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從前的我們》影評：被刪減的童話都是騙人的

Gilbert Becaud – Je Reviens Te Chercher

（我並不認為女主或男主的行為是對或錯的，只是單純地講電影）

最近有個甜劇很火，網友們紛紛表示繼某某某們之後，新男友已到任。因前男友裡有位綜藝感爆棚的小盆友深得我喜愛，所以在無數次搜他名字後，我也知道了這個新劇的存在。

一言以蔽之，甜。男主依舊是霸總，女主人設有那麼一點假模假式的升級，學霸。同時，女主演員也在採訪中表示，希望有這樣甜甜的愛情，沒有虐。

愛情，可以只甜無虐麼？你可能會說，生活已經很無聊了，我就只想要一桶糖霜。

好。那換一個角度，愛情有甜有虐，男女不是零瑕疵人設，就不是合格的愛情？

為了聊這個問題，我得把愛情片裡壓箱底的寶藏拿出來：從前的我們。2017年的作品，在我看來這是愛情最可能的樣子，纏綿一生，蕩氣迴腸。甜的時候膩到牙掉，虐起來也滿是苦澀和絕望。

先別急著躲避，它值得一看。

【嚴重劇透！底兒掉的那種！ 】

故事開始於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偶遇，不是音樂會也不是書店，而是巴黎一家俗氣的酒吧。是一場智慧與幽默的較量讓勢均力敵的他們相愛了麼？也不是。狗血的是，浪漫如法國人，也逃不過偶像劇的開始。長相平平的女主Sara對英俊的男主Victor一見鍾情了。

（抱歉，雖然我的審美取向無法認可，但男主的設定確實是個英俊有魅力的男人。）

可這也是法國人把愛情看得透徹的地方。他們的初遇，狼狽不堪，卻被自我粉飾。被美色迷了眼的女主去和醉酒的男主攀談。

而男主呢，沉浸在不受認可的挫折中滔滔不絕，「白痴」「混蛋」「媽的」「我覺得我想吐」「編輯是群白癡」，當然，法國男人的本性也並沒有丟，眩暈之際不忘誇讚女主，「他們沒告訴過你，你就像碧姬芭鐸嗎？」前言不搭後語，男主的思維幾乎是斷線的。

那麼，女主怎麼形容他們的初遇呢？「我們聊了好幾個小時，他跟我講他的人生」「一開始，我們就已經感覺很接近了。」「他非常睿智。」

可現實有多狼狽？

Victor問,「你想跟我做·愛嗎」，下一秒，伴著一聲「媽的」，不勝酒力的男主，摔倒在酒吧地板上。

鏡頭一轉，Victor家中，他繼續滔滔不絕，表達著政見，忽然，「你可真漂亮，我愛你。我要和你做·愛，像第一次一樣。」

漸入佳境了？沒有。下一秒，他轉身睡著了。

Sara怎麼陳述這一晚呢？「第一晚，我並不想和他做。愛，你要學會抵制男人的獸性」

看出來了麼？這是個已然認為空氣和呼吸都是粉色的女子。清晨，Sara凝視著Victor睡覺的樣子，「我知道我會一輩子在他身邊。這個男孩很簡單，這正是我需要的。」

這可真是場無聊的相遇。對大部分人來說，大概都不及格吧。可戀愛中的Sara就是看出甜了，這不正像戀愛中的我們，會為對方不好笑的笑話傻笑半晌的普通人。

Sara的心已定，可他們的愛情卻遠沒有開始。相反，緊接著的，是女主鍥而不捨的追逐和男主決絕的躲避。

為什麼呢？Victor怕被Sara閹割。

Sara用一個晚上批改了他被拒絕出版的稿子，甚至對用詞這樣的細節也提出了意見。早上聊天時引用了卡夫卡，陀思妥耶夫斯基等，還是索邦（人文藝術學科類的頂級法國學府）高材生，博士在讀，主攻古典文學。

Sara當然不會就此罷休。她先後和Victor的朋友和兄弟在一起，施展魅力，利用Victor的嫉妒心理，成功讓他放棄掙扎，瘋狂愛上自己。當天兩人便半夜出逃，他們像每一對剛剛相愛的人一樣狂歡，慶祝愛情。

