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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仲夏魘》影評:我敢賭90%的人都沒有看懂這部年度恐怖佳作!

仲夏魘影評

以往想到恐怖片這個類別,我們腦子裡蹦出來的都會是那些變態殺人魔和一個個陰森的孤島老宅,如《電鋸驚魂》中的豎鋸,《月光光心慌慌》中的邁克,《招魂》系列中的鬼宅,《閃靈》中的賓館等等。當威脅來自於異化的他者,也就是極少數的反社會分子和精神病患者,亦或是來自陰間索命的妖魔時,我們還可以用二元去劃分善惡,對錯。

但如果我們成為了一個顛倒世界中的闖入者,那裡有著既定的信仰和一套自恰的生存法則,那當我們遭遇危險時,是否還能輕易的去評判眼前一切發生的正當性?

一個集體有其凝聚眾人的團結的力量,但是當一切歸於同一,當所有的事物都被某種神秘且不容置疑的力量規範,當個性與情感被抹殺,每個人都失去了闡釋和表達的自由,那個集體組成的社會會是何其的可怕。不允許多樣的聲音,偉大的神明經過,所有人都必須注目凝視,被灌輸的犧牲小我,成就崇高且偉大的事業,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人生而為人能夠有更好的生活,還是為了達成某種不可說的目的而行的手段。

然而最令人驚訝的是,縱然那個同一之物如此禁錮著自由的靈魂,但諸多人在其中卻不自知。無數次的被發聲,被引導,被接受之後,一切彷彿成了習慣。在這個失去了個性的集體中,他們彷彿找到了一種病態的安全感,但對不自知的人們而言,那種集體賦予的認同確實如此的充滿誘惑力。

去年,由最近勢頭正猛的A24投資,阿里.亞斯特執導的《遺傳厄運》在年初的聖丹斯電影中大受好評,阿里在作品當中對於恐怖類型節奏精準的把控,以及設計的諸多令人細思極恐的細節,令無數觀眾噩夢連連,紛紛將其選為年度最佳恐怖片。但究其影片的內核,仍是一部傳統意義上的鬼上身和還魂的故事。

一年之後,阿里攜著新片《仲夏魘》重回觀眾視野,相比於前作緊張慫人的陰森氛圍以及神經質的主人公一家,本片看起來並不像是一部恐怖片,因為其主場景是瑞典的一處幾乎24小時白晝的坐落在一片大草坪之中的約德爾農場。友善的村民,綠色健康的食物,以及大量暖色的處理,都給人一種閒適,安全的感覺。

然而,在這盎然著勃勃生機的表象和諧之下,卻潛藏著一個基於共同信仰的神秘宗教,那些深信著教義的教徒,宛如行屍走肉一般,剝離了人本性的情感,成為了徹底的教義的執行和殉道者。而入了局的主人公們,有如待宰的羔羊,他們有的被同化,有的被獻祭,在這個不容許第二種聲音存在的烏托邦之中,觀眾就和主人公們一樣,都成了教徒們眼中的獵物。

導演沒有急著去呈現村落中的種種祭祀奇觀,而是先從主人公的遭遇出發,因痛失親人而深陷痛苦和焦慮之中的丹妮,在男友克里斯蒂安的邀請下前往瑞典的約德爾農場。本以為這是一場輕鬆的療癒之旅,但當我們真正接近農場之時,就會開始發現其中不對勁的地方。

隨著丹妮一行開車前往農場,導演設計了一個攝影機由正俯航拍到180°倒轉拍攝行進中的車的鏡頭,這彷彿暗示著約德爾是一個顛倒之地,是一個隔絕了外部世界的傳統,道德的新世界。

觀眾能夠處處感受到農場之中人與人之間相處的同化行為,比如剛進到農場後大家吃的毒品,丹妮在藥效發作時看到的圍坐成一圈集體大笑的眾人,每天眾人吃的一樣的食物和飲品等等。這些是同化的第一步,如何讓外來者放鬆警惕,融入到這個看似詭異的環境之中,首先要做的就是從細微的小事上去強化一致性。

大家吃的一樣,睡在一起,這對於個體來說,很容易會產生一種集體的歸屬和認同,但這種所謂的「集體」本身就是被建構出來的一種虛假的存在,它的本質其實就是基於神秘力量的精神專制。

在日常生活的同化之後,村民們開始了他們的第二次同化,即用他們的共同信仰將一切行為合理化,他們做的事情,無論是殺生,還是強迫老弱者自殺,都是神聖而充滿了意義的。導演對村民們神秘的儀式呈現,採取了大量的傾斜角度,眾人仰望神明時的大仰拍,從聖人角度的大俯角鏡頭,以及村落布局中始終處於中央的祭祀擺設以及黃色的三角房子,這些都表現出了那種同一信仰所具有的強大力量。

