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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臺灣潛伏最久的紅色特工,重返大陸卻無身份,髮妻苦等數十載

2021-03-19 16:07:48

中國因為各種戰爭動盪的日子裡,我黨和不同的敵人之間,除了明爭,還有暗鬥。

暗鬥的中心,就在與「特工」、「間諜」這些人身上。他們不僅僅只在影視劇裡存在,在真實的歷史中,那些有血有肉的名字,都用信仰和生命在地下為解放事業奮鬥,有人獻出了青春,有人獻出了生命。

這種奮鬥是真切的。

1946年,一對年輕夫婦還在享受新婚的甜蜜,他們剛剛完婚九天。新婚燕爾,姑娘心中還有許多美好的期盼,丈夫卻突然告訴她,他要離開一段時間。

去哪兒?不知道。

去多久?不知道。

離開之前,丈夫只留下一句:「等我回來。」

說完,就這樣走了。

這個男人叫謝漢光,幾十年後,他被叫做「潛伏臺灣時間最長的特務」。

1988年,臺灣解禁,開放大陸探親。彼時臺灣人民裡的許多老人,聽到消息,老淚縱橫。不久後,臺灣回大陸的飛機、輪船上,多了許多面容滄桑,神色卻像近鄉情怯的小孩子一樣的老人。

有多少老人,就有多少個人生,有多少個家庭的往事,有多少難言的世事變遷和歷史沉浮。

謝漢光也是其中之一。

當年那些勇敢純粹、驚心動魄的崢嶸歲月,已經成了被人遺忘的歷史塵埃。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還記得自己,還有那些事,那些人。

一,

1942年,發生了一些大事。

這一年,陳獨秀、茨威格離世,文化界失去了兩位巨人。同一年,霍金、金正日、胡錦濤、溫家寶出生,世界格局還沒有因為他們開始發生變化。那一年,二戰正打得激烈,人們第一次開始把「同盟」叫做「聯合國」。

1942年,還發生了一件小事:廣西大學農學院森林系,一個叫謝漢光的青年學生畢業了。

謝漢光的家境在那個時代很不錯,衣食無憂,還有足夠的家底送他去學習。謝漢光也沒有辜負期望,考上了大學。畢業後,謝漢光去了農場工作。先去的是廣西省農業實驗場,後來因為工作表現優異,又被調去了黔貴鐵路柳州農場做主任。

那個年代的青年們,深受新民主主義的影響,滿懷著一腔澎湃的激情,想救國、救人民。謝漢光也不例外,還在讀書的時候,他就對共產黨員的身份心嚮往之。

在學校時也許沒能接觸到黨員,但農場的工作讓他真正接觸到了當時在柳州、潮汕附近的一些黨員和革命群眾。那時候一些黨員和革命群眾深受壓迫,謝漢光待人真誠,和大家又有共同的理想,就成了許多人的聯絡站。

當時很多從潮州、汕頭等地疏散隱蔽到廣西桂林、柳州等地的革命人士,都來過謝漢光工作的農場避難。謝漢光雖然一心想入黨,但當時的情勢較嚴峻,謝漢光還沒能入黨。

1944年,日軍發動了豫湘桂會戰。

西南一時間成了主戰場,廣西就是前線。十一月,柳州被日軍佔領,謝漢光工作的農場也沒法繼續下去了。謝漢光跟著人潮逃難,北上去了四川。在四川,他流離在高縣和邛崍,最後在邛崍當地黨組織的幫助下,做了一所學校的老師。

在四川教書謀生的日子裡,謝漢光也想過入黨,但因為情況依然嚴峻,沒有成功。那時,謝漢光和黨組織成員接觸十分密切,不僅僅是他想入黨,黨組織也注意到了他。

1945年8月,日軍戰敗投降。謝漢光離開了四川,去了當時各勢力盤踞,關係錯綜複雜的香港。在香港,謝漢光與中共香港華南分局取得了聯繫。

這一次,謝漢光成功入黨了。

黨組織對待謝漢光的方式和大部分人不同,謝漢光的入黨程序全部祕密進行,謝漢光也是那時候得知,黨組織之所以注意到他,是給他安排了一個絕密、危險、重要的任務。

去臺灣,當特務。

不久後,剛剛新婚九天的謝漢光,踏上了前往臺灣的行程。那時候他只給妻子說「等我回來」,沒有人想到,這一走,就是幾十年。少年變暮年,青絲變白髮。

當時的謝漢光或許沒有想這麼多,或許是心中的家國情懷、信仰對他而言更為重要。他捨棄了小家,為了祖國的統一,隻身奔赴尚未解放、水深火熱的臺灣。這種勇氣不是每個男人都有的。

