讓拋棄他們母子的父親能看得起自己。
可惜缺乏指導和知識系統的養成,昌大隻能死記硬背,不懂其意。加上黑山島地處偏遠,能獲得的書非常有限,即便是託人一再幫忙,出海一次幾個月也可能只搞到一本。
直到丁若銓的到來。
作為島上難得的「知識青年」,昌大在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就已經認出了丁若銓。
雖然表面上說著不與邪學罪人同流合汙,但昌大不僅救下了因醉酒墜海的丁若銓,還在丁若銓的一再說服下,以海洋知識作為交換,正式跟著丁若銓系統地學習性理學。
漸漸地,他不僅想扭轉父親對他的看法,還產生了藉助所學的知識和性理學改變這個腐敗世界的理想。
雖然歷史上昌大是個連生平都沒有詳細記載,只留隻言片語在《茲山魚譜》序中的「無名小卒」,但在肉叔看來:
他才是電影真正的主角。
因為,導演實在對他太偏心了!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留意到一個細節,電影三次從黑白變成彩色的畫面,其實都是以昌大為落點的。
第一次,出現在四書都沒學完就想考科舉的昌大被父親羞辱並趕走,卻獲得了丁若銓以朋友相稱的開解後,茫然地站在星辰大海之間。
這一幕海平面的斗轉星移真的十分震撼
這時的昌大是憤怒的。
一方面他覺得自己不被尊重是因為沒有獲得功名,也不會寫詩,明明已經學得夠多了卻只是被當賤民看待,另一方面他對於丁若銓只為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心卻不去寫大道理而不解。
他以為自己的世界已經足夠的大,卻沒發現在龐大的世界裡,他所學的性理學只是滄海一粟。
學海無涯,真正的知識,何止性理學?
第二次,出現在丁若銓彌留之際,想起昌大說過的「奇景」,在充滿了堅硬的刺的海膽嘴裡飛出了藍鳥。
這段可以說是肉叔在這部電影裡最喜歡的一段平行剪輯。
丁若銓通過昌大的知識交換找回了因流放而丟失的好奇心和熱誠,併為之奮鬥至生命的最後一刻。
與此同時,因為對於性理學的態度和功名的慕求與老師分道揚鑣的昌大,原本帶著進入官場即可改變世界的野心,在面對民眾為了抵抗沉重的賦稅選擇自宮卻無能為力時爆發了。
這時的昌大是悲憫的。他察覺到了眾生的弱小,並想以一己之力發聲並改變,卻始終無法抵擋腐敗已經深入骨髓的大環境。
藍鳥其實既是丁若銓,也是昌大。
一個脫離了世俗和生命的桎梏,一個終究逃離了荊棘滿布的官場。
第三次,出現在電影的最後,昌大選擇迴歸黑山島。
在得知丁若銓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仍在為了魚譜疾書的昌大,最終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東西學的矛盾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相信什麼,你看見了什麼,你可以做什麼。
如鶴一般或者固然好
但像就算沾滿了泥水和汙水
也來者不拒的茲山一樣
做一個黑色的無名之人
也應該是有意義的吧
這時的昌大是堅定的。繼承了丁若銓意志的昌大所看到的畫面,與最開始丁若銓來到黑山島看不清的迷霧形成了鮮明對比。
你會發現,每次從黑白變彩色,其實都伴隨著昌大的轉變和成長,而丁若銓則是每次變化的指路人。
無論從角色塑造的角度還是電影主旨呈現的角度來看,昌大的人物弧光才是最完整的。
他從一個只看得見「大」理想,「大」世界,「大」道理的空想者,變成了一個能看見「小」,理解「小」,幫助「小」的踐行者。
他既看到了底層人們因知識的貧乏而捱餓,也看到了苛政對於人們的殘害,即便他一個人改變不了。
但有一個更重要的細節是,電影中開班給村裡小孩上課的並非丁若銓,而是昌大。
昌大從空想者到踐行者,甚至是教育者的成長,像是點燃了一顆火種。
要從根本上改變人們根深蒂固的觀念(電影中是性理學),只靠一個人去改變是很難的,但通過教育,科普,傳播,或許就能發生改變。
而昌大的蛻變完成,才真正令電影完成從大到小,自上至下,從士大夫到平民之間鴻溝的跨越。
04
選擇以丁若銓和昌大這樣的歷史「邊緣人」為主角,在李濬益導演的作品裡並不是第一次。