片中登場的六位外來者,一開始就無法接受老者跳崖的英國情侶成為了第一對犧牲品,一直想著和姑娘親熱,對發生的一切都充滿了不自在的馬克在年輕少女的誘惑下成為了第三個被抹殺的人,緊接著的喬西因為一直想要把約德爾農場的宗教寫成論文公布於世,潛入藏書閣偷拍聖書而被殺死。外來者因為無法真正融入到約德爾農場而相繼被抹殺,這種對於差異性的無法認同,以及對他人生命肆意的踐踏,更加佐證了這種病態的同一之下的可憎可怕之處。

村民們的第三次同化,是專門針對於丹妮的個體同化,一方面村民們深知丹妮有著痛失親人的悲痛過往,因而更容易對脆弱且沒有依靠的靈魂趁虛而入,這種同化是相對容易成功的,另一方面,丹妮的男友克里斯蒂安被當作了幫助少女破處傳宗接代的祭品,因而他們更要同化丹妮,來讓他們本不道德的行為變得合理。

同化丹妮的過程分為三步,第一步是藉由舞蹈選拔,使丹妮成為了五月女王,讓她成為了整個集體中的特別之人,大家都對其尊敬,友善,使其獲得了此前未曾感受過的歸屬和認同感,同時這裡觀眾也可以看到,丹妮已經穿上了與他們一樣的服飾。

第二步則是通過讓丹妮看到與他人魚水之歡的克里斯蒂安,勾出丹妮心中全部的恐懼和恨意,並且在丹妮發洩痛苦之時,通過幾位女性村民與其一起分擔痛苦,具體表現為一起嘶吼,流淚,使丹妮在心裡產生強烈的同為一體的觀念,我們能真切的感受到你的痛苦,不是簡單的言語上的安慰,你我的情感是共通的。

經由這兩個過程,丹妮已然基本實現了對於村落和所屬宗教的認同。那麼最後一步,則是讓丹妮選擇克里斯蒂安成為祭品,來從根本的行為上,讓丹妮理解和將一切合理化,丹妮最終成為了他們的一員,她獲得了最終的歸宿,一個被同一化的最高價值,最後丹妮看著關有她男友的燃燒著的房子露出的那一抹微笑,那一刻她的釋然,恰恰是自由的主體的最終消亡,而神秘的同一之力獲得了終極的成功。

影片的恐怖之處恰恰在於它沒有刻意去渲染或是強化一種戲劇性的二元衝突,而是藉由不斷植入角色心中的同一之力來將惡的種子一點點養成,當一開始還在為跳樓而死的老人打抱不平的丹妮,最終成為了加害者,當本有個性的個體生命無意識中認同了一種可怕的一致性力量,這才是最令人細思極恐的。

故事的編排更像是一次社會寓言和歷史反思,這種同一而不接受辯駁的神秘力量不僅適用於宗教,也同樣適用於意識形態宣傳下的某種教化,法西斯恐怖,當代的某些極端組織等等,無數釀成的悲劇和正在發生的困局,其實都來源於這種不接受任何闡釋和自由表達的思想控制。

但最可怕的,就如我開篇所講,是大多數人的不自知,甚至是已經將一切合理化。看看發生在我們身邊的那些個荒唐事吧,你真的弄清那些事情的來龍去脈了麼?還是僅僅是在引導和宣傳之下,成為了一個又一個思想奴隸,這次是某個領域,下次呢?

這讓筆者想起丹尼斯.甘賽爾執導的《浪潮》,該片與《仲夏魘》在概念上其實是一脈相承的,只不過後者將故事的發生地由校園換到了約德爾農場。在《浪潮》當中,為了實驗法西斯獨裁統治在當下還有沒有可能復燃的課題,老師讓學生們統一著裝,統一行為,短短三天,學生們就從一個個不屑於參與實驗的獨立個體變為了團結的集體中的狂熱分子,對於出現在校園的異己堅決的打擊和反對。

社會傳統的宣傳教育和國家運轉的機器都在用一致性的概念去規訓個體生命,而當周遭的人都呈現出一種共同一致的傾向性時,生活在群落當中的你很難不受影響,因為那歸屬的滿足感太有誘惑力了。但是這真的是對的麼?那些所謂的「既定價值」就一定是堅不可摧的麼?如果我們沒有了自由闡釋的空間,如果每個人都活成了一個標準的樣子,那生命的存在,還有他獨特的意義和價值麼?

《仲夏魘》不是一部會讓你在觀影中時時感受到恐嚇的作品,但當你回想片中的種種,一定會愈發的明白真正的恐怖到底是什麼?不再是那種一看便可知的異己,而是當你認識到自己也成為其中的一員而不自知之時,那才是最深的絕望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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