到了臺灣,謝漢光第一時間聯繫到了在基隆接頭的中共黨員鍾浩東,鍾浩東是臺灣本籍人,當時他的另一個身份是基隆中學的校長。

在鍾浩東的安排下,謝漢光進入了當地的林業實驗所工作,就此潛伏下來。

謝漢光去到臺灣後,陸續又有黨組織的同志到了臺灣。其中還有謝漢光當年在大陸時結交都的朋友樑錚卿和陳仲豪。

1947年1月和9月,中共香港華南分局陸續派遣了兩位黨員來到臺灣。先來的是張伯哲,張伯哲到達臺灣後,找到的接頭人是謝漢光。在謝漢光的聯繫下,張伯哲後來被任命為中共臺中工委書記,也是謝漢光的直接領導人。

9月,和謝漢光同校畢業的樑錚卿也到了臺灣,後來也成為臺中地下黨的領導人之一。跟樑錚卿同一月來到臺灣的,還有謝漢光在大陸的老相識陳仲豪。謝漢光將陳仲豪交給了鍾浩東,陳仲豪也就在基隆中學以教師的身份潛伏了下來。

在臺灣潛伏的幾年裡,謝漢光和眾同志為黨組織獲取了很多情報。彼時大陸正在打解放戰爭,謝漢光等人在臺灣的情報為黨組織創造了極大的價值。

1949年,解放戰爭結束,蔣介石準備撤退到臺灣。在此之前,蔣介石令人清掃臺灣的中共地下黨,謝漢光等人的潛伏工作本來做得極好,但那時蔣介石的命令也下得很快。於是,震驚全臺灣島的「光明案」爆發了。

當時,身在基隆中學的陳仲豪、鍾浩東等人,發動在校內校外發展的十幾名地下黨員,在學校旁邊的一處山洞內印刷《光明報》,報紙上印著宣傳革命的文章《做好準備,迎接臺灣解放》

沒過多久,《光明報》席捲了臺灣,各處都有報紙和革命標語。

甚至連時任臺灣省主席的陳誠,都收到了《光明報》。

蔣介石因此震怒,下令嚴厲追查《光明報》及其背後人士,白色恐怖一時間籠罩起了臺灣島。沒過多久,臺灣眾多中共地下工作者陸續被捕,其中包括了基隆中學校長鍾浩東和時任臺灣工委書記的蔡孝乾。

鍾浩東被捕在蔡孝乾之前,被關押一年後,鍾浩東在1950年10月光榮犧牲。據聞,鍾浩東在就義時,依舊未曾露怯,是唱著最喜歡的《幌馬車之歌》,邁著大步,踏上刑場的。

他的妻子自然知道鍾浩東的身份,也跟他有著相同的理想。保密局特務審訊時,鍾浩東妻子說:「我們難逃一死,但是,我們能為偉大的祖國、偉大的黨在臺灣流下第一滴血,我們是光榮地死!」

同在基隆中學潛伏的陳仲豪,因為不是臺灣本籍,沒有被查到。事發後,他立刻找到領導人張伯哲,張伯哲示意他一定要注意隱蔽,暫時不要離開臺灣。後來,基隆中學再次被查,這次的對象正是外籍的教師與學生。

陳仲豪依然逃脫了。他先後投奔了謝漢光和樑錚卿,後來在樑錚卿、張伯哲的幫助下,喬裝打扮、改名換姓,偷偷離開了臺灣。飛機飛離臺灣後,陳仲豪在汕頭落地,成了在臺灣的地下黨人裡為數不多的幸運兒。

白色恐怖並沒有就此消失。

蔡孝乾被捕,是一件大事,因為他是臺灣中共地下黨裡最高級別領導人之一。隨後,更大的事情來了。蔡孝乾被捕後,選擇背叛黨組織,投靠蔣介石。他手裡幾乎掌握著中共地下黨在臺灣所有的重要情報、情報人員、祕密聯絡場所等重要信息。

蔡孝乾的叛變直接破壞了中共在臺中的地下黨組織。

蔡孝乾被捕後,謝漢光等人的身份也暴露了。

1950年,張伯哲、樑錚卿等人先後被捕,兩人皆在臺灣犧牲。據說,張伯哲在獄中等待死亡時非常的平靜,獄友問他怕不怕,他說:「朝聞道,夕死可矣。」

謝漢光因為提前聽到了風聲,趁機逃走了。臺灣軍方的人抓捕了他很久,甚至派出了上千人,都沒有下落。謝漢光彷彿一夜之間人間蒸發。

在臺灣的文件裡,關於謝漢光,最後只寫了一句話:「謝匪漢光,迄未獲案,希各有關單位注意追查。」

二,

謝漢光去哪兒了呢?