縱觀李濬益導演的歷史電影,他選擇的幾乎都是歷史著名人物和他們身邊那些看似不起眼,卻有著更多解讀之處的小人物。
比如《東柱》,看似拍的是詩人尹東柱的傳記,實際上電影還詳細地描寫了尹東柱的反面,他的表哥宋夢奎。
在普遍的認知中,尹東柱是個在獄中也堅持用韓語寫詩,在危難下仍仰望星空的「愛國詩人」,但在電影裡他卻不是那種拋頭顱,灑熱血的革命青年,反而令人覺得「羞恥」。
他沒有宋夢奎的才華,沒有宋夢奎的學歷,也沒用宋夢奎的行動力,只想寫詩的他卻遇上了國難。
相比起運動家宋夢奎的激進和憤慨,他只是個迷惘自卑,只想徜徉在詩歌世界的平凡青年。
李濬益導演通過兩個角色對革命、文學和自身價值的描寫,拍出了那個時代年輕人的熱血和隱忍的矛盾和碰撞,反思尹東柱身上「愛國詩人」的標籤。
比如《樸烈》,不僅拍出了傳奇抗日運動家樸烈的一生,更令大眾瞭解到其妻子金子文子,是在日本侵佔朝鮮時,罕見地參與獨立運動的日本人。電影上映以後,大眾對她的關注反而更多。
《王的男人》以民間藝人長生和孔吉為主線,拍出了史上著名的暴君燕山君和妖婦張綠水的一生。
儘管加入了同性的元素,卻成功跳出了題材的侷限,將視線放在了孤獨卻無法自救的長生,孔吉和燕山君身上,拍出了因慾望和孤獨走向悲劇的故事,顛覆了傳統意義上對燕山君殘暴和張綠水淫逸印象的認知。
《思悼》表面上也是思悼世子的傳記,但實際上電影把更多的筆墨放在了思悼世子和英祖父子的關係,拍出了帝王家慘劇的同時,更深入探討了東亞父權的壓迫。
在這樣的對比下,那些耳熟能詳的歷史人物不再是教科書上被迫背誦,乾巴巴被標籤化的一行字。
而是有血有肉,可觸碰,可靠近,可解讀的「人」。
而在他們身邊的那些人,可能在歷史上沒有留名,卻也在時代的洪流留下過足跡。
拍歷史電影,值得書寫的就只是那些在教科書上出現的名人嗎?
李濬益導演用一部又一部作品,給出了不一樣的答案。
在民族存亡面前,在環境變遷下,士大夫也好,貴族也好,小販也好,甚至乞丐都好,無論哪個階層都逃不過大時代的洪流。
然而在肉叔看來,歷史電影真正好看的地方,不僅僅是那些已熟知的,被書寫過無數次的教科書式的高光偉正,而是那些在時代洪流下,不得不掙扎的人性。
能與觀眾產生更大共鳴的,不一定會是那些耳熟能詳的名家,反而是那些在歷史上沒有姓名卻努力生活的普通人,因為他們的歷史,才是大多數人的歷史。
在回溯過去的同時,其實也是在檢視如今的我們和我們所處的時代。
而歷史,從來就不應該只從一個角度去書寫。
《茲山魚譜》的可貴還在於,看似拍的是書寫魚類百科的丁若銓和昌大,實際上它還是愛拍「歷史邊緣人」的李濬益導演的寫照。
就像丁若銓一樣,明明有足夠的才氣和知識儲備去寫那些述說真理的書,卻一頭扎進了魚譜。
論地位,李濬益絕對算得上是韓國商業與藝術兼顧的一線導演,創造過千萬票房,捧出多個影帝,最佳導演,編劇,大賞拿到手軟,《思悼》還被送去奧斯卡參與最佳外語片的競爭。
他大可以選擇更大型的製作,獲得更多的投資,拍攝更炸裂的題材,請更多的明星演員去拍大作。
但他偏偏不幹。
自《素媛》以後,他就埋頭挖掘各種歷史邊緣人普通人題材的故事。
韓國的電影記者到訪他的工作室,書櫃裡頭全是歷史書歷史小說,在不斷收集和閱讀的過程中,挖出了一個又一個隱藏的人物。
來源B站 @畫外音voice_over_
《東柱》拉不到投資,拍攝的機器就用婚禮現場使用的廉價相機,演員們和工作人員只收入交通費來參與電影(相當於零片酬),宣傳費用也只用到了一般商業電影的五分之一。
製作成本僅為300萬人民幣卻收穫了雙倍的票房,收穫極佳口碑的同時,主演樸正民還拿下了青龍獎的最佳男新人獎。
《茲山魚譜》也是任何電影製作方都爭著遞劇本的兩位演員薛景求和卞約漢,自降片酬來拍攝的。
在高價片酬和製作成本暴增,拍攝題材也日漸趨同的大環境下,李濬益導演的堅持,和《茲山魚譜》所傳遞的「小」的精神,為陷入迷霧中的韓國電影點亮了明燈。
不是大製作,全明星,才有市場。
即便是小人物的小故事,也能留下深深的足跡。
編輯:妙漢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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