甜蜜的小事充滿了他們的生活：他爬出陽台，雙腳騰空，作勢跳樓，只為了讓她再多笑一次。他們聊寫作，靈感迸發。他們去象鼻崖旅行。他蒙上她的眼睛帶她漫步街頭。他去見她的家人，相談甚歡。最後，Victor的作品拿下國家級文學獎項，他向她求婚，從此過上了富足的生活。

若故事到這裡戛然而止，顯然是篇美妙的童話。聰明有趣而才華橫溢的女主和充滿魅力的男作家，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然而，真正的生活從這裡才剛剛開始。

Sara懷孕生下了他們的第一個寶寶。兩個人像每一對父母一樣，對孩子有著很多很不現實的期待。可惜，孩子有智力問題。Victor的新書裡一段以自己母親為原型，刻薄直白的描寫，導致了母親的自殺。他們越發富裕，幾經升級，終於過起了無趣但極致優雅的中產階級生活。嗯，就像Victor的父母那樣。

終於有一天，Victor爆發，對Sara說出一連串刺傷人心的話。可Sara沒有一蹶不振，而是積極地，狂熱地開始整理和修復這段關係——回到「有趣的」自己。

他們的生活開始好轉，回到相愛的樣子，也迎來了他們的第二個寶寶。有了上次的失望，Victor對女兒有著近乎癡狂的保護慾和期待。

14年再次過去，他不再魅力如初，作品也不再得到認可。他禿頂，無趣而自卑。拉拉扯扯，作天作地中，他再次狠狠地中傷了Sara。Sara絕望離開並轉嫁給了一位成功的商人。這場離別，五年半。

幾年後，調節好自我的Victor寫了另一本書，關於他們的生活，尤其，關於她的微笑。書成功了，全世界都買了這本描繪他們生活的書。他敲響她的門，問，這個男人是否像我一樣，常常令你微笑？接著，他們再次出逃！

「我在行李箱什麼都準備了，我知道我要接你回去。」

又是多年甜蜜，這次晚年成為教授的Victor和學生糾纏不清。Sara終於無法忍受，斷了他和年輕女學生的來往。年邁的Victor陷入頹廢並漸漸出現老年癡呆的症狀。

結局，他在Sara的引導下墜入懸崖。而這懸崖就是象鼻崖，他們第一次旅行的地方。

在象鼻崖上散步的Victor突然清醒，認清了面前的女人便是自己的妻子，自己的摯愛。Sara興奮不已，哽咽著提出要再玩一次矇眼遊戲。牽至崖邊摘下圍巾的她抑制不住地狂喜，多年的委屈混雜著驚訝令她淚流不止，她笑著望向他「多希望可以回到從前看你。」鏡頭一轉，年輕的男主也笑了，望向年輕的她。再轉，年邁的Victor一臉疑惑，「這位女士好傷心，我們見過面嗎？」多短暫的重逢。

他們的遊戲也是Sara結束一切的方式：她矇住Victor的眼睛，指引他往左走……

這場「謀殺」或許是一時起意，亦或是安樂死？我想起Victor心理醫生病床上面對死亡時的喃喃自語，「平靜，平靜，死亡，太好了。」

忍不住感慨，真實的婚戀還真有些像流水賬。幸福了一段時期便會進入枯水期，而後再次抬頭，周而復始，甚至還得要兜兜轉轉。

Victor英俊有魅力，但性情孱弱，才華平平。Sara身材扁平，長相普通，但才華橫溢，有謀有策，所以和傻白甜不沾邊兒。這，便是真實。風流倜儻如何極緻理性，成為商業大鱷。有閱歷有學識，如何又能缺乏常識。

也許我們並不會都遇見王子和公主，愛上的人也根本和完美不沾邊，或許還缺點甚多，但這個人就是沒法替代。甚至，林林總總的缺點讓他更像一個人，會哭會笑，有高光時刻也會悲哀卑微。

