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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從前的我們》影評:影響之下的男人:維克多.阿德爾曼

從前的我們影評

愛情和婚姻就像權利的鬥爭和博弈,在追求自由和尊嚴與放棄它們之間來回拉鋸。----悟空

在我丈夫維克多的葬禮上,人們都懷疑是我殺了他,他們難以相信他是失足墜崖的。為了避開他們,我在書房裡和準備給維克多寫傳記的作者談起了我倆的故事。

我和維克多是在1971年認識的。我很想告訴你,我們相識在書店裡,或者是音樂會散場時,這樣聽起來風雅多了,但這不是真的。我們是在當時大概整個巴黎最惡俗的舞廳認識的。我本來已經打算回家睡覺了,但我突然看到了他,就像一樁靈異事件。如此俊美的男孩,有著沉靜的魅力,深邃的眼神,而我則像一隻被燈光吸引的蚊子,幾近被烤灼,我們聊了好幾個小時,他給我講述他的人生。我們很快就覺得彼此很親近。他諷刺那些編輯是沒有主見的羊群,缺乏想象力,不懂得欣賞他用了兩年時間花全部心血寫的小說......他當時喝得醉熏熏的,但依然妙語如珠。

那些不相信一見鍾情的女人,永遠不會在維克多的身邊醒來,而我已經知道,我的一生將與與他糾纏。這個男孩很簡單,這正是我需要的。當天晚上我們就在一起了,但什麼也沒發生,他喝得太多了,而我也不想在第一晚就由我主動,女孩要學會抵抗男人的獸性。

早晨我看了他作品的手稿,坦白地說,他有天分和才華,但這部小說像目前這樣是沒法出版的,我給他的手稿做了很多批註,指出一些用詞的不適當,提了一些建議。我出自猶太知識分子家庭,正在攻讀古典文學博士,通過他的文字我就能知道他讀過什麼書,特別喜愛哪個作家。然而,我低估了維克多對男性尊嚴的敏感,我的批評和強大對他來說是一種對男人特質的閹割,這使他自卑、緊張和恐懼,以至於我每天給他打幾個小時的電話,他都不接我的電話。為了激起他的嫉妒,我睡了他最好的朋友,睡了他的哥哥,還威脅說要睡他的爸爸......最後我們當著他全家人的面私奔了,當時我的身份是他哥哥的女朋友,他的哥哥事業有成,卻很無聊,沒有幽默感,對什麼都沒興趣。沒有什麼比在半夜裡把大家都吵醒跟你愛的人私奔更刺激了。我睡了兩個白痴才得到了他。

後來,我帶他見了我的家人,這使他的事業發生了轉折。在我家裡,他突然對自己的經濟狀況不那麼糾結了,因為我父母的善意就與他們的收入成反比。那天晚上,一個新世界在他面前展開......他半夜裡不睡覺,感嘆道:「我覺得自己是個猶太人。我喜愛你的家人,不只是喜愛他們,這簡直是我鍾愛的一切。這些人受盡困難,九死一生,被各個國家驅逐,卻懂得歡笑。你父親說的對,我們既風趣,又有智慧。我喜歡那種幽默,那種絕望,那種家庭關係,那種熱情好客,那種表達方式,我喜歡猶太人的一切。你知道嗎?諾貝爾文學獎有三分之一都是頒給猶太作家。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有戀愛的感覺,這絕非偶然。我必須寫作,就現在(凌晨三點),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

他以我的姓阿德爾曼寫了一部關於戰後猶太人的小說《重負的城市》,他寫得非常好,我全部都喜歡。我被這本書深深地感動,那是我祖父母的真實寫照。他因為此書而獲得了代表法國最高文學成就的龔古爾獎。他之後的兩部小說也很成功,我放棄了學業,成為家庭主婦,我們多次搬家。我想,有段時間,維克多的成功讓我昏了頭,我們在尚蒂伊買了一座大房子,但這棟房子一點也不符合我們的氣質。我迷失了自己,成為了維克多厭惡的中產階級貴婦。

