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39部古裝電影捋過，發現了服裝造型上的重大祕密|視覺系

武林江湖，風刀霜劍俠客行；皇宮深處，文爭武鬥金縷衣。除飄逸灑脫的豪俠服飾外，電影裡的制服也頗有說道。

任何一類故事，哪怕是架空世界，都有其現實歷史、真實地域可循。古裝類電影不僅能講述塵封已久的歷代往事，還能將歷朝服飾文化復原再現。

進入21世紀，由於《臥虎藏龍》在奧斯卡嶄露頭角，華語大片的發展方向轉向武俠古裝電影。

張藝謀執導的《英雄》以刺秦為藍本加以創作；馮小剛導演的《夜宴》雖脫胎《哈姆雷特》的劇本，但背景設定在五代十國；陳可辛製作的《投名狀》改編自清末四大奇案之一的刺馬案；徐克的《狄仁傑》系列則拍攝的是武周時期的志怪傳奇。

總體來看，古裝影視劇中的制服大多並非照搬歷史，而是在漢服基礎款上進行藝術加工。現實與藝術的融合，才有了電影中的朝堂服飾。而且，國產古裝電影中的官服，很大程度上是被武俠片定義的。

明朝太監服和唐朝圓領袍

由於電影的商業性（追求一種視覺、動作奇觀），以及當下社會的歷史現實主義審美，俠客風與考究風成為文官服飾的核心特徵。

自千禧年以來，故事背景有歷史依據的主要有以下這些電影作品：

不同於電視劇中佔據半壁江山的清宮劇，電影導演最愛的歷史朝代是明。究其原因，主要是東廠、西廠、錦衣衛等特務監察機構所構成的敵方勢力，與身懷正氣的武林中人間產生的江湖恩怨，極具戲劇衝突。

《錦衣衛》中，羅家英飾演的公公賈精忠還是套路型文官服飾。皇帝沉迷美色，賈精忠隻手遮天，按理來說應該賜一件蟒袍（與皇帝所穿的龍袞服相似，屬於明朝內使監、宦官、宰輔蒙恩特賞的賜服），可片中他的地位未能在服裝紋路上有所凸顯。

《龍門飛甲》中陳坤飾演的「廠花」雨化田，身處大漠時，以簡單的白衣造型示人，採用泰絲製作，配以暗紋刺繡。這一設計仍凸顯其超凡的身手，以及武林地位。

當與萬貴妃、東廠敵對勢力在一起時，他穿繡有龍紋的服飾。明朝西廠督公上朝時穿鬥牛服，只因上繡虯（無角龍）屬獸鬥牛。這一設定不僅凸顯雨化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也揭露出他的野心。

到了《繡春刀》系列，明東廠、西廠的服裝，不僅帶有江湖氣息，還多了絲考究的意味。《繡春刀》系列把主要精力放在明代錦衣衛的典型著裝與佩器上，儘可能還原歷史，並斬獲第51屆臺灣電影金馬獎最佳造型設計獎。

另外，魏忠賢（金士傑 飾）的著裝，符合其權勢熏天的身份。作為司禮監秉筆太監，代替皇帝批閱文件，同時兼東廠提督，掌管特務機構。肩上的翎羽，上衣的花紋，服飾之考究與以往不同。

然而，他所戴的高山冠，雖能凸顯其身份，但不符合歷史（太監應戴樑冠）。好在電影《白髮魔女傳之明月天國》中，倪大紅版魏忠賢符合服制，以樑冠造型示人。

盛唐文官服裝凸顯宏大特徵，且易與奇思妙想、視覺奇觀相搭配。由徐克執導的《狄仁傑》系列，在人物服裝方面，將盛唐的開明風氣與考究習慣相融合。

狄仁傑（趙又廷 飾）、尉遲真金（馮紹峰 飾）身穿圓領袍衫、頭戴襆頭、腳蹬長靿皁革靴。這種俠義灑脫與朝堂氣質相融合的服飾，在片中屢見不鮮。唐朝文官衣略長，至足踝或觸地；武官衣略短，至膝下而已。圓領袍衫簡單、隨意，繼承了「上衣下裳」（上穿衣下穿裙）的祖制。