再說說男主吧。和學生的糾纏並非老來糊塗，恰好相反，Victor一直「前科累累」。一開始的交往中，他便腳踩兩船。第一胎，Sara生產的同時，他和偶遇的女性讀者不可描述。以至於開場時，Sara這樣形容自己的丈夫，「一個一直幻想著女人的作家。」這便是這男人最令人心寒的一點，他有一個深愛著的人，但他也從來都推不開主流美人。還記得嗎？初遇的迷醉中，他讚美Sara真美，像碧姬芭鐸一般。他喜歡這類的美人，有強烈的，原始性吸引力的女子。

當最後一次，Sara把他身邊的「碧姬芭鐸」推開時，他們對峙。

Victor，「她欣賞我，她考慮我」

Sara，「你被白痴崇拜夠了沒有？」

一輩子，他和碧姬芭鐸們糾纏不清。無一例外地，她們沒什麼頭腦。但他的摯愛Sara，是睿智且風趣的。他迷戀且仰望這份豐富，可又放不下被人崇拜的舒適感。可以說，在精神這一層面，Sara有著碧姬芭鐸一般的極致美，致命。

因為，她才是那個寫出了國家級文學獎獲獎作品的人。多份小說的主稿是Sara寫的。遣詞造句是她改的，甚至，她會一整頁一整頁地刪除他的手稿，說這沒有必要。她，才是主筆人，是Victor多部小說的主筆人。當他們不在一起生活的時候，他出版的文字是截然不同的。電影不是沒有悄悄告訴你：提到那部刻薄描寫Victor母親的小說時，Sara說，「有些書，像子彈一樣致命。我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承受後果。」那便是她的作品之一。

對於這部電影，很多人贊同一個簡評，說愛情，需要一個聰明人和一個蠢貨。可以這麼說，但又似乎不是。誰是那個蠢貨呢？是小心呵護Victor的自尊心，放棄功成名就，但盤踞愛人全部心境的Sara？還是Victor嗎，那個和心愛女人延續了一生的愛情且得到了絕世殊譽的男人？誰都不蠢，誰都各取所需，有所捨棄罷了。

愛情最為晦澀，也最是灰色地帶。只有甜蜜的愛情通常都只能講那麼一小段，所以必須搶在「從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時截止，而這之後的任何困苦都絕口不提才能保住泡沫的幻彩。有人選擇一起苟活餘生，有人選擇一刀兩斷，再尋新人。Victor和Sara的愛情每次受到衝擊都選擇了重建。你錯了，你補救；我錯了，我重修。唯獨不能的，是用別人代替你。

把虐的部分統統拉上遮羞布，真的比此生摯愛一人的曲折更撩人嗎？

如果真的如此甜，為何每個新劇都能生出一個新男友，難道不是因為這些人物都如此地相似，以至於輕易就可被代替嗎？A劇的霸總，B劇的女主似乎也可以花癡；C劇的傻白甜，D劇的霸總也照樣可壁咚。這麼好排列組合，甜在哪裡？愛情的珍貴不正在於，你於我而言，是與世間任何人都不一樣的存在。角色的塑造，愛情的建立，總得有處可尋吧？

兜兜轉轉還是你，破鏡重圓依舊是你；三年五年是你，人生數載也是你，多浪漫。我們都老了，步履蹣跚，望向你的時候，看到的還是無憂無慮的笑。

我當然厭惡軟弱花心的人，可我不得不說這個角色真實的讓人頭疼。就是一個普通人可能有的樣子，風趣但能力平平，還有些戒不掉的臭毛病。愛情很簡單，喜歡一個人並不需要他多金帥氣模特身材智商情商一流泛著天神的光芒，只需要能常常讓彼此笑出聲就好。

是生活太苦澀，你需要滿滿的糖霜。還是你被甜蜜的選段塞滿了頭腦，再看到生活真實的樣子時，經不住大呼，我可太苦了，哭著喊著想要逃跑。

了解痛苦，面對痛苦，與痛苦和解，保持愛的能力繼續前行，是必修課。只教人把頭埋進沙子裡，不可也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