張伯哲、樑錚卿等人被捕後,謝漢光立刻喬裝打扮,輾轉各地逃避追捕,一直逃到了臺東的大山深處。

在那裡,謝漢光在一座小村落裡住了下來。村落裡大都是高山族人。謝漢光住進村裡後,憑著自己農業方面的專業能力,讓村裡的收成更好了。當地人都很喜歡他。

那時候,臺灣的風波人人皆知,村長或許也猜出了謝漢光的身份,但因為謝漢光的能力,和善良的人格,村長還是決定讓他留下來。

那個村子裡有位叫「葉依奎」的人失蹤多年,謝漢光在村子裡待了一段時間後,就被村長冠上了這個新的名字。從此,謝漢光就以「葉依奎」的身份在臺東的小村裡生活了下來。

臺軍的追捕不必再擔心了,但大海的另一邊,是自己的家鄉、祖國,那裡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當初一別,已經數年,這下更不知道要過多少年才能回到故土。

村長後來給謝漢光介紹老婆,謝漢光也婉拒了。

或許是因為,有些東西只要落在心裡,就很難放得下。

獨在異鄉為異客的謝漢光,用著假身份、假名字,生活了三十八年。

1987年,臺灣解禁。當時的謝漢光已經六十八歲,在臺灣的四十二年裡,他無時不刻不在想念祖國、家鄉和親人。

1988年,臺灣開放了大陸探親的政策。謝漢光和眾多在臺灣的老人一樣,迫不及待地買了回大陸的船票。當時的謝漢光沒有自己的身份,他買票回家的身份是「葉依奎」。

回到廣東豐順縣浦寨鎮的老家,謝漢光熱淚盈眶。

更讓人熱淚盈眶的是,他的妻子還在,甚至已經為他養育了幾個孫子。這四十多年,妻子一直在等他回家。

因為四十多年前,新婚後的謝漢光,為了革命事業,離開前的那句「等我回來」。

一句話,就是一輩子。

回到祖國後,謝漢光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恢復自己的身份。他先找到當地縣政府,說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情況,但謝漢光在臺灣潛伏的時間過長,當年的種種人事都需要核實,是很難的工作。

於是當地暫未承認謝漢光的身份,只是每月給他120元的「困苦臺胞」補助費。

謝漢光理解,並未抱怨。後來,他想到當年犧牲在臺灣的戰友張伯哲、樑錚卿,再次前去,將兩人的事蹟也上報,政府的迴應依舊是「需要進一步確認」。

謝漢光失望了。

隱忍四十多年,換來這樣的結果。不應該。

這時候,謝漢光突然想到一個人:陳仲豪。

陳仲豪回到大陸後,依舊做教師工作。他先在汕頭的華僑中學擔任教師,後來又在華僑中學擔任校長。後來,陳仲豪還參與籌辦了汕頭大學。汕頭大學成立後,陳仲豪擔任了汕頭大學圖書館的館長。

謝漢光與陳仲豪再次相見時,陳仲豪淚流滿面。過去了太多年,陳仲豪以為謝漢光也已經犧牲在臺灣了。

謝漢光向陳仲豪講述了自己和張伯哲、樑錚卿的身份不被認可的事後,陳仲豪立刻聯合了多位老幹部上書材料,為當年的老戰友證明。

1994年,中共中央組織部收到了材料,並高度重視。

不久後,組織部派人來到廣東,對謝漢光、張伯哲、樑錚卿等人進行調查,最後確定了謝漢光的身份,確定了張伯哲、樑錚卿的烈士身份。組織上給謝漢光的補貼,也從120元的「困苦臺胞」補助費,變成了離休幹部待遇。

而對謝漢光而言,最最重要的,也許就是恢復了他的黨籍。

兩年後,或許是終於了卻了一生的夙願,謝漢光走完了他傳奇的一生,終年75歲。

2021年2月,陳仲豪也在汕頭逝世,終年98歲。

時間回到1988年。

那一年,謝漢光踏上了回鄉的輪船,一個白髮老人,卻像個近鄉情怯的孩子。

在謝漢光入黨的香港,有一批新的年輕人,為他們唱了一首歌,叫《大地》。歌裡唱著:

「眼前,不是我熟悉的雙眼,陌生的感覺一點點,但是他的故事我懷念。」

「回頭,有一群樸素的少年,輕輕鬆鬆地走遠,不知道哪一天再相見。」

七年後,臺灣有位著名導演瞭解到了那段歲月的故事,為當年邁著大步就義的鐘浩東和妻子拍了一部電影,叫《好男好女》。

他們不是大人物,但為了理想、信仰、人民、祖國奮鬥的勇氣和信念,造就了他們偉大的一生。

這樣的一生,值得被浩浩蕩蕩的歷史長河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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