可太過簡單，就很難區分三六九等。所以，唐代官員的袍服主要以顏色來劃分等級。親王至三品用紫色大綾羅製作，以玉帶鉤做腰帶；五品以上用硃色小科綾羅製作，腰帶則用草金鉤……有時，還得結合宗教進行服飾創作。在《狄仁傑之四大天王》「大殿飛龍」一場戲中，群臣的服裝之所以未能凸顯圓領袍衫的特徵，是為了突出對道教的尊崇。

圓領袍衫在《妖貓傳》中有出現。無論是高力士的著裝，還是日本遣唐使阿部仲麻呂，亦或詩仙李白，朝堂男裝大部分是結合胡服的圓領袍。

但這並不是說唐朝文官服飾都是圓領袍，在其內部依舊可以保持漢服的基本形式——交領。

交領是最基礎的漢服款，流行於漢、唐、宋、明等朝代。「交領」指衣襟左右相交。電影《王朝的女人·楊貴妃》裡，吳剛版高力士，內部是交領，外罩由圓領袍構成。

倘若服裝過於考究，倒顯得拘泥。在塑造人物、烘托氛圍上，官服有時也具寫意性。

東西合璧風與東方美學範兒

宮廷古裝電影寫意風，即一種東西方相互交融後的美學產物。此處，就不得不提及《夜宴》。

片中文官服飾也參照了歷史，其背景是五代十國，該時期是一個承唐啟宋的重要階段，大眾審美拋卻盛唐的恢宏絢麗，逐漸趨向於樸實理性，淡化為疏朗簡雅的風尚。

例如反映這一時期人文生活的《韓熙載夜宴圖》。宴會主人韓熙載頭戴「韓君輕格」的高頂四方烏紗帽。《夜宴》中，大臣殷太常（馬精武 飾）的頭冠，便融合了烏紗帽與樑冠的設定。

負責本片美術指導工作的葉錦添，曾擔任電影《胭脂扣》《阿嬰》《臥虎藏龍》的美術設計，寫意風較為明顯。《胭脂扣》中的青樓復古色調，以及《阿嬰》表現主義的佈景，讓人眼前一亮。

他曾表示：「電影《夜宴》中的造型美學元素屬於中西合璧，百分之六十來自中國唐朝服飾，百分之四十來自歐洲古油畫。」

隱藏中的鬼魂，黑色的空曠背景，獸形圖騰的魅影，血雨腥風的宮廷仇殺，構成《夜宴》的美術特徵。從氛圍上來看，影片以黑、白、灰色調為主，顯現出鬼魅的特徵。文武百官朝服的黑色基調，帶來一種不透明的陰謀感。

華語影壇，能在歷史片中玩轉東方寫意元素的，非張藝謀莫屬。

拍攝《英雄》時，張藝謀對服裝設計和田惠美的要求是：在符合歷史事實的同時，從顏色上取勝。

《英雄》結尾，百官在朝堂上勸秦王（陳道明 飾）殺無名（李連杰 飾）。歷史上，秦官服統一為黑色。秦始皇將陰陽五行思想融入服色，認為周朝屬火，秦朝屬水（水克火），而在「五行」學說中，水為黑色。同時，也暗含權力本身的黑暗面。

《英雄》

自《英雄》起，張藝謀凡反映朝堂，幾乎沿用「以兵代文」的官制模式。大殿上，多以武官、軍隊代替文官，以傳達君臨天下的權力意志。

《滿城盡帶黃金甲》中的文官，僅在廣場決戰後的慶典上出現。文官服飾五顏六色，體現出唐朝以顏色區分官位的服制。此種設定，一方面體現出表面的祥和，另一方面突出大清洗（對反叛軍的鎮壓）後的偽和諧。