後來維克多和我大吵了一架,他對我說:「在家的時候,我覺得煩躁得要死,覺得無聊,甚至不想回家。問題就在你這,你不再像以前那麼風趣,那麼與眾不同。你以前什麼都不在乎,什麼周圍環境,結交這個,接待那個......「我對他說你愛上別人了嗎?他否認並說:「我愛你的身體,但我愛的只剩這個了。一開始聊天,你就像變了一個人,假如你能看到自己的眼神,這讓我想到了我那酗酒、只能從寵物狗那裡得到慰藉的的母親.....七個月半以來,你對我全無興趣。你講的東西毫無營養,什麼狗啊,裝飾畫啊,還有,這些黑人傭人是他媽怎麼回事,我頭上寫著‘殖民者‘幾個字嗎? 」聽他說這麼傷人的話,我也發火了:「我不是命中注定有錢,我也不想貧窮,可眼前這不是我該過的生活。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了,你說的對,我也不知道我是誰了。我根本不在乎吃什麼,我可以吃最差的東西。這個孩子也快把我逼瘋了(我們的兒子是自閉症)。」

我們辭退了所有傭人,賣了房子,重新找回了激情。為了保持激情,我開始嗑藥,直到我們的第二個女兒出生才回歸正常生活。

在此之前,在情感的「權利鬥爭」中,他掌握著主動,但自從他的中年危機開始,我掌握了主動。他的事業開始走下坡路,體力下降,脫髮嚴重,而我卻越發得美麗和成熟。即使我告訴他我不是因為他的頭髮才愛他的,但他依然焦慮,對我猜疑和嫉妒,由此產生的怪誕和過激的行為,還有他身上的酒氣,這些都讓人討厭。

在這個時期,他開始寫厭女小說,女性不再買他的書了,而他的讀者大多數都是女人。我們的生活開始拮据,只好賣掉汽車、首飾和一些家具。20年來,我一直害怕他離開我,正是這種恐懼讓我愛他這麼久,現在我不怕了,他求我不要離開他,但為時已晚,所有的努力我都做過了。我後來嫁給了一個優秀而儒雅的IT企業家,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受他影響我重新開始學習,並靠自己的能力發了財,也許正是這個原因,一直站在她父親一邊的女兒,才搬來和我一塊住,這個可憐的姑娘,學了八年,卻找不到工作,這就是社會的進步?我那智障的兒子,智利發育比別人慢,死的卻比別人早,他死時,我哭得很悲傷,我哭是因為我竟然不為他的死而感到難過,大概是他後來變得不討人喜歡,太折磨人了,但我從來沒虧待過他,我曾經那麼愛他。

我離開維克多後,他徹底墜入了谷底,他花了兩年才肯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後來他消失了兩三年,後來我才知道他搬到了鄉村,住在一個湖畔的房子裡,養了很多貓,我們的女兒每月去看他一兩次。他寫了一本新書《微笑時節》,深刻地剖析了我們這段幸福卻又苦澀的愛情和婚姻,也包括他父親對他事業的不看好,他的堅持,他對女兒的愧疚等等。在這本書中我讀到了自己的生活,這令我心緒煩擾,我無法表達此書對我的影響。這本書使他重新獲得了成功,出乎我的意料,絕對驚喜。幾乎所有人都買了這部講述我人生的書,我的第二任丈夫為此大為光火。維克多在書的結尾寫到:「我願意用我的所有作品換取莎拉的一個微笑,她的微笑是我唯一的信仰。儘管說出來會惹人不快,但人有時就要遭遇不可挽回的愛情。」

有一天,他因為女兒的事來到我家,看到了我還保留著我們當初買的組合音響和沙發,他向我的丈夫發起各種挑釁,甚至說他無法使我大笑......是啊,雖然我現在過得體面,幸福,但只有和維克多在一起時,我才會那麼開心地大笑,富有激情。我和他當著我第二任丈夫的面再次私奔了,沒有什麼會比跟你愛的人私奔更刺激了,儘管還是同一個人。

實際上,在他來這前,我就已經打包好了行李,他問我你知道我要帶你回家?我告訴他是我帶他回家。我還替他寫好了保證書:本人維克多.阿德爾曼發誓,永遠不指責我的妻子與另一個男人有過5年半的婚姻,永不問她跟誰上床更有樂趣,不會在她違背意願的情況下詢問她,至少每周看兩次心理醫生......