《滿城盡帶黃金甲》

《影》在服飾寫意性上，比起張藝謀之前的作品，提升了一個檔次。黑、白、灰的影調風格中，水墨元素隨處可見。

陳敏正及其團隊負責《影》的服裝造型設計，對於沛國大王沛良（鄭凱 飾）以及文武大臣的服裝，都做了一定的區分。當沛國大王花天酒地時，白底大袖展現陰性美；當他獨攬大權剷除異己，黑白兩色相互碰撞。

《影》沛良

文官魯嚴（王景春 飾）的服裝以較為柔軟的雲霧山水圖紋加以裝飾，彰顯出他的城府。雖然是沛國的官，卻被敵對勢力收買。雲霧繚繞，若隱若現，恰恰凸顯出魯嚴的性格特徵，也烘托出宮廷權謀爾虞我詐的氛圍。

《影》魯嚴

神話的雜糅與戲說的套路

誰說文官服裝僅是歷史片的專利？一些戲謔歷史、基調輕鬆的古裝片，也會有所涉及。這就不得不提那些由神話傳說改編的電影。

其中，最辣眼的當屬2016年的《封神傳奇》。雖然講的是殷商時期的事，但在服裝造型上，上到紂王妲己，下到文官戰士，清一色黃金鎧甲。影像偏向於機械性、後現代的審美，紂王的後宮類似希臘眾神的遊樂場。

神話IP中被魔改得最慘的當屬《西遊記》。

如果說在《西遊記之大鬧天宮》中，孫悟空的弼馬溫造型仍是在唐圓領袍的基礎上，增加了花紋圖案；《西遊記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裡，雲海西國裡的服裝還具有異域風情。那麼《西遊記之女兒國》則大顯網遊風。

女兒國女性的朝服，少了朝堂的莊重感，多了份鄉野氣。女兒國國王身邊隨從的服裝花花綠綠，滿屏殺馬特風。梁詠琪飾演的國師，羽扇、白色披風倒顯仙氣，但類似「紅皇后」（電影《愛麗絲夢遊仙境》中的角色）的造型太過雷人。

《西遊伏妖篇》中，姚晨飾演的九宮真人的服裝延續了梁詠琪服飾的特點：白色披風，只不過妝化上顯得淡雅些。在整個王國中，朝堂的莊嚴感消失殆盡。由於紅孩兒竊國，宮殿被佈置成兒童樂園。

廟堂服裝的隨意性，也因香港奇幻武俠片對歷史的戲說而變本加厲。

《武林怪獸》《越光寶盒》屬於古裝奇幻片。儘管有怪獸和穿越的橋段，但明萬曆、東漢末年赤壁之戰的時間較為明晰。

這些作品裡的服裝，主要還是遵循現代主義的拼貼原則。《武林怪獸》裡孫玉鶴飄逸的長髮，與《越光寶盒》中曹丞相（郭德綱 飾）的造型異曲同工。

一些香港民間古裝片，官服較為套路。《大內密探靈靈狗》《大笑江湖》《龍鳳店》中的文官造型，基本上是對其他作品的復刻。

由李仁港執導的《三國之見龍卸甲》《錦衣衛》《鴻門宴傳奇》，雖說歷史跨度從楚漢、三國到明朝，然而歷經1500多年曆史，英軍頭盔、日本盔甲，應有盡有。武官清一色「飛碟帽」，帽子形狀酷似德川幕府時代的武士頭盔，與高麗服飾也相近。

《鴻門宴傳奇》中的文官服裝，基本上是皮大氅。而且朝堂上，武官完全遮蔽了文官存在的價值。

《鴻門宴傳奇》

如今，文武官員服飾的界限也在被不斷打破。考究往往被古風所取代，官服與其說是對某一特定歷史時期、地域的呈現，不如說是一種精巧的景觀設計。【何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