接下來的十年是最美好幸福的時光,是我鍾愛的十年。他總是討我歡心,就像我們剛認識一樣,那時的他可愛,優雅,自信。直到他接受了那該死的教授席位,妒忌開始轉向了。誠然,他已失去了30歲的風采,但我們不該低估學識和聲望賦予人的情色魅力,那些年輕的女學生崇拜他,一個又一個,最後是梅蘭妮。他給我介紹這女孩是他的門徒,是未來的弗朗索瓦茲.薩岡,他邀請她跟我們一起過週末,接著是一起度假。他寫了一個新小說,講的是一個教授愛上一個女學生的故事,這徹底激怒了我,我燒了他的手稿,並把梅蘭妮趕走了。

梅蘭妮的離開是他陷入了深深的抑鬱,他不再授課,也不再寫作,整日望著那些樹,彷彿只有它們才理解他作為男人的嚴重挫敗感。歲月以殘酷的方式侵蝕了維克多的面龐,我看著他老去,他愛上了看電視。就在他不能勃起整整一年後,他開始喪失記憶。我不知道這是否與梅蘭妮的事件有關。

有天晚上,他用孩子般的眼神看著我,喊我媽媽,他沖我說:「對不起,媽媽。我為我寫的向你道歉(他曾寫過一本諷刺他媽媽的書,間接地導致了她媽媽的死亡),我本可以寫我的童年......我本來有那麼多東西可以寫,寫你的微笑,寫你眼神裡的溫柔,我本可以寫你的純真和古怪的幽默。我請求你的原諒,媽媽。我從心底渴望你的諒解。」說著他哭了起來。

在他生日的時候,我帶他去了象鼻山,我們第一次在一起度假就是在那兒,那是45年前的事了。我們走著走著,他突然對我說:「我愛你。」我不確定他是否還處在失憶中,就問他我是誰,他說我是莎拉,說我是他的妻子,說我是他最美好的幸福。接著他拉著我的手說:「我曾經讓你矇著眼走路,你當時特別開心,你還記得嗎?」我說我記得。接著他用我的圍巾蒙住我的眼睛,就像當年一樣。我們走到一個懸崖邊上,我摘下圍巾,眼前是美麗的海景,我對他說我愛你,他說我也是。我看著他,彷彿看到了他年輕時的樣子,我說:「能再次看見你真好。」然而,他回應我的卻是:「女士,你看起來很悲傷,我們認識嗎?」

我把圍巾圍在他的眼睛上,讓他往前走,我像年輕時望著他的背影那樣看著他一步步走向懸崖,沒有喊停......

我問傳記作者他是怎麼想的,他說:「我想你是愛他的,也許他是時候離開了,對你和對他都是如此。」傳記作者臨走時,我向他表示感謝,因為這段講述讓我彷彿又和維克多共度了一小段時光。

過了一些天,傳記作者又找到我說:「我發現了一個顯著的區別,不論是形式還是語言,你們在一起時他寫的書,跟不和你在一起時寫的書有很大不同。」這個聰明的傢伙發現了我的秘密,但我不打算隱瞞,我不許他把我的秘密寫進去,即使他寫了,我也會否認,並反過來說他是骯髒的傢伙。

那本獲獎的書《重負的城市》,前三十頁是我寫的......猶太人的名字維克多.阿德爾曼,也是我起的。他得獎後寫不出東西時,也是我幫他度過難關的......我對他說起我的那些文字和批註時,都是稱之為建議。

我不願意告訴讀者真相,因為這是我的權利,如今人們只在意榮耀,只在乎別人怎麼看自己,他們已經沒有秘密可言,而我鍾愛秘密。至於讀者們,我又不跟他們睡在一起,我已經有一個讀者了,那就是我鍾愛的男人,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了。我敢保證,只需要一點幽默感和想象力,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便抵得上所有的榮